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出宫之后没有见到殷湛,也没打听的去处,直接就带着严华等人先回了宋府。
彼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她几个晚上没睡觉,这会儿也觉得脑子里似是空荡荡更似乱糟糟的,但就是了无睡意,所以回了屋子之后就一个静静的站在窗前发呆。
殷湛过来,已经是又隔了大半个时辰之后。
宋楚兮从窗口看到了他,就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顺手关了窗子。
片刻之后,殷湛推门进来,瞧见她明显透着疲惫和憔悴的脸色,轻声责难,“怎么也不休息?”
“没等到你的消息,我怎么睡得着?”宋楚兮半真半假的调侃了一句。
殷湛是了解她的,更知道她在等得是什么,如果真有好消息,他肯定进门就直接告诉她了。
宋楚兮的心里一阵失望,苦涩道:“还是没找到?”
“他那座府邸里大概还是有什么被我忽略了的地方吧。”殷湛遗憾的叹了口气。
“没关系。”宋楚兮倒是坦然的勾唇一笑,语气冰凉道:“安意茹的事已经叫他成功起疑了,他力保安意茹,回去肯定要逼供的,届时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就会让宛瑶一起到场了。晚些时候,我亲自过去一趟吧。”
方才这一趟,殷湛是以权谋私了,借着皇帝下旨封禁东宫的便利,强行带人将整个太子府搜查了一遍,只可惜——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几个晚上没睡,不不累吗?”殷湛叹一口气,走上前来,握了他的一只手,“那边的事你别管了,我叫人盯着了,你先休息吧,我刚吩咐厨房准备吃的了。”
他抬手摸了摸她脑后发丝,语气里却带着颇多无奈。
“我没事。”宋楚兮知道他不安心,就主动说道。
“我也是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到此为止了。”殷湛近距离的注视她的面孔,眼底神色掩饰不住的带了几分心疼,“就让那些都过去了吧,不要再想了,嗯?”
“沅修!”宋楚兮不置可否,淡淡一笑,那笑容之中带了强烈自嘲的情绪,“我从来都不蠢,可有时候,我却又真的宁可自己就只是个蠢笨无用的废物,那样的话,便不会再觉得这世间人心险恶。每一次,我都对一切的阴谋暗算洞若观火,却偏偏身不由己,还只能心甘情愿的去做他们手里替他们杀人的刀。”
所有人都觉得她冷血无情。
前世的时候,她是心狠手辣、肆意迫害殷绍后院姬妾的恶毒太子妃,满手血腥,死有余辜。
而今生,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终于逃离了殷绍的掌控,不再是他手中任他肆意拿捏的棋子了,最后的下场居然也还是没能摆脱的了那种宿命。
端木岐抓住了她的软肋,用宋太后光明正大的摆了她一道。
他用他的那双手,亲手揭开了最残忍的真相,让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饮恨而终,以此来激起她心中无法磨灭的杀意。
而这全程之中,他谈笑风生,以最肆意洒脱的姿态,一步一步的引导她,诱骗她,不容逃避的把她迫入这个局中,只为了最后逼她拿起屠刀,替他——
杀了端木项!
明明他自己有能力动手,却偏偏还要借她的手。
而她——
分明是在半途中就已经洞悉了他的所有意图,又已经无法停住脚步了。
从宋太后被刺,而他又冷眼旁观的时候她就突然明白过来,他要利用宋太后达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不是为了堵塞天下人的嘴巴,而是为了将宋太后作为诱杀端木项的代价。
因为道义,他不想亲自对端木项出手,所以在这一局里——
宋太后是诱饵,而她宋楚兮——
是替他杀人的刀!
那一晚,看着宋太后脸上那种哀凉的表情,她虽然隐约的已经将凡事都看透了,可是那个女人的处境却叫她身不由己的停不下来了,她必须杀了端木项,去祭奠那女人悲戚又苍凉无奈的一生。哪怕心里也有了瞬间逆反的心理,不愿意就那样成全了端木岐,可是——
就算她不做,端木项被蒙蔽了这么多年,他对端木氏,对端木岐也早就失去了掌控的能力。哪怕她不杀他,也只会是让多一个人洞悉这背后真相的残酷而已。
就是因为对这真相憎恶痛恨,她索性便一往无前的举起了屠刀,直至端木岐出现的那一瞬,她就完全无力反抗他的算计和利用。
“别这样!”殷湛站在她面前,用指腹轻轻抹掉她眼角笑出来的泪。
其实他知道,她之所以这样的愤怒痛苦,是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于端木岐的算计和利用的。
他心里嫉妒又愤怒,却又不忍苛责也不忍点破。
宋楚兮面对他,只是兀自笑的荒凉,“多杀一个人而已,其实我不在乎的。可是沅修,我真的厌倦了这样为人棋子,处处身不由己的处境了。”
一次次的利用她,就因为她的心够狠,他们便以为她不会受伤也不会痛吗?
“那以后我们不做了?”殷湛用指腹轻轻蹭过她的眼角,很小心的说道。
“嗯!再也不做了。”宋楚兮还是勉强的扯出一抹笑。
殷湛揽了她入怀,虽然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忍不住隐隐的叹了口气。
端木项的事,她既然已经看穿了,其实本可以避开不做的,他心里明白,宋楚兮会甘心入局,其实是有部分因为端木岐的原因的。
端木岐算计她,逼迫她,这是一回事。
而至于最后到底要不要做——
对她而言,却也不是绝对的。
他什么也没说,却并不代表宋楚兮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她轻轻的推开他的胸膛,仰头去看他的脸,“做什么不揭穿我?”
两个人,四目相对。
殷湛看着她眼底清亮一片的眸光,唇角弯起一抹笑,“我承认我是有些小心眼,对那些事情不可能完全的不介怀,可是那毕竟都已经过去了,你和他呆在一起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就算我再如何的介意,再怎么样的刨根问底,也不能让它们全部消失掉。既然是你的决定,那么——就当是还他最后一个人情?如果这样能叫你安心和完全彻底的放下,我还能计较什么?”
“我……”宋楚兮张了张嘴,“沅修,我和他之间还有些事……”
她吐露的,似是十分艰难。
殷湛的心口,突然莫名的一阵紧缩。
虽然他极力的掩饰,宋楚兮也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不安。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就是心里一软又一酸。
“不管怎样,欠着他的人情,这一次我总算是还清了。”最后,宋楚兮说道。
她主动往前,靠近他,轻轻抬手拥抱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胸口。
很亲密的一个举动,心里却不见得就有多少甜蜜,却也分辨不清她到底是不想再去多看他的脸色表情还是怕他看到自己流露出更多的情绪来。
*
太子府。
殷绍和安意茹等人是被大批的侍卫“护送”回来的。
说白了,就是以护送为名的押解。
一路上他坐在马车上都很沉默,安意茹心虚的几乎不敢去看他冰冷的神色,使劲的缩在车厢一角。
他们这一行人前脚才进了府门,后面殷湛就带人杀到,不由分说,强行叫人将他的整个太子府翻了个抵掉。
冯玉河等人全都愤怒无比,只是殷绍没让他们动手阻挠,只就一语不发的冷着脸看他们大肆翻找。
毫不意外的,殷湛这一趟是无功而返了。
待到外人退出了府去,一群人才拥簇着殷绍回了外院的书房。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外面怎么又多了一队禁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冯玉河一边走一边焦急地问道。
他本以为殷绍回来情况有所好转的,却没想到他一直信服敬重的主子似乎没能力挽狂澜,眼前的处境反而更糟了。
听到冯玉河发问,安意茹就心虚的颤抖了一下。
殷绍走的很快,脚下健步如飞,冷冷道:“去把那个丫头给本宫带到书房来,除了安氏,你们全部退下,谁都不要靠近这里。”
冯玉河只从他的语气中就听出了浓重的煞气,赶紧就打住了步子,“是!”
殷绍带着安意茹单独回了书房。
“殿……”安意茹不敢反抗,浑身僵硬的跨进门来,正瑟缩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解释才好,冷不防就是眼前一黑,被殷绍突然转身的一个巴掌甩出去老远。
------题外话------
老家主这是死不瞑目的赶脚~o(gt_lt)o~
☆、第006章 真相,宛瑶的报复!
作为一国储君,当朝太子,殷绍身为贵族的风度还是相当好的,这是第一次,他忍无可忍的对一个女人动了手。
“啊——”安意茹惨叫一声,根本就无从反应,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将旁边一张小几撞倒在地。
她的胸口被桌角撞得生疼,自己感觉肋骨似乎都被折断了几根,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痛到近乎麻木。
“殿——殿下!”费了好大的力气她才惶恐的转身朝殷绍看过来,一开口,却发现半边脸颊麻木,合着血水先吐出来几颗牙齿来。
殷绍的面孔冰冷,甚至带了几分狠厉的狰狞,目光一瞬不瞬,死死的盯着她。
安意茹从不曾见他这样控股的状态,吓得想哭,但哭声却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殿下!”她忍着痛,挣扎着跪好,流着眼泪解释道:“您要相信我,之前我在御前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是宋楚兮,真的是她逼迫我的。”
她还只以为殷绍会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她投毒的事情,毕竟她一介妇人,并不知道皇帝真正恼了殷绍的其实是因为禁军营的事。
安意茹竭力辩解,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连滚带爬的摸过去,扯了殷绍的袍角,“殿下,婢妾跟了您快十年了,对您从来都是一心一意,我知道这一次我罪无可恕,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被逼无奈,并没有想过要连累殿下您的。”
给皇帝投毒,这本身就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安意茹说她没想过连累他?她就是个无知的市井小民,也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何况——
这女人非但不蠢,甚至还总是喜欢耍小聪明。
只这会儿殷绍根本没心思追究这些事,只冷讽的牵动了一下嘴角,“你还敢说你对本宫一心一意?若不是私心作祟,本宫问你,就算是宋楚兮找上了你又胁迫了你,你回京之后为什么不马上对本宫禀明此事?而是自作主张的进了宫去?”
安意茹被他噎了一下,眼神凌乱的闪躲,嗫嚅道:“婢妾……婢妾当时……当时吓坏了,我……”
事实上,事到如今,她就是再解释也都于事无补的。
就在这时候,门外冯玉河已经到了,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殿下——”
殷绍拧眉看过去,直接扫见被一个侍卫提在手里的宛瑶。
宛瑶还是和以前一样,整个人看上去阴郁又木然,哪怕是见到殷绍也没有任何敬意和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