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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失眠的结果便是第二天起迟了。

她问了宫人, 知道赵玺还在安睡, 放下心来, 吩咐宫人帮他准备醒酒汤, 匆匆忙忙赶去了乾宇宫。

昨夜值夜的是夏淑妃, 看到她神色不豫地责了句:“你怎么来这么晚?单世子马上就要到了。”

轻城一愣:“哪个单世子?”

夏淑妃不耐烦地道:“还能有哪个, 当然是准驸马。人家昨儿特意递了折子, 要向陛下请安,陛下允了他今日过来。”

单世良要来?轻城失神:说起来,两人定下亲事不久, 赵玺便失了音讯,之后宣武帝又得病,她每日忧心如焚,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单世良, 也没有见他了,委实有些对不起他。

可他来, 偏偏是在发生了昨夜的事后。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却被另一个男子拥抱、亲吻, 虽然只是酒醉后的意外, 可她就是莫名有些心虚, 总觉得不大敢见他?

夏淑妃上下打量她一番,嫌弃道, “你怎么打扮得这么简单?”

轻城今日起晚了,打扮便简单了许多。藕色素罗宫裙, 莲青镶斓边洒金交领衫, 外罩湖绿绣金织锦斗篷,乌鸦鸦的秀发上只插了一个珍珠发箍,一对碧玉簪子,亭亭玉立,便如水中芙蓉,清雅动人。

轻城知道她的脾气,没有接她的话,往里走去。先细心询问值夜的宫女,宣武帝夜间身体情况。夏淑妃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见她这个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自从她试图将轻城嫁给郑潇失败后,在这个女儿面前总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轻城不理她,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碰,又是在关心宣武帝的情况,她一时竟鼓不起勇气打断。

轻城问了宫女,知道宣武帝夜间一切安好,放下心来。

夏淑妃觑到空,正要说话,韩有德从里面走出来,躬身道:“公主来了,陛下请您进去。”又对夏淑妃道,“娘娘昨夜辛苦了,陛下让娘娘回去好生歇息。”

夏淑妃的话头被堵住,服侍宣武帝一晚也着实累了,只得悻悻地先走了。

轻城洗了手,又脱去斗篷,这才走寝宫。

宣武帝已经起身,正倚着床头由宫女服侍着喝药,面色又比昨日好了许多,眸中也重新有了光彩。

轻城向宣武帝行过礼,待宣武帝喝完药,含了蜜饯,熟门熟路地帮着将帕子在热水中浸过、绞干,递给宫女,笑盈盈地道:“父皇,您今儿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宣武帝感慨道:“不早了。也就是这几个月我卧病在床,否则这个时辰也该上朝了。”

轻城看了看他道:“父皇气色也好了许多。”

宣武帝笑道:“蛮奴找来的大夫是个有本事的,昨日针灸后,朕便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

轻城道:“女儿先还担心那大夫是个不中用的,觉得三弟胡闹,没想到错怪了他。”

宣武帝欣慰道:“那孩子,看着粗疏,实则是个心里有章法的。他这一趟出去,受了苦,立了功,却也是真正长大了。”

轻城心中一动,趁机开口:“父皇,三弟已封王,您是不是该好好为他选个王妃了?”等赵玺有了王妃,应该就会放下对自己的非分之想了……吧?

宣武帝恍然:“荣恩倒是提醒我了,蛮奴的婚事确实该留意起来。还有你的婚事,先前被父皇耽搁了,也该抓紧了。”

不是在说赵玺吗,好好的,怎么扯到她的婚事上了?

宣武帝道:“我昨日已和皇后说过,让内务府着手准备起来,叫钦天监挑个黄道吉日,风风光光地将吾儿嫁出去。”

轻城双靥生晕,赧然道:“父皇,儿臣还要服侍您呢,哪有您这样急着把人嫁出去的?”

宣武帝摇头:“你都十八了,皇家的女儿,哪有这个年纪还不出嫁的?福全和荣庆都比你嫁得早,再等下去,你不急,单家都该急了。”

轻城心中有些不安,却又觉得这样也好。她出嫁了,不管是太子还是赵玺,都该断了念想吧?

只是,婚事三次不成的预言始终如一柄利剑悬在头顶。单世良虽然说了,大不了再求一次亲,可她隐约觉得,事情未必会这么简单。

这会儿,她分外想念竹简。虽然鸡肋,好歹它的预言从没出错过,至少能给她一点提示。

然而,她至今还没能拿回竹简。

当初赵玺要去西北探母,英王不放心,和他同行回西北。她忙着帮赵玺收拾行李,一时将讨回竹简的事忘在了脑后。结果英王那边不知怎么回事,似乎也忘了这事般。等到两人都走了,她才反应过来,英王忘了将竹简还她。

让她主动去找英王,她是万万不肯的。两人之间隔着前尘往事,她恨不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再说,西北路远,她就算真克服心理障碍,问他讨要,这么长的路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讨回竹简的事就这么搁置下来。

正心思纷乱间,小内监前来禀报:“平安伯世子求见。”

轻城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要回避,却被宣武帝笑着制止:“又不是没见过?这里也没有旁人,荣恩不必学宫外那些人小家子气,留下便是。”

轻城无奈,只得侍立在龙床尾。

韩有德亲自引着单世良入内。单世良一身世子朝服,比素常的悠闲不羁倒是多了几分端肃之态,举止间却依旧意态从容,气定神闲。

宣武帝显然挺喜欢这个女婿,待他行完礼,便叫赐座。单世良大大方方地往轻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含笑道:“公主尚未落坐,臣不敢坐。”

宣武帝笑了:“你倒是个体贴的。”笑着叫轻城也坐下。

单世良耳根微红,又看了轻城一眼,眉眼弯弯。

那笑容轻易就叫人心情明媚起来,轻城回以一笑,螓首微低,脑海中却不期然闪过昨夜赵玺醉眼朦胧,闹着要做她驸马的蛮横模样。

单世良例行问候宣武帝的身体,宣武帝则随意问了问他在读什么书,平时喜欢什么?

轻城在一边听着,渐渐有些漫不经心:也不知赵玺醒了没,宿醉过后会不会头疼?他素来最不喜欢醒酒汤的味道,每次都要她哄着才肯喝,这会儿她不在,也不知钱小二能不能劝他喝下?

昨夜的意外,他酒醒后,应该会全都忘了吧?

耳边忽然响起宣武帝的声音:“荣恩代我送送世良吧。”

轻城茫然抬头。

宣武帝见她呆呆的模样,不由笑了,对单世良道:“朕的荣恩秉性纯良,以后你可不能欺负她。否则,朕必不饶你。”

单世良笑道:“陛下过虑了。公主这样可爱的姑娘,又有谁舍得欺负她?”

宣武帝表示认同:“说的也是。朕的荣恩如此美貌柔善,谁能娶到她那是八辈子烧了高香。”

准翁婿俩你一言,我一句吹捧对方的女儿(准新娘),越说越融洽,很快达成一致,相视而笑。

轻城:“……”喂,你们两个,我人还在这里呢!你们不觉得尴尬我还觉得尴尬呢。

总算两人吹捧完毕,轻城赶紧送单世良出乾宇宫。两人默默无言走到门口汉白玉石阶处,单世良忽然轻轻说了一句:“公主似乎清瘦不少。”

轻城讶然看向他,见他正看着她,目中盈满关切。

轻城忽然感到了几分狼狈,避开他的目光笑了笑道:“单公子却是风采依旧。”

单世良眉眼弯弯:“公主这话是夸我,可我怎么听得那么心虚?公主侍疾辛苦,我却独自逍遥在外,罪过罪过。以后定当为公主分忧,同瘦共苦,绝不独胖。”

轻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啥叫“同瘦共苦,绝不独胖”?有这样生造词语的吗?

单世良抚掌:“公主可算是开心起来了。”

轻城莞尔:“我没有不开心啊。”

单世良道:“公主刚刚在笑,可并不开心。”

轻城一怔,没想到他竟如此敏锐。

单世良道:“瑶娘原本约了公主今夏一同赏荷,却未能成行,一直遗憾。如今,陛下眼见大好,清波湖畔枫叶已红,不知公主可愿赏脸,与瑶娘一同赏枫?”

轻城犹豫。

单世良道:“方才陛下还特意对我说,要请公主出去走走。公主应该也听到了吧?”

轻城刚刚走神了,还真没听到。

单世良冲她眨了眨眼:“公主不用马上回复,你什么时候想去,托人带个口信便是。”并没有逼着她一定要答应。

轻城放松下来,笑着应下:“好。”

说话间,两人已走下台阶。前方远远地走来一队人,打着曲柄九龙伞、双龙扇、孔雀扇……前呼后拥,赫然是太子仪仗。

轻城皱了皱眉,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太子,可是乾宇宫前一览无余,再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上前行礼,太子坐在车辇上,叫了平身,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状似随意地问道:“世子怎么会和荣恩在一起?”

轻城一言不发,单世良笑着开口道:“臣今日前来向陛下请安,陛下恩典,命公主送我一程。”

“原来如此。”太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世子与荣恩妹妹好事将近,孤倒忘了恭喜你们了。”

单世良乐呵呵地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一口气被憋在胸口,望向单世良的目光陡然滑过一抹暗色。

轻城恰巧看到,不由心头一凛,再要细看,太子又恢复了平素谦和雍容的模样:“孤还有事要与父皇商议,便不送世子了。”

单世良道:“殿下只管自便。”

太子看向轻城:“荣恩送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吧?”

轻城微笑:“我还有几句话要与世子说,皇兄先去见父皇吧。”

太子紧紧盯着她,轻城目光平静,毫无退让。

太子冷哼一声,示意车驾继续前行。

单世良望着太子的背影,目露疑惑:“太子殿下似乎不喜公主送我?”

轻城勉强笑了笑,不知该怎么答他。太子觊觎她,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想了想,她终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道:“回去代我向瑶娘问好。”

单世良点头,忽然开口道:“公主,不要不开心。”

轻城轻轻“嗯”了一声。

单世良道:“再难,也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轻城微怔,抬头看他,恰对上他明亮含笑的眼神,仿佛阳光灿烂,所有的阴霾都无法留下。

*

回到长乐宫已快到用午膳的时候。

轻城在乾宇宫几乎什么都没吃,饥肠辘辘,正要用膳,忽然想起赵玺。

她召来布谷询问,布谷回道:“三殿下还没起。”

这个时候还没起?难道昨夜醉得太厉害了?轻城担心起来,转了个方向,先去东暖阁。

钱小二捧着一碗汤,一脸苦大仇深地站在门外。见到她眼睛一亮,松了一口气道:“公主,你总算来了。”

轻城惊讶:“怎么了?”

钱小二忧愁道:“殿下将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见,也不肯喝醒酒汤。”

轻城:“……”蛮奴这家伙,才刚夸他长大成熟了,怎么又耍起孩子脾气了?她伸手接过醒酒汤道:“我来吧。”示意钱小二叫门。

钱小二耷头耷脑地道:“门没锁,就是殿下不许我们进去。”

真没出息!轻城摇头叹气,却也知道赵玺的命令他们是绝不敢违背的。她意思意思地敲了两下门,见里面没动静,推门而入。

室内窗户紧闭,密不透风,空气中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轻城眼尖,看到墙角丢着一团湿透的布料。

赵玺的床铺似乎也洇湿了一滩,一片凌乱,显然还未整理过。赵玺坐在床沿,面色潮红,眉头紧锁,一动不动,看到她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继续发呆。

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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