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回到府上,莫颜仍旧魂不守舍,她的脑海里始终回放着从秋千上甩出去的瞬间,被万俟玉翎接住时的画面,他的眼神深邃夹杂的淡漠,又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双眸对视,时间好像定格了一般,莫颜羞红了脸颊,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去了。难怪京都的小姐们宁可当妾,也想进入南平王府的大门,自古以来,美色误人啊!
“小姐,您怎么才回府啊。”
天色已经暗下来,自家小姐一走就是一天,墨香等着听八卦,谁能体会她这种急切的心情。
“恩,在庄子上用过晚膳才往回赶。”
本来下晌之时,万俟玉翎有回程的打算,莫颜不想那么早回府,又要和李嬷嬷学规矩,她故意拖拉着,顾左右而言他,泡温泉磨蹭了一个多时辰。
期间,万俟玉翎去池塘钓上来几条肥鱼,庄子上的厨娘清蒸一条,红烧一条,又做了几样地道的农家菜,色香味俱全,莫颜不出意外地又吃多了。
有这么好的厨娘,埋没在庄子上,万俟玉翎一年也不会去上两次,真是糟蹋了人才,她不过是随便念叨了一句,万俟玉翎便让厨娘打点行囊,跟着她回府,出门一趟,潇洒一整天,赚了个下人回来。
厨娘不是地道的京都人,早年家里是从北边迁移过来的,南北的各式菜品都会做,莫颜也不好抢了人,只说让厨娘跟着回来,教授府上的下人,主要是一些特色菜和点心。
回到自己的小院,莫颜的心平静多了,李嬷嬷过来打了个招呼,让她早点歇息,明日去参加赏花会,后日继续学礼仪。
内室已经被点燃上清新的熏香,被子在下晌的时候晒过,松软的带着光阳的味道,莫颜泡过温泉,皮肤滑滑的,只是简单洗漱一下,便放下纱帐,上了床榻。
“小姐,您和王爷相处得如何?”
墨香放下支起的窗户,拉上窗纱,熄灭了油灯,只留下一支火苗幽暗的蜡烛照明。
“老样子。”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故作镇定,想到那会的情形,仍旧脸红心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她一直标榜自己不是外貌协会的,现在却有些不确定。
万俟玉翎的身体温度偏低,他的手也不如自家二哥莫轻雨温暖,是偏凉的,夏日里还好,冬日里触摸到,一股凉意直达顺着全身的经脉传达到脚底,让人冷得起鸡皮疙瘩。
相处的如何?这个问题很难说清楚,莫颜不晓得这个时候定亲的男女到底如何相处,但是回程之时,遇见几家京都小姐的马车,那几位小姐看到车窗里的莫颜,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羡慕和震惊,或许她们在惊讶,清冷如南平王,竟然能带她一起出行吧。
墨香没有继续追问,莫颜闭着眼睛,慢慢地沉睡过去。等到约莫子时,突然听到房间中有响动,习武之后,耳聪目明,莫颜可以肯定,这声音绝对不是墨冰和墨香的。
脚步声很轻,却很凌乱,来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听声音应该有两个人,空气中有一股迷香的味道。
这种东西已经不能影响莫颜,她的枕头底下有一个凝神的荷包,专门破解迷香,闻到刺鼻的味道,只是头晕而已。
墨冰没有出现,莫颜并不着急,她身边还有几个隐藏的暗卫。顺着外面的月光,她透过纱帐,看到两个黑影,身量不高,行动敏捷,二人训练有素地翻找每一个角落,分工明确。
莫颜偷偷地从枕头下方掏出匕首,以防万一,这两个人主要是为了翻找东西,并非害她性命,好像和在颍川半夜上门的黑衣人是同伙。
黑衣人翻找了半个时辰,彼此互相地摇头,把东西恢复原位,一点看不出翻动的痕迹,这才破窗而出,房檐上隐匿的暗卫立刻跟踪上去,追查二人的身份。
这一夜,莫颜睡得不太踏实,早上起来没有什么精神,平日里她都会在院子里跑上几圈,做一组伸展动作,今天她只想躺倒,再睡一觉。
二月十五,天气阴暗,远处的天边浓墨一般的乌云正在快速移动,院中的蜻蜓低飞,一场雨将至。
若是天气晴好,一群小姐公子们结伴同游,赏花作诗,好不自在。如若细雨幽幽,看着桃花被雨水打在地面,打着一把油纸伞,停步折花,莫颜想,那是另外一种美感。
莫颜出行的衣着由李嬷嬷挑选,正好是前几天王府冯管事送来的桃红色衣裙,样式简单别致,在领口和裙角处,用金线绣着几朵绽放的桃花。好歹也是二品大员家的千金,她现在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今日参加赏花会的小姐众多,李嬷嬷不希望莫颜成为靶子,所以在首饰上,讲究低调的奢华,并没有满头珠翠。
这可成全了莫颜,她喜欢首饰,但是不喜欢金银满头,看着像只花孔雀,生生把人弄得显老了几岁。
永平侯府的桃园在京郊,距离南平王的庄子不远,昨日和万俟玉翎去放风筝,莫颜顺路看到不少丫鬟婆子进出,想必是为了今日的赏花会做准备。
从靠近内城通往京郊有一条笔直的官道,路上看到很多车马进发,御史府的老马行路缓慢,所以莫颜提早出发,还是被后来的陈英追赶上。
“颜颜,看着天要下雨,你有多余的衣裙吧?”
御史府的马车太慢,陈英招呼着莫颜上了她的马车。赏花会上难免要淋湿了衣衫,得多准备几套随时更换。
陈英比莫颜大一些,二人身量差不多,她特地多带了几套,怕莫颜这边想不到。
“带了足够换的。”
陈英看起来大大咧咧,像个傻大姐,却总是这样为莫颜考虑,一些细小的事都想得无比周到。
莫颜拈起一块点心放到口中,靠着车壁,国公府的马车要舒服得多,后面的靠垫软软的。
御史府的老马早就该换了,马车也快散架子,爹爹坚持老马养着有感情,不更换,所以府上就一直用老马拉车。
“对了,英姐姐,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距离三月三的日子越发临近,莫颜也开始着急,她到处打听桑蚕丝的下落,赵桂花那里应该有,不过自从赵桂花和李月娥和好之后,二人就没了交集,见面连招呼都不打。
“恩?”
陈英噗嗤一笑,都是姐妹,说拜托不拜托的话,就太客气了些,她心中好奇,莫颜是未来的南平王妃,那个人宠着呢。正月十五花灯节,观景台上,她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李月娥推了莫颜一下,若不是南平王,莫颜现在凶多吉少,而为了报复李月娥,南平王故意不接下箭矣,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陈英把此事放到了心底。
“我现在想找桑蚕丝,最好是白色的,你那里有没有?”
其实做裤头,有一小块就够了,不过莫颜总觉得一条有些拿不出去手,万俟玉翎送了这么多东西给她,还屡次救她性命,她也不能太小气了。
“真是不巧,我只有一小块粉色的。”
陈英摇摇头,桑蚕丝太过稀少,陈国公府一直比较低调,近些年未曾得到过皇上赏赐,唯一一块确实是白色的,前段被染成了粉色,给陈英做了一套轻薄的夏衫,只剩下一小块。
若是平时,家中人也舍不得那么一块好布料,陈英及笄了,一直没有说人家,老国公着急,特地吩咐了陈英的祖母,帮着相看相看,为此下了血本定制衣衫和首饰。
陈英的亲事成为老国公的心病,他喜欢孙子,一直将陈英当着小子养,悉心培养武艺,陈英的性子也变得爽利。不是没有府上来提亲,多半都是京都人家的纨绔子弟,老国公嫌弃对方名声不好,只知道吃喝嫖赌,全部骂出去,自此之后,她的亲事变得难上加难。
陈国公府门第高,家中有适龄公子的人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高门夫人也在担心一个问题,娶了这么个出身高贵的儿媳,身后还有老国公的宠溺,万一和儿媳有分歧,以老国公性子,定会打上门去。
陈英叹了一口气,她因为习武,不喜欢文绉绉的小姐们,和大多数小姐只是点头之交,无法交心,亲事是她的最大烦恼。
“英姐姐,这个自有你爹娘操心,你急什么?”
莫颜心思一动,这么说自家大哥还是有机会的。陈英为人仗义,人品没的说,又是她的好姐妹,若是能把陈英哄骗进门,是再好不过的了!
“是啊,反正咱们也说的不算。”
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很奇妙又预想不到,皇上突然赐婚,把莫颜和南平王绑定在一起,二人现在看起来很甜蜜,陈英有时候想,或许南平王也有那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管他阿猫阿狗,闭上眼睛就可以嫁了,反正将来一样是为了贤名给丈夫找小妾,为了庶子庶女忧愁。陈国公府上规矩大,爹爹的小妾们惧怕娘亲,可陈英知道,娘背地里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泪,古往今来皆如此,这是女子的命运。
“与其嫁给阿猫阿狗,不如嫁给大哥。”
莫颜转了转眼睛,这句内心独白还是没有说出口。穿越过来这么久,因大哥在国子监读书,很少回府,两个人的交集不多,只有在前些日子她才发现大哥竟然也会背地里偷偷看春宫图。
烦恼暂且不提,今日出门就是为了快活,陈英最近也忙着学习官家,身边跟了个教养嬷嬷,已经有段日子没跟着莫颜在一起说话。
姐妹二人说了一些京都的传闻,其中提到了蝴蝶班,陈英对蝴蝶班的评价很高,府上的戏迷们每天就坐在一起研究戏,《双凤奇案》出来一回,众人要坐着马车去城北观看。
莫颜和陈英说的正热闹,而同一辆赶往京郊的马车上,夏若雪正在品着茶。
因被赐婚做了个继室,娘亲大吕氏觉得她给永平侯府丢人,十多天冷言冷语,夏若雪知晓娘亲爱脸面,可她没办法,和袁小将军定亲是早晚的事,对方掌握了她一个大把柄,唯一的意外,是皇上竟然默许了林苗月的身份,哼,一个死人,还想和她抢不成!
想开了之后,夏若雪很快走出阴霾,频频催促袁焕之收拾莫颜,本来定的是昨日,结果呢,得到消息,南平王带着莫颜踏青!夏若雪心如刀割,那个神仙一般的男子,到底看上了草包哪点,为什么就对莫颜与众不同!
夏若雪抿了一大口茶水,才灭掉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冷眼打量一旁低垂着头的柳叶,这小蹄子是娘送给大哥夏明轩做通房丫头的,被大哥拒绝了两次,脸皮倒是厚。
也合该柳叶运气好,宫宴上,皇上给莫颜赐婚,夏明轩得知没有机会之后绝望了,夜夜宿醉,柳叶趁机爬上了床,从此开了脸,正式跟在夏明轩身边。
夏明轩一直洁身自好,初尝女子的滋味,对柳叶百依百顺,他本是个温和的性子,这次柳叶求了他,想看看永平侯府的赏花会,见识下高门大户的小姐们,夏明轩点头同意,便找到了妹妹夏若雪。
柳叶身段妖娆,要比春情更胜一筹,看起来娇滴滴的,比夏若雪更像小姐,现在得了宠爱,有些矫情,夏若雪很是反感。
二人路上无话,夏若雪用余光扫着柳叶,这丫鬟心事重重,手上不住地抚摸小腹,这动作,对夏若雪来说不算陌生。
算算时日,也有两个半月了,莫不是有了?虽说厨房都会端上一碗避子汤,但是柳叶这丫鬟是个有野心的,想办法倒掉也说不定,而且平素柳叶为了凸显自己的身段,总是穿着掐腰的衣衫,今日特别穿了肥大的,更令人怀疑。
高门大户,在正妻未曾进门,是不准许小妾有身孕的,那会成为京都的笑话,而且大哥夏明轩是永平侯府世子,将来会娶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嫂,夏若雪绝对不允许永平侯府的名声受到影响。
“柳叶,喏,匣子里有开胃的山楂,已经腌渍过了,不如尝尝味道如何。”
夏若雪说着,冲着身边的丫鬟秋意使了一个眼色,秋意立刻会意,拈了几颗山楂,送到柳叶的面前。
腌渍的山楂里面放了活血的药材,并且山楂是寒凉之物,根本不宜多吃,柳叶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她一直悄无声息地,想着在世子夫人进门之前生下庶长子,等夫人有的嫡子,自己的儿子已经很大了,柳叶可以用儿子更加稳固地位,听说,京都有些人家有平妻一说。
脸色纠结一番,柳叶接过山楂之后咬了一小口,夏若雪紧盯着,柳叶并没有吞咽的动作,看起来八成和她猜测的一样。
小蹄子,妄想生了儿子上位,也不看看永平侯府是什么人家!夏若雪心里盘算怎么能不知不觉地弄死这个孩子,她眯了眯眼,眼前就是个好机会,她可以嫁祸在莫颜身上!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夏若雪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能让莫颜倒霉的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她做得出来,而且到时候众人关注的是莫颜张狂,欺负永平侯府的丫鬟,而不是柳叶小产。
一个时辰以后,马车进入到永平侯府的桃园,已经来了不少小姐们,莫颜和陈英手挽着手,在庄内闲逛。
在前院很多房屋是用竹子做成的竹楼,为大越南边的风格,很是别致,若是夏日住在竹屋之中,感受四面吹来的轻风,嗅着竹子的清香,是一种享受。
站在竹楼上眺望,后面就是那百亩的桃花林,春天的时候观赏灼灼其芳的桃花,后面有一方池塘,夏日里倚着凭栏赏荷,秋日观夕阳的余晖,冬日看雪,一年四季,总能领略到美景。
天色越发的阴暗,头顶处的一片天已经被浓重的乌云覆盖住,很快天空飘洒了蒙蒙细雨,晚到的小姐们纷纷打着油纸伞,花花绿绿,在雨中前行。
天气不好,稍稍影响了赏花的兴致,夏若雪派下人在桃林中支起几个棚子,上面放着挡雨的油毡布,请众位小姐移步,在雨中品茶闲聊。
脚踩上松软的土地上,雨水打着桃花,粉红的桃花飘落,有那悲伤春秋的小姐们,从地上捡起花瓣,托在手心中,轻蹙眉头,幽幽叹息一声,即兴做了一首诗。
到处都是才女,莫颜觉得自己活得太粗糙,她看了看陈英,见陈英也是相同的表情,二人彼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桃花林的另一侧,是来参加花会的公子们,男女有别,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中间隔着一个百亩的桃林,若是有心人可以穿过桃林来见自己的心上人。
“粉蝶,你的头发变黑了,比从前好看。”
一位小姐拉着户部侍郎千金季粉蝶说话。季粉蝶天生的头发是栗色的,看上有些干枯,这让她一直很是自卑,自从京都开了染发坊之后,她成了最忠实的顾客,经常派丫鬟去打听有什么新项目。
“多亏了染发坊呢。”
季粉蝶害羞,并不善于交际,从不挑事,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自从头发变黑之中,她自信了很多,拉着一旁的季宝珠给众人介绍,这是她的族姐。
莫颜在进了棚子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季宝珠,季宝珠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略施粉黛,眼角眉梢透露出风情,一颦一笑都有夺魂摄魄的美,让人眼前一亮。
季宝珠礼仪得体,对着众位小姐施礼,并没有表现出和莫颜的熟悉来,莫颜索性拉着陈英坐到一旁,想等找机会,在找季宝珠闲聊。当初分别之时,季宝珠只说在京都定有相见的机会,原是来投亲的,季家也算是京都的高门之一,素来口碑不错。
叶宛西带着丫鬟姗姗来迟,进入到棚子中,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莫颜,本来二人如此算是敌对,彼此都看对方很不顺眼,但是她是丞相千金,自然要故作大度。
“莫小姐,今日到是来得早。”
叶宛西一来,众位小姐们起身见礼,有一些势力的小姐们赶紧上前巴结,她们本想巴结莫颜,现在处于观望状态,林苗月的前车之鉴告诉众人,就算是皇上赐婚,也有变数的时候,莫颜这种草包,能不能有大造化还说不定呢。
“是啊,坐了英姐姐的马车。”
不就是讽刺御史府的老马,当谁听不出来啊,这种段数对莫颜来说不痛不痒,但是为了气气叶宛西,她还是用帕子抿嘴笑了下,“本来是王府的马车要送妹妹过来,不过昨日妹妹和王爷同游……”
“什么?”
叶宛西震惊,南平王带着莫颜游玩,怎么可能!他是那么清冷,那么高高在上,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的人,这不可能!
或许是二人有什么事情需要一同商量,莫颜这是在炫耀,她叶宛西偏不上当,短暂的惊诧之后,叶宛西面色淡淡地,“那么恭喜莫小姐了!”
张口闭口妹妹,她叶宛西只有一个丞相千金的妹妹,可没什么穷酸出身的姐妹!
“说起来,颜颜还真是和王爷登对呢。”
夏若雪见缝插针,说了几句酸话,果然,周围的小姐们面色一变,看着莫颜的眼神中带了敌意。众人心仪南平王已久,从不敢高攀,可未来的南平王妃不如她们,在心里上就不平衡。
众位小姐心里怎么想,和莫颜完全没有关系,别人脸色越难看,她就越幸灾乐祸,这些人总是惦记别人的东西,心态上有问题。
季宝珠的出现,引发一部分小姐窃窃私语,一个季家的族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没准是那个穷乡僻壤出来的,怎么能来赏花会?而且又是个美貌的,小姐们自发地包围成一个小圈子,把季宝珠排挤在外。
“宝珠小姐。”
莫颜招了招手,上次在皇宫她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季宝珠,二人已经有段日子没见面了。季宝珠表现得生疏有礼,暗地里对着莫颜眨眨眼,“莫小姐。”
京都小姐们聚会,无非是作诗,品茶,要么谈谈京都的八卦,衣衫首饰,胭脂水粉,彼此互相吹捧,若是遇见看着不顺眼的,分帮拉派,联合起来挤兑。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虽是没有晴天,雨总算停下来,众位小姐们结伴,来到桃园中欣赏赏花。
风雨袭来,粉红的花瓣纷纷坠落,有的花瓣被掩埋在泥土里,在桃花树下走过,花瓣上的雨滴洒落,溅在众人的衣裙上,在衣衫留下斑驳的水渍。
莫颜喜欢这种幽香的味道,不那么刺鼻,似有若无,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整个人豁然开朗。
“莫小姐。”
身后,有人叫住莫颜,莫颜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看穿着打扮,是个丫鬟,柳眉杏眼中透露出风情无限,体态风骚,她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
柳叶紧抓着帕子,咬咬嘴唇,心中纠结。刚刚在马车上,夏若雪说了一个秘密。有些事情,柳叶是知道的,譬如夏明轩在宿醉的那夜,搂着她的身子,喊的是“颜颜”,当时她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夏明轩是正人君子,只要能爬上他的床,定不会被薄待。
夏若雪所说,原来莫家小姐莫颜心仪之人并不是袁小将军,而是永平侯世子夏明轩,柳叶如今成了通房丫鬟,正是得意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咂舌,多亏皇上赐婚莫颜,不然的话,莫颜做了永平侯世子夫人,她连爬上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辈子做让人践踏的丫鬟。
临来的路上,夏若雪提点了柳叶,最好把夏明轩收用她的消息告诉莫颜,莫颜已经定亲,这样就会彻底死心,以后决计不会和夏明轩单独见面。
“奴婢是永平侯府世子爷的贴身丫鬟柳叶。”
柳叶羞红了脸颊,重点强调“贴身”二字,通房丫鬟说起来不好听也不雅,所以这些以色侍人的丫鬟们,从来都是自诩为贴身丫鬟。
莫颜挑了挑眉,表哥的通房怎么找她的头上来了,难不成今日的赏花会,表哥也在?
“奴婢已经被世子爷收用了。”
柳叶见莫颜不答话,心头暗喜,继续道,“世子爷对奴婢疼爱有加,奴婢都不知道怎么……”
“打住!”
陈英见越说越不像样,难怪说这些给人做小妾通房的都不要面皮,此等污秽事怎么能在大家小姐面前胡言乱语!若是有嬷嬷在,定会拖出去打板子,行事太张狂了一些!
夏明轩算是京都的青年才俊,陈英的祖父曾经派人打听过,有意和永平侯府结亲,现在看,府上一个通房都如此嚣张,永平侯府真是上不得台面,乌烟瘴气!
“你被表哥收用,为什么要和本小姐说,重点是什么?”
神经病吧?莫颜眨眨懵懂的灵珠,眼带雾气,根本摸不着头脑,某天突然有个丫鬟找上门,标榜自己的通房地位,可是这正主也不应该是她,除非柳叶是南平王的通房,不过那是不可能的,那人的口味没这么低俗。“莫小姐,明人不说暗话,奴婢知道您对世子爷一往情深,可如您已经是未来南平王妃的身份,还是别……”
柳叶趾高气扬,她背后有夏若雪撑腰,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只要平安生下孩儿,谁能说出什么来?
“放肆!”
莫颜甩了甩衣袖,她一般不会为了别人的错惩罚自己,这次却真被惹怒了,上去就扇了柳叶两个巴掌,什么对夏明轩一往情深,万一被王爷知晓,误会她呢?简直是侮辱她的名声,不给她活路!“呜呜,莫小姐,您有什么气,就往奴婢身上撒吧,奴婢自甘下贱,对不起您,呜呜……”
柳叶正想骂人,看到远处一抹蓝色衣衫,她转了转眼睛,扶着一旁的桃树,声泪俱下,楚楚可怜,脸上两块红色的印子,真真有了弱柳扶风之感。
“颜颜,你这是干什么!”
秋意刚刚找到夏明轩,说柳叶有些不舒服,夏明轩最近空虚寂寞,全靠柳叶在身边陪伴,彼此引为知己,他不放心,就到这边寻找柳叶。在远处,他看到莫颜高高抬起的手,来不及阻止,柳叶就被扇了两个巴掌,看着她那脆弱的模样,夏明轩很是心疼。
莫颜沉默,见到夏明轩出现的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过来,夏若雪是无计可施了?带了个通房就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恐怕后面还有后手。树欲静而风不止,莫颜想息事宁人,柳叶却不这么想,她见到夏明轩到来,很快扑到夏明轩的怀中,委屈地哭泣。
陈英在一旁见证了这一幕,气愤地紧握拳头,她们高门小姐,定然不能和通房计较,那些污秽的话,柳叶可以说,她却不能,她们还要名声和脸面呢!夏明轩和柳叶在桃花下紧紧相拥,男的俊女的俏,若是不掺杂任何感情看这幅画面,真的很美。
夏明轩知道此行为不妥,但是他看到莫颜,如两个月之前一般耀眼,凭什么伤痛的只有他自己,她呢,是不是因为抱上了南平王的大腿而庆幸?他拥住柳叶柔声安慰,其中有赌气的成分在。
“英姐姐,永平侯府的桃林风景不错,咱们还是向前走走,别打扰这一对苦命的鸳鸯吧。”
莫颜摇摇头,打一个丫鬟的巴掌还需要解释?说什么都是掰扯不清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快点逃离这个压抑的地方。陈英深以为然,二人携手迅速离开,夏明轩愣愣地看着莫颜的背影,他没想到,她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就这么走了。“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染流年。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
前方传来一个稍显木讷的声音,莫颜对此不陌生,她快速穿过桃林,莫轻风穿着一身灰色带有国子监标志的衣衫,正站在桃树下作诗,他摇头晃脑,沉醉其中。
今日赏花会,并不是国子监的休沐,不过几位同窗都想来见识下桃林的美景,顺便即兴赋诗几首当做课业,莫轻风跟着众人一起前来。
“子曰,大哥,你翘课了?”
莫颜悄悄地走到莫轻风身后,拍了他一下,莫轻风立刻打一个激灵,回头见是自家小妹,板着脸道,“荒唐!”
“子曰……”
“大哥,今儿子不曰了,孔子他老人家要休息。”
刚才被柳叶这个丫鬟挑衅,莫颜不太舒服,她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果断要报复回去,而且对方一计不成,还有其他计策,她现在做好准备,等着入坑。
莫颜用孔子老人家开玩笑,莫轻风面色不虞,但是面对一向疼爱的小妹,他又说不出什么,身旁跟着个陈英,不好摆谱,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闪现出那句话,“三人行,则必有奸情。”
“莫大公子,真是好巧啊,今儿你也来了,真是不容易。”
上次在御史府相见,陈英可没忘记莫轻风的子曰,教训她女子以温柔贞静为美,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不是合格的女子,倒像个汉子,陈英大怒,和莫轻风唇枪舌剑,若不是莫颜在场,她一定动手,先给他一拳再说。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陈英想,莫轻风这种脑子不开窍的迂腐人,就应该遇见蛮横无理的,拳头才是硬道理,解释不明白不要紧,打服了就行,两眼左右各一勾拳,带着熊猫眼,看他有什么脸面到国子监上课。
莫轻风不理会陈英,转过头,迈着小步潇洒地离开,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嘴里吟着诗。“颜颜,你大哥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陈英跺跺脚,她就这么被漠视了?平时天天子曰,学问都到狗肚子里去了,无礼至极!
“是啊!”
莫颜见此,越发觉得有门,她笑眯了眼睛,通常一段美好的感情开始,首先是重视,不自觉地重视对方,“爹娘发愁大哥的亲事,都十八了,还未定亲。”
“哼,这种人就该出家当和尚!”
陈英发狠,不吐不快,说完之后觉得有些不妥,赶紧讪讪地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你大哥太招人恨。”
莫颜摆摆手,无妨,大哥怎么可能当和尚,那春宫看的,废寝忘食,还是彩页的插图,想来价值不菲。
爹爹在银钱上把的狠,认为书生也要有赚钱的能力,当年爹爹考进士,每天为人写书信,自力更生,于是大哥莫轻风开了窍,经常替同窗做课业赚银子,要比些书信赚的多了几十倍,莫家也算是青出于蓝。
“英姐姐,女子嫁入婆家,等于重生一次,若是遇见个糟心的府上,那就没好日子了。”
莫颜潜移默化地给陈英灌输这个思想,永平侯府看着花团锦簇,内里破败不堪,庶子庶女一大推,姨娘小妾整日蹦跶,听闻永平侯宠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已经不进正院的门了。
“这个我知道,其实嫁入高门也没什么好的,听闻今年就会选秀,祖父不建议我去参选。”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陈英的身份足够高,想要嫁一个可心的人家不容易。老国公不是那种势力人,只要门当户对,相差不多即可。
皇上后宫空虚,选秀女未来有可能登上皇后之尊,比嫁给一个高门公子实际得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万俟御风就是天下最大,人往高处走,哪家小姐不愿意进宫参选呢,除非是有了心上人。
二人言谈间,墨冰过来回报,陈英不是外人,所以墨冰也没背着人,“小姐,刚才您和陈小姐离开之后,柳叶返回去找到夏若雪。”
“奴婢看她走路小心翼翼,一直捂着肚子,怕是有了身孕。”
莫颜对这个消息并不震惊,她刚学会把脉,在刚才拉住柳叶手腕的一瞬间,脉象是明显的滑脉,这也是她立刻转身离开的原因,夏若雪想借她之手弄掉柳叶腹中的胎儿,一石二鸟,真是好计策,可惜,她就是不接招!
“墨冰,现在能不能弄到金针?”
保胎药有些不现实,莫颜一个高门千金,身上不可能带这个玩意,她不能落人口实,夏若雪为了侯府的名声,想要除掉柳叶的胎儿,她偏偏反渠道而行之,为柳叶保胎,到时候,公然打永平侯府的脸!反正柳叶背着大吕氏偷偷有孕,怎么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门,莫颜来了兴致,这次就陪着夏若雪玩玩,看看永平侯府是如何名声扫地,成为京都笑柄的。“小姐,金针没有问题,马上就能给您送来。”
墨冰精通医术,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万事俱备,只欠着那个叫柳叶的丫鬟主动跳坑,也就是自家小姐良善,被欺负了还想着帮对方保胎,墨冰神秘一笑。
“难怪这么巴巴地找上门,原来有依仗,不过那丫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个通房丫鬟,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不要脸面地找上来,谁给她的胆子?很明显是脑子不清楚,受到了教唆,而陈英只能想到夏若雪。
“能损坏我名声的事,表姐做起来格外的积极呢。”
以前夏若雪还能维持基本的脸面,至少不会公然加害她,可能是念着点亲戚情分,二人有没有利益关系,而现在一切不同了。
“既如此,咱们就玩个大的。”
陈英点点头,她不喜欢勾心斗角,因此远离京都那些心眼多,动不动就喜欢算计别人的小姐们,关于夏若雪和莫颜之间的恩怨,她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夏若雪步步紧逼,二人是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竟然丝毫不留一点余地。
能玩个大的当然好,莫颜对夏若雪的战斗能力有信心,表姐不行,还有未婚夫袁焕之呢,没准在京都制造点凶案,杀几个丫鬟,这方面,袁焕之最擅长,红儿琴音之死草草结案,现在没个说法,早晚有天,莫颜会当众揭露袁焕之虚伪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