叶朴方将霍庭和沈华浓带到了位于东城区近郊的一处清幽的独门小宅院前。
“这是我一个老朋友的旧居,他们一家人现在都去了外地,这里就托付给我照看着,上个月我才过来通过风,屋里的东西都是齐备的,先在这里修整一下再做别的打算吧。”
“现在城里还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眼下这里总是要稍微清静一些,先进去吧。”
霍庭和沈华浓自是没有意见,随着老爷子进去。
霍庭眼尖,注意到院门上挂着一块儿约两尺长一尺宽的金属牌子在月下闪着金属光泽,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心中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能挂这样牌子的人家,要么是功勋显赫也经受住了这次革命洗礼的英雄故居,要么就是在某一方面有突出贡献且声名显赫的名人故居,叶老爷子能有这样的朋友,也难怪作为民营企业家、大资本家出身还能在现今的沪市屹立不倒。
将沈华浓安置在这里,总比在别的地方要安全很多了,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大大的减轻了霍庭的后顾之忧。霍庭向来谨慎,到了这沪市之后他更是竖起防护墙,谁也不敢相信,若说先前霍庭对叶朴方还有几分怀疑,现在已经这一丝不信任已经彻底消失了。
感谢的话在嘴边转了转,他都没好意思说出口,叶朴方一再帮他们夫妻俩,简单的道谢显得轻飘飘的没诚意。
叶朴方年纪大了又没有休息好,精神有些不济,跨进门槛的时候因为头晕险些摔倒,霍庭赶紧扶了他一把。
叶朴方主动道:“你们也别说什么感激不感激,你们要是把想做的这件事情给做成了,是我谢谢你们才对!”
他拍了拍霍庭的手背,悠悠长叹了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老头子能力有限,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提出来,能帮的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霍庭和沈华浓相视一眼。
霍庭也没有再客套,道:“原来是有个计划,怕是赶不上现在的变化,等弄清楚了城里的具体情况之后,再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我不跟您客气。”
叶朴方点点头,又道:“行吧,你们肯定是自有分寸的,多的我也不过问,就是再多嘴提醒一下,你们切莫再冲动行事,”
他看了眼沈华浓,一脸不赞成的直言道:“我知道你这丫头是好心,不过,看不过眼的事情在这里每天都在发生,还是大事要紧,切莫意气用事免得节外生枝,就是他穆婉秋、谢成瑾知道你们要是因为他们坏了大事,怕也是不会感激你们半分。”
“也不是我给你们泼冷水,徐老怪当初虽然倒了,但是底下还是有些忠心的人手的,这几年都没能够将东西送出去,这几年沪市可比徐老怪当年管控更加严格,你们又初来乍到,现在已经被人注意到了,行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沈华浓就知道叶朴方指的是她搅乱穆婉秋的批斗会的事情,这件事她自己已经在后悔了,现在叶朴方说她,她也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只点点头,并没有多辩解什么,说到底还是她小心大意,还对时局不了解才导致的现在的局面,如果没有在批斗会上的那这一出,现在她和霍庭暴露的几率就会小得多。
霍庭见她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样子,不想她钻牛角尖背负太大的压力,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主动对叶朴方解释道:“老先生有所不知,她做下这件事情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误打误撞的跑错了楼层竟然又撞破了一起阴谋,两件事搅在了一起,弄成了现在的局面也不知道说她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沈华浓看看他,脑袋在他掌心顶了顶。
霍庭道:“困了就先去睡一会儿,别撑着,其他的事我能处理。”
沈华浓摇了摇头,她哪里睡得着觉啊。
霍庭见她坚持,也没有再劝,指腹加重了点儿力道在她脑袋上揉捏着。
“哦?还有其他的事?”叶朴方按了按太阳穴,道:“这个我却是不知情了,撞破阴谋能提前防备也是件好事,说起来还是因祸得福了。”
霍庭目光微动,道:“说到这里还真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叶朴方正色道:“你说说。”
“从那起阴谋中我们得到一个消息,现在就是苦于无法将之传出去,知道了却没办法提前预防,也是愁人,您有没有什么办法将消息给送出沪市去?”
叶朴方眉目沉凝,问道:“什么消息?要送给什么人?”
霍庭嘴紧,就算是现在对叶朴方信任,却也没有泄漏任务的一点半点信息,不过,从李盾那三个特务那里听到的消息透露出去就不打紧了,这条消息肯定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送出去的。
霍庭在离开国际饭店之前已经将消息传给了钟劲松,本来以为秦存诣那边能够有能力将这消息送出去,现在发生了秦存诣的车驾被爆炸物砸中的事情,又到处戒严,秦存诣怕是已经被彻底严防死守,这件事知情人太少,只能由他接过来。
他便把沈华浓听到那条消息的前后都给说了,听得叶朴方勃然大怒,一拍桌面直接将桌上立着的蜡烛都给拍倒了。
“真要让这些王八蛋的阴谋得逞,怕是得大乱起来,现在真是内忧外患......”
还是充当他司机的长孙叶松阳好一阵安抚才冷静下来,又吃了两粒药缓了缓。
叶朴方沉思片刻,颓然道:“现在这件事跟那个有狼子野心的团伙肯定是有关系的,专家是他们找来的,几个特务藏在专家团队里又在这里公然活动,他们不可能半点不知道......现在通讯通道、报社、电台广播全部都被他们控制着,想传出去不容易。”
“他们那一伙又是现在的青年人的领袖,深得信任,空口无凭,别说领导不会信,这种话说出来可能马上就被逮捕了。敢淌这摊浑水的也不多,要是能够将这些兴风作浪之徒给拉下来倒也罢了,要是不成肯定会受到报复。”
“我倒是可以找个信任的人离开沪市去外面跑一趟,不然叫松阳亲自去一趟,他办事向来稳妥,这几年跟在我身边,我们叶家的人脉他也都清楚了,只不过,只剩下三天时间,现在又过去一天,还剩下两天,两天就想将这消息往上送太难了,你们抓了特务算是人证,但是这三个人现在没办法送过去也是徒劳。”
要不是这么艰难,霍庭也不会找人帮助了,叶朴方说的这些情况他自然是早都想到了的。
沉默片刻,他又补充道:“要是这特务现在在医院里重伤躺着呢?能不能想办法将他们弄到京城去治疗?”
叶朴方惊讶问道:“你是说人在医院?”
霍庭点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就是今晚玻璃厂爆炸坠物砸车事件中的受害者。”
从听到秦存诣的车被砸中,他自己侥幸逃过一劫,霍庭几乎就猜到了其他人不知道的内情——
他觉得爆炸坠物事件肯定是针对秦存诣的一起谋杀,对方等不及提前动手了,除了秦存诣可能掌握的徐炳荣留下的东西的威胁,那三个外国特务失踪和谢成瑾被抓后大家表明的和气维持不住了也是重要原因。
矮个和猴子都被霍庭给处理了,对秦存诣动手的人肯定是不知道那三个失踪的特务被藏在那辆车上,秦存诣提前能防备,但是肯定不会救这三个特务。
这起爆炸坠物砸车事件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如若不然,他还真不好解释为什么三个外国专家会满身是伤的藏在他的车上。
现在好了,李盾他们身上的伤完全可以借用被砸当遮掩,这三人被矮个和猴子塞到车上的时候已经伤势严重,现在这一砸,就是不死,短时间内可能也清醒不过来了,当然,霍庭觉得秦存诣应该也不会让他们死,毕竟这是凶手,人证!但是话怎么说都由秦存诣了。
他还能够理直气壮的“怀疑”这三人是特务,对他居心不良,并以受害者的身份要求对此三人进行严审,并以此为借口赖在沪市不走,甚至是往上告状。利用得好,他的安全能够得到一定的保障。
秦存诣可不是没有依仗和支持的软柿子,对方也不能完全只手遮天,要不然他的对手也不会只敢偷偷用意外事件来对他动手了。
虽然秦存诣想彻底施展开不可能,但是跟以前全然被动的局面相比,这已经是很好的转变了。
当然,事情有利有弊,现在全城戒严,这是“保护”秦存诣,也是对他的监视从暗地里走到了明面上。
这些内情霍庭并未跟叶朴方说,叶朴方一愣之后,也没有再追问。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闷声道:“我虽然有些路子,但是两天时间肯定是不够筹谋的,再多给几天时间,倒是可以试试。”
只可惜,这时间显然不是由他们来控制的,专列就在三天,不,两天后到达沪市,视察人员的行程是早就定好了,沪市这边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叶朴方也知道。
“再想其他办法吧,还有两天......”叶朴方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沈华浓突然道:“如果只是让专列改变行程,我倒是有个办法,觉得可以试试。”
霍庭、叶朴方、叶松阳三人正或坐或站苦闷着,沉思着,闻言齐齐看向她。
霍庭正给她揉捏脑袋的手指一顿,低头问道,“浓浓,你有什么办法?”
沈华浓先道:“我不敢说完全有效啊,你们看能不能行。 ”
“国外的新闻报纸你们知道吗?”
见几人不解,沈华浓解释道:“外国报纸会报道我们国内的事情,我们现在虽然没有机会读,但是领导们肯定是会关注国际新闻的,如果报纸上有跟我们国家有关的报道,他们肯定不会漏掉。”
“如果我们将这件事透过外国的记者或者特务传到他们国家去,如果能够被刊登出来再被首长看见,或许会引起重视也说不一定,而且运气好的话,造反派如果这一天两天没有关注国外报纸,没准还能够被打个措手不及。”
沈华浓说完,屋里静了一静,显然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套路。
现如今,绝大多数普通人的确是不看外国报纸的。
叶朴方先提出疑虑:“咱们可都没有外国朋友,也不认识什么国外的记者和特务,没有渠道怎么让他们一定刊登出去,又怎么保证上面就会相信?”
说到这个,沈华浓就有些犹豫了,不过性命攸关,她略纠结之后,还是直言道:
“不认识不代表就没有,除了李盾他们三个,肯定还有其他人,现在发生谢成瑾的事情,他负责外事部门跟外国人打交道已久,现在国际上肯定有很多人关注他的事。咱们可以去找啊,不需要找到某个人,只要将新闻丢出去就行了。 ”
“我们喜欢看资本主义世界的新闻,尤其是不好的新闻,外国人也是人,也有猎奇心,肯定也有些外国人就喜欢看跟我们的新闻和故事,但他们现在跟我们的接触途径十分有限,有些外国新闻人为了哗众取宠还会故意歪曲杜撰一些新闻发往他们国内,像我们手上这样的新闻传出去他们肯定主动刊登并帮着传播。”
“要是你们长期出差在外,将家里交给长得俊俏又本身有本事,还会油腔滑调的朋友照顾,有一天住得老远,又喜欢看你笑话的外人告诉你你被戴了绿帽,你信不信?不管信不信,总是会有些怀疑的吧?”
霍庭闻言迟怔了一瞬,想了想,又有些啼笑皆非,见叶家爷孙神色莫测,无奈道:“浓浓,别乱打比方,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