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焕之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参拜皇上,不是去衙门报道述职,而是先去见萧玉卿,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父亲念念不忘。
黄焕之不仅见到了萧玉卿还见到了那个清平王府的郡主段清秋,段清秋果然比他母亲更漂亮,即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人也已至中年,可是段清秋优雅中带着高傲,那种永不低头的气势,是个男人看到都会被吸引吧?
黄焕之更加恨,所以在看到萧玉卿的时候,所有的恨便全都转移到她的身上,听说萧玉卿成天招猫逗狗没个正事儿,就这样的人却被他父亲心心念念,黄焕之心里不忿。
两人第一次见面,正是萧玉卿和连青城在街头争抢着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黄焕之看着那个吊儿郎当的人,就怒气蹭蹭直往上窜,看着萧玉卿因为强赢了连青城,一脸得瑟的搂着那个惊恐的小丫头离开,黄焕之只想冲上去一刀结果了他。
一个个的热血男儿征战疆场,洒热血,抛头颅,结果保护的就是这样的纨绔?甚至于家人还要被这样的纨绔欺负,让那些埋身沙场不得归还的千万将士情何以堪?
黄焕之看着萧玉卿吊儿郎当的在街上惹是生非,压抑许久的恨意丛生,冷笑着看那人招摇,这样的小人物,都不需要他动手就可以让他泯灭众生。
隔天,黄焕之就出手了,看着那个无赖将一身软绵的萧玉卿拖进巷子里,感觉这口恶气终于吐出来了。
他父亲不是念着萧玉卿吗?
那他就毁了他!
有的时候黄焕之真的有些讨厌自己所谓的正人君子之品,听着巷子里的呜呜咽咽的声音,让黄焕之心里越来越烦躁,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他没有想到即便是萧玉卿被下了药,那个无赖竟然也没有得手,仅仅只是扯了萧玉卿的衣服,露出胸前裹着的层层白帛,在月光下明媚而耀眼。
黄焕之顿时傻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萧玉卿竟然是……
接下来的事,更让黄焕之震惊,萧玉卿因为中了药身体乏力,即便是如此,目光却那般的凌厉,手中握着的匕首颤颤巍巍,可是那倔强的眼神竟然让那无赖只敢远看不敢上前。
黄焕之没在犹豫,伸手扯下了自己的披风将萧玉卿裹住,然后第一次在沙场之外杀了人。
萧玉卿看到他的时候,并未放下手中的匕首,依然是那副拿着匕首提防的样子。
“放心,我是帮你的!”
萧玉卿听到这句话才松了口气,手中的匕首终于落地,黄焕之伸手托住她的腰,皱了皱眉头,他是帮她,可是却是为了更好的报仇。
萧玉卿的母亲让他家里不得安生,他也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接下来,不知道他是不是演戏太过逼真,反正是萧玉卿对他十分的信任。
萧玉卿经历了那般羞辱的事情,而他作为见证人,再次相见竟然没有半天不自在,反而还称兄道弟,黄焕之觉得这人品性不正,竟然连羞耻二字都不懂。
可是萧玉卿无意中说出的话,做的事,却让他惊讶,原来萧玉卿的‘欺男霸女’竟是救人,她救了那些卖身的女子并给她们安排了活路,她暗中接济那些乞丐孤儿,并且还教授他们习武懂理。
黄焕之迷惑了,萧玉卿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只能让萧玉卿主动告诉他,他开始亲近她,她懂得很多,可是却不曾识字。
黄焕之便主动教她读书写字,带她骑马射箭,越相处越让黄焕之焦躁,萧玉卿没有平日大家闺秀的贞静闲雅和娇气,可是却性格舒朗,不斤斤计较,萧玉卿不会使小性子,相处起来让人只感觉很舒服安心。
出乎黄焕之预料的萧玉卿,开始让黄焕之想要报复的心慢慢偏了,他给自己找个理由说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到下一代。
可是这种转变在看到他母亲任劳任怨的伺候公婆,每天还要给父亲做衣服,望眼欲穿的盼着父亲回家的时候,就变得越来越煎熬。
两人吵翻那天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其实只是因为萧玉卿偷偷翻墙去了黄府,想要将她融会贯通的拳法和黄焕之这位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过过招。
当时天色已晚,黄焕之的母亲正坐在黄焕之院子的花厅里,絮叨着嘱咐黄焕之照顾好自己,又开始惦记远在边关的黄将军,等到黄母走后,萧玉卿才进去,其实萧玉卿也不过是感叹,毕竟萧玉卿生活在现代,性格当中自然更多的是独立自主,像黄母这样依附男子生活,每天守在四方院里照顾老小的家庭妇女,难免口气中多了怒其不争。
而这样的话听在黄焕之耳中无疑就是讽刺。
黄焕之还记得当时他红着眼睛掐着萧玉卿脖子说的话:“我母亲贞良贤淑,幼成庭训,熟读女训女诫,哪像你娘亲那般水性杨花,明明有自己的丈夫孩子还要去勾引别人的丈夫?”
“你和你那个没脸没皮的娘还真是一样,明明是个女人却穿着男装招摇过市,和男人勾肩搭背,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听说你之前天天逛青楼,就你这样自然是不能嫖别人,是被人嫖吧?果然是够贱!”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接近你?不过就是想看看段清秋的女儿到底能贱到什么样儿?果然,半夜翻墙找男人也就你能做出来,连青城那样的男人满足不了你了?不过爷看到你就恶心,嫌你脏,不会碰你,要让你白来一趟了!”
他第一次出言那样刻薄寡情,可是似乎骂的越难听,心头就越畅快,看到萧玉卿脸色难看,他就觉得心里痛快。
萧玉卿是被他吓到了吧?
他们动手过招,已经不知多少次,可是这一次,萧玉卿却动也不动,任由他出手,直到她嘴角流下血来,未出一声,只是被打倒就站起来,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看着他。
等到他撒完气停住手,萧玉卿才踉跄着拍拍身上的灰尘,抹掉嘴角的血迹,脸上却露出笑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街上调戏女人时惯有的不羁的笑容,可是那不是他熟悉的,仿佛带了一层面具,将他们俩人隔开。
“我们完了!”
萧玉卿扯掉头发上的那只发簪,直接扔在地上。
那只碧玉簪有两只,通体的晶莹剔透,泛着浅浅的碧色,簪子的头上光滑圆润,如同嵌了一颗碧色珍珠,但是他却知道那上面刻着一个字。
他的那只刻着一个‘卿’字,他从未戴过。
萧玉卿的那只刻着一个‘焕’字,她从未离身。
现在,萧玉卿却再不留恋。
黄焕之看着萧玉卿开始还有些踉跄的背影,越来越直,身形开始还佝偻着,后来却站得比任何人都直,心里竟然觉得也好,再也不用互相折磨了,可是等到萧玉卿的身影消失了,看到地上已经摔碎的簪子,忽然就心慌了,好像原本满满当当的心,一下就被掏空了。
黄焕之捡起簪子追出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萧玉卿,在羡美阁守了一夜,却也没有看到萧玉卿,忽然想起,原来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他还记得她说要带他去她真正的家,可是,他没有等到。
黄焕之抬手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尽,她说她失忆了,又有人教她读书写字了,他听了只觉得可笑,他这位隐藏着的‘夫子’原来在她失忆之后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可是强势的找上门,可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可以单枪匹马追击敌军千里,却不敢面对萧玉卿。
黄焕之摩挲着手中的玉簪,是萧玉卿摔坏的那一只,她是什么时候送给他的这只玉簪?
好像是有一次,他说他教她读书写字,不要束,让她以身相许,他以为她会害羞,可是她却扬着眉毛挑衅的说,你若敢就过来。
过了几天后,她便献宝一般拿着一个盒子凑在他的书桌前,让他猜里面是什么。
他猜了好几次未中,她一边带着兴奋的神色一边骂他笨蛋,然后拿出了玉簪,说是她好不容易才寻找到这对簪子,既适合男人戴有适合女人戴。
从那天之后,萧玉卿就一直戴着,可是他的那只被他随手放在了书桌上,一直没有戴过,萧玉卿曾经问他为什么不戴,他说的什么?他好像说怕摔坏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这么会说谎。
黄焕之将两只玉簪放到一起,一只完好无缺,另一只已经用金线修补好,可是却在不如之前那般光泽温润。
“黄宁!”
“大爷,属下在!”
黄焕之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卿卿……萧玉卿没有再来过吗?”
黄宁紧了紧拳头:“没有,大爷,要不属下去给萧少爷传个信儿?大爷伤了之后,很多人都来探望,萧少爷还没有来过呢!”
黄焕之闭了闭眼睛,握着玉簪的手紧了又紧,然后放进了盒子:“将这个盒子拿给她,就说……我伤势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