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殊澜不忍再看。
“叶嬷嬷,安排人将荷雪安葬了吧。”
“是。”
“邢愈,你去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殿下,您回来之前卑职已查明,荷雪是被人抓进云月公主府的。”
邢愈拱手禀报道。
“荷雪在公主府地牢内受过严刑拷打,中途从地牢中消失过一日。她心口处曾被发簪刺入,是致命伤。”
“送她回府的侍卫说,云月公主把此物转赠给您。”
邢愈摊开的手里放着的,是江殊澜买给荷雪的珠花,此时已被血染透。
江殊澜沉默须臾,声音清冷道:
“江柔的头发也不必留了,再把这个,置于她枕边。”
江柔还不能死,但江殊澜要让她难以安眠,每晚都想起自己杀过的人。
还要让她知道,江殊澜可以悄无声息地取她性命。
她可千万千万,别放松警惕。
“卑职遵命。”
江殊澜以为荷雪会拿了那些钱开始新的生活,却没想到她们会在此番场景下再见。
看来江柔当真恨极了她。
父皇崩逝之前,江柔常待在江殊澜身边甜甜地唤她“姐姐”。
知道江柔喜欢在宫里玩,江殊澜便常留她在宫中和自己同吃同住。若是得了什么好看好玩的东西,江殊澜也常分给江柔。
虽并非一母同胞,江殊澜却也是真心拿江柔当自己的亲生妹妹对待。
前世江殊澜毒发后,江柔曾来她床榻旁假意难过实为炫耀。
那时江殊澜只以为是因自己守孝期间少与人来往,加之江柔喜欢上了范明真,姐妹情分才疏远了。
江殊澜生前,临清筠一直瞒着,不让她知晓当年给她下药的人是荷雪和江柔,也是担心她得知真相后会郁结难舒。
所以临清筠只是以荷雪推江殊澜去挡箭这件事为由将荷雪遣走。江殊澜离世后,临清筠才回京处理了江柔跟荷雪,为她报仇。
而这一世,许是因为计划败露,江柔毫不掩饰对江殊澜的厌恶。每每遇见,她脸上都是江殊澜不曾见过的气愤和排斥。
往事和眼前的场景交错着在脑海里出现,江殊澜有些哽咽道:“嬷嬷,荷雪和江柔是不是……”
“殿下,因果自得,荷雪有她自己因和果,云月公主也会有她的。”
叶嬷嬷温声宽慰道。
自荷雪离府那日起,公主便不再碰她最喜饮的玫瑰乌龙茶。
如今荷雪在云月公主府惨死,叶嬷嬷不难想出其中关联。
若当日云月公主得逞……
叶嬷嬷不敢想。
江殊澜沉默良久,才道:“春分那日的宫宴,嬷嬷陪我一起去吧。”
江殊澜还有事要做,仍有想护住的人。
“好,奴婢和您一起进宫。”
那儿曾经是殿下和先帝、先皇后的家,殿下也许会触景伤怀,叶嬷嬷不忍让她独自面对。
*
翌日清晨。
已经到了平日里去将军府的时辰却仍不见公主起身,叶嬷嬷敲了两回寝殿的门也无人应答。
叶嬷嬷很快推门进去,走近了才知道原来公主还睡着。
但近些日子公主总是早早去将军府,从不贪睡。
叶嬷嬷放心不下,悄声掀起帷帘,却发现公主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间也已沁出细汗,唇间还含糊地呢喃着“母后”。
她连忙用手探了探,果然一片滚烫。
叶嬷嬷立马出了寝殿,让府里新来的侍女去打热水后又叫了名护卫吩咐道:
“快去请林谨太医来府上。”
这会儿林太医应该已经看完将军的伤回太医院了。
叶嬷嬷还叮嘱他:“再叫个人去将军府,告诉临将军,殿下病了,今日去不了将军府。”
“卑职遵命。”
以往公主身子不适时都是先皇后亲自照顾,此时公主仍唤着“母后”,但先皇后已无法再陪在她身边了。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是因为一直没能得到先皇后的回应,叶嬷嬷听见公主唤了几声荷雪的名字,又转而不时喃喃着“清筠”这两个字。
荷雪的死果然给公主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叶嬷嬷拧了巾帕替她擦汗,心疼不已。
过了会儿,叶嬷嬷想叫人去换盆水,却看见临将军正站在寝殿外。
送信的人刚出发不久,叶嬷嬷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就好像他一直离公主不远似的。
“将军。”
临清筠沉声问:“公主怎么了?”
“可能是染了风寒,但得等林太医来看过之后才能确定。”
临清筠点了点头,径直迈步走进寝殿。
叶嬷嬷下意识准备拦他,又想到公主方才多次意识不清地唤将军的名字,便忍住了,只是安静跟上去。
作者有话说:
将军:澜澜生病了(心疼皱眉)
澜澜:我生病了,那岂不是可以趁机让他什么都听我的?(满眼笑意)
小作者:他本来也什么都听你的(笃定点头)
第二十一章
听闻荷雪死讯时,江殊澜脸上散不开掩不下的悲痛刺疼了临清筠的心。
江殊澜强打起精神离开将军府,临清筠放心不下,便暗自随她一起回了公主府。
他看见江殊澜因荷雪的死流泪难过,也看见她失神地坐在没有点灯的寝殿里,像是浑身的力气和情绪都被抽空耗尽了。
知道她难以入眠,为免被她发现,临清筠便只守在寝殿外没有太过靠近。
可此时看着江殊澜红透的脸庞和病中不安的神情,临清筠心里既疼又悔。
若没有顾及那些他其实根本不想遵守的礼仪与准则,早些到她身边陪着守着,他或许便能更早察觉,也不会让她一人在睡梦中难受不安。
直到林谨赶来,临清筠都无声地陪在江殊澜身边,不时帮她擦一擦额上的细汗。
叶嬷嬷在旁边看着,觉察出将军虽仍像平时一样镇定沉静,放在膝上的左手却用力紧握,不难看出他正隐忍着什么。
将军应也是心疼公主的吧。
待林谨诊过脉后,叶嬷嬷忙问:“林太医,殿下怎么样?”
林谨温和地问:“殿下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自幼陪殿下一起长大的人死了,殿下伤怀了许久。”
“那便是了。”林谨点了点头。
“殿下近来应时常精神紧绷,昨日听闻故人死讯后心神骤然失宁,又适逢乍暖还寒时节,才病倒了。”
“微臣开副药方,嬷嬷派人去熬了每日让殿下服用三回,再让殿下好生歇息几日,便会好了。”
“有劳林太医。”
叶嬷嬷离开寝殿去安排人熬药,临清筠才压着眉梢问林谨:“你说她近来精神紧绷?”
“对。”
“从殿下的脉象来看,她最近应心有愁绪,担忧思虑过重。昨日殿下受了刺激后,心神便像拉紧的弦般骤然绷断,才病倒了。”
林谨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临清筠,故意道:“只是不知是何事或何人,能让殿下近来心绪难安至如此地步。”
是他的伤。
临清筠眉间深暗,沉吟片刻,问他:“我能做些什么?”
“让殿下心情舒缓愉悦,少忧少虑,神思放松即可。”林谨顿了顿,才意有所指地继续说,“汤药方面微臣会尽心,但此事或许只有将军能做到。”
语毕,林谨收拾好药箱出了寝殿,留将军和殿下独处。
他并未撒谎,也觉得自己的话还算清楚明白——将军需要做的,便是多哄公主开心。
只希望公主醒来后能念及他费心助她如愿,把那本古香谱先借给他看几眼。
当日他未在公主面前揭穿将军装睡的事,后来将军便派夏问给他送来了一本珍贵的香谱。
但林谨最想要的还是那本苦寻不得的古谱。若他真能找到,小师妹应会很开心。
*
药很快便熬好,但江殊澜一直未能清醒。
临清筠轻轻扶着江殊澜稍坐起了些,才端过药碗小勺小勺地喂她喝药。
慢慢把一碗药喂完,临清筠用叶嬷嬷备好的丝帕仔细替江殊澜擦了擦唇边,又让江殊澜重新缓缓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