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偷工减料的老总!
第37章 挑拨
这人姓袁,是白手起家做机械制造生意的,前两年和汪家也有一些生意往来,结果去年年底,他趁着汪家事情繁多的时候偷工减料,被汪源父亲发现后取消了合同,却没想到他竟然跟陶家也有交集。
虽说汪源没有跟随月生正面打过交道,但单凭对方干脆利落地停了陶风澈的卡这一点,明显就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他旁听了半天,差不多也能猜出事情的大概脉络——陶家势大,袁总先前一直老实本分,如今见随月生上位,误以为他是个好糊弄的软柿子,便鼓起勇气故技重施了。
不过看他现在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估计不但被发现了,还被随月生整治得不轻。
可是……陶哥知道这件事吗?今天人多眼杂,他若是在袁总的挑拨下表露出一星半点对随月生的不满,对方添油加醋往外一传,那就不好收场了。
汪源有些着急,他想让陶风澈留个心眼,但当场咬耳朵又有些过于明显,只好怼了怼陶风澈的胳膊,试图疯狂暗示。
袁总说得口干舌燥,可陶风澈却依然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一旁站着的那位汪家少爷倒是表情奇怪,脸部看上去像是有些抽筋……他不会是认出自己来了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被他摁了回去,即便真的认出来也没什么,他跟汪家尚且算得上是好聚好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取得陶风澈的信任。
陶氏家大业大,他贪的那点小钱不过是九牛一毛,可随月生直接扣下了尾款不说,还砍断了跟他所有的生意往来,一一副要将他赶尽杀绝的样子。他的工厂里还有那么多的工人在等着发工资,他有想过把机器直接拉去卖掉,可别人一听是被陶氏退回来的机器,也不愿意收。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走投无路了。
但还没有到真正的绝境!还是有希望的!
只要陶家的这位小少爷能站在自己这一边,只要他愿意出面反驳随月生的决议,那他跟他的工厂就还有救!
袁总心一横,再次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开始煽风点火:“陶少你看啊,我也是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人了,没必要在这里撒谎,我也是看在曾经跟您父亲做了那么多年生意的份上,才过来跟您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陶氏毕竟姓陶,可千万不要一时不慎,着了外人的道啊。”
他说到最后,竟是把自己都给说动容了,看着就跟写出师表的诸葛亮差不多,就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喊上几句“少主!千万不要被奸人所害”了。
袁总这一副姿态着实唬人,周围不少宾客都已经将视线投向了这个角落,就连知晓前情的汪源都有些被他打动了,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对方真的是一片赤诚之心。
可身为另一位主角的陶风澈却还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等袁总说完了,他才终于正眼看了对方一眼。袁总卖力演出了这么久,可陶风澈的内心依旧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时至今日,他跟随月生从来都没有同时出现在社交场合过,不少人都在暗地里猜测他跟随月生相看两厌、互相排挤,陶风澈今天之所以来参加朱老爷子的寿宴,也正是有这么一份心思在。
——身为陶知行的独子,陶家曾经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他现在活得好好的,没被谋杀,也没被软禁,别乱猜了。
而这秃头alpha在这戏瘾大发地演了这么老半天,嘴里说的那些话,陶风澈听着也是真的不怎么舒服——他就差直接说随月生是个奸人,而他陶风澈是个被奸人所蒙蔽的蠢材了。
即便是赵嘉阳,也没说到这个份上,眼前的这个秃顶alpha也配?
他跟随月生之间确实是有些小矛盾,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厌恶过对方。说一千道一万,即便他真的对随月生心下生恨,那也是他们俩人之间的事情,外人无权置喙,更无权干涉。
更何况,这人明显不怎么聪明,挑拨关系的手段太明显,也太迫切了,显得有些可笑。
陶风澈这么想着,也就真的笑了出来,他突然间有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然后他伸手打了个响指。
站在一旁的侍者迅速上前,陶风澈将手中的餐盘递给对方,又掏出胸前折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边因为进食而沾上的血迹,然后又仔仔细细地将它折好放了回去。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慢吞吞地问。
见猎物咬钩,袁总眼前一亮,赶忙打蛇随棍上:“那当然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哪犯得上在这种事上撒谎,陶少要是不信……”他说着就要掏手机。
他早就提前伪造好了“证据”,但现在宴会厅中人声鼎沸,陶风澈即使要看,最多也就是扫上那么两眼,但凭对方的年龄,他并不认为他能看出什么端倪——这可是他跟陶氏里面的人一起弄出来的。
看随月生不顺眼的大有人在,若是今天能够将陶风澈忽悠住,让他开始对付随月生,一方面能出一口恶气,另一方面,或许还能因此赚个盆满钵满。
“这个就算了,现在人太多。”陶风澈摇了摇头。
袁总大喜,他满眼都是走上人生巅峰的未来,可陶风澈却没像他期望的那样说些“我相信你”之类的话,而是将手伸进裤兜,拿出手机刷脸解锁,然后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
“陶少这是……”他有些不解,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哦,你刚过来的时候我录音了来着。”陶风澈随口道,“至于你说的证明,我有更简单的方式。”
然后他将手机举到了耳边,垂下眼眸开始等待。
不,不可能的!袁总目眦欲裂,他张开嘴祥说些什么,可陶风澈却伸出食指竖在了唇边,示意他噤声,甚至还比了个口型“安静”。
虽然表现得很淡然,但陶风澈自己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
他将电话打给了随月生。后者今天一早就坐着陶家的私人飞机去了泰清,没有航班号,陶风澈没法查落地时间,但按理来说,对方此时应该已经下了飞机,但陶风澈并不确定他会不会接这个电话。
陶风澈已经做好了如果随月生不接电话,就自己分饰两角将这场戏演下去的准备,谁料响铃不过三声,电话就被迅速接起了。
“小澈?”随月生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怎么了吗?”
然后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陶风澈耳尖微微一动,总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像是江景云的人声。但此时随月生明显是走到了僻静处,周围一片寂静,除了他平缓的呼吸声外,再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他安静地等待着陶风澈给出回答。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陶风澈闭了闭眼,将有关江景云的所有想法抛在脑后,着手解决眼前的难题。他清了清嗓子,放软了声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哥哥。”
随月生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就是一个用力。这跟前段时间带着讥讽的那句“哥哥”完全不一样。
可陶风澈明明前两天还在跟自己针锋相对。
他非常清楚这一点,可又免不了因此而一阵心神激荡,好在他熟知如何掌控自己的情绪,不过片刻便将思绪从回忆中拽了出来,再次重复:“哥哥在,怎么了吗?”
陶风澈决定前去赴宴的下一秒,徐松就转而通知了他,现在看来,这是在宴会上遇见事了?
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打电话,随月生清楚他这会儿是在演戏,虽然不确定他是否开了外放,但他绝对配合到底。
陶风澈想过很多随月生接电话时的反应,或许是沉默,或许是跟检查作业时一样不咸不淡,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如今这种。
——他那么温柔,就像是时间线忽然倒转,转瞬间就回到了十年前。
陶风澈突然有些鼻酸了,他赶忙发狠地皱了下眉,缓解了这一阵酸意,言归正传:“我今天在宴会上遇见了一个姓袁的alpha,他跑过来说了一通很奇怪的话,我全程都录了音,等下发给你。”
他这会儿看着就真的是一个纯然无辜的高中生了,正打电话向兄长肆无忌惮地告着状。
袁总的脸彻底变得煞白,他转身欲走,可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吃着瓜的汪源却立刻反应过来,将他的去路堵住,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但在场的这几人谁都没将这一阵骚动放在心上。
随月生垂下眸子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笑了:“小澈,你开个外放。”
陶风澈依言照做。
“袁辉袁总是吗?”随月生薄唇轻启,不紧不慢地将先前发生的事解释清楚,他相信以陶风澈的机敏,此时的音量肯定开到了最大,“陶氏旗下的工厂确实一直都跟您有合作,但您并不是无法取代的那一个,准确来说,您不过是陶氏众多合作方之一,论流水甚至排不到前十。而您上次送来的那一批机械,先不提送晚一星期导致的误工费了,光说机器质量,那也是实打实的残次品啊,开工一小时不到就坏了。按照合同上写的,我中断了合作,并合理索取违约金,可陶氏的财务部到现在都没收到钱不说,您倒还先在外面编排上我了?”
“是常年偷工减料成习惯没想到这次会被发现呢,还是看准了我年纪轻好欺负啊?”
第38章 糖果
事实上,由于陶风澈刚才那句态度极好的“哥哥”,此时随月生的心情是近些天来最好的时候,以致于还有闲心在这里慢慢跟袁辉将事情掰扯清楚,而不是直截了当地判他死刑。
可惜的是,袁辉明显没有消受这份vip待遇的福气,随月生的这些话,于他而言那都是实打实的恶魔低吟。
“我,我,我……”他张口结舌。
刚才陶风澈刚一拨通随月生电话的时候他就想走,却被汪源拦住了去路,还因此引起了一阵骚动,导致不少人都开始暗中观察着这边的动静。而随月生此时的一席话就像是砸进池塘中的一颗石子,霎时间便激起一阵涟漪。
周遭一片窃窃私语,袁辉茫然地抬头四顾,发现看热闹的宾客中不乏跟他有生意往来的合作方,眼前立刻便是一黑。
——这下子才是真的完了!
袁辉两股战战,趁汪源不备时赶忙抓住机会往人堆中一扎,飞速往大门的方向遁去。
寿礼已经给过了,预备着进军酒店业的朱家也跟他的生意搭不上边,今天到场的宾客又多,朱家很难发现他的离开,更何况即使被发现,他也能找个临时有事的托词搪塞过去。
相比之下,他实在是受不了继续留在宴会厅中被人当笑话一样指指点点了!
袁辉想跑,汪源也没真的拦,陶风澈站在原地,和好友一同欣赏了一下前者落荒而逃的背影,才慢悠悠地关掉了手机的扬声器,将其举回了耳边。
“哥哥,他跑啦。”
他鬼使神差地没跟随月生说自己已经关掉了扩音的事,而随月生也正如他隐隐期待着的那样,继续按照那个兄友弟恭的剧本演了下去。
“跑了就跑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宴会正式开始了吗?”
“没,朱老爷子还没到,等他到了还要致辞,现在餐台上只有些冷食。”
“老人家都这样。”随月生点到即止,并未细说,又关心道,“你饿了吗?”
陶风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随月生看不到后,赶忙开口:“嗯!”
他关掉扩音后还没来得及调小通话音量,汪源又跟他站得近,此时将这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反应过来陶风澈说了什么后,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
不是,陶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五分钟前你才刚吃了大半盘子牛肉吧?!
这就饿了?这还委屈上了?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陶哥!
汪源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陶风澈瞥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转过身,朝反方向快走几步,用背脊挡住了身后灼热的视线。
“哥哥吃饭了吗?”
“正在吃。”随月生沉吟片刻,又叮嘱道,“我现在在外面跟人谈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进去了。你记得让司机早点来接。”
“哦对,未成年alpha不要在外面喝酒,我会让徐伯检查的。”他补充。
“……嗯,你也是,少喝点。”
或许是演戏上了瘾,又或许是因为一些陶风澈自己都没想明白的理由,随月生今天都这么管束他了,他竟然也没针锋相对地出言回怼,而是态度极好地应承了下来,就像是突然被拔光了指甲的猛兽,再伸出爪子想打人时,就只剩下软乎乎的肉垫了一般。
随月生明显被他这乖顺的反应所取悦到了。他又笑了,这次甚至还笑出了声,声音通过电磁波一路传到了陶风澈的耳朵里,震得有些发痒。
后者赶忙将手机换了一边,刚巧听见了随月生的结束语:“那我就进去了,晚安小澈。”
他声音很轻,宛若低语,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首生日歌。
相遇那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随月生也正是用这样的嗓音给他唱了一整首生日歌,然后说——小澈,生日快乐。
“儿子,快快长大,天天开心。”鬓角还未长出白发的陶知行在一旁说着。
整栋房子都熄了灯,全靠蛋糕上摇曳的烛火和院子里的路灯照明,昏暗的光线中,八岁的陶风澈双手合十许了愿,头上还戴着一顶有些滑稽的手工纸帽——那是他下午跟随月生一起做的。
那一年的蛋糕很大很甜,陶风澈莫名其妙地就记了很多年。
十七岁的陶风澈狠狠地闭了下眼,掩盖住了眼角那隐约冒出来的一点湿润。片刻后他再睁开眼时,就又是那个神色如常,无懈可击的陶家少爷了:“晚安,哥哥。”
然后他缓慢而又坚定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