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刻,看到鼻青脸肿涕泪横流跪在殷绍脚边的安意茹,她就毫无掩饰的勾起唇角,露出冰冷讽刺的笑容来。
“把人留下,你先先去!”殷绍心中烦闷,耐性就尤为不好,直接冲那侍卫一抬下巴。
“是!”侍卫领命,一把将宛瑶推进屋子里,躬身就退了下去。
宛瑶被他推了个踉跄,飞快的稳住身子。
殷绍就又对冯玉河道:“守在院子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冯玉河其实也不很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随手关上了门。
宛瑶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并没有下跪请安的打算,只冷冷的看着殷绍道:“太子殿下今天的兴致又好?居然又想起奴婢来了?”
她的语气毫不恭敬,甚至带着明显讽刺的意味。
安意茹意外的猛然扭头看过去,声音尖锐的脱口道:“你敢对殿下不敬?”
“安意茹?”宛瑶见她那副模样,直接就失声笑了出来,“你不是自诩是太子殿下的心头宝么?怎么你也会有今天?你都弄成这副鬼样子了,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虽是被殷绍关在一间隐蔽的地下密室里,但之前侍卫搜查和封禁东宫的消息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么多年,殷绍这个太子之位一直都坐得稳固,他也会有失势的一天,着实叫人意外。
安意茹自是不能忍受被一个丫头嘲讽羞辱的,当即就想要发作,“你这贱婢——”
“就算我的出身就只是个卑贱的婢子,可是现在——”宛瑶毫不示弱的打断她的话,却是看着殷绍道:“太子殿下好像已经被陛下厌弃了。如果能保持这个样子都还好,万一后头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咱们就谁也别觉得谁更卑贱了。”
就算是皇室出身,史上也不乏被贬被罚的皇室宗亲。
宛瑶这话虽是为了泄私愤的,但事实上也并不夸张。
“你大胆,竟敢在殿下面前大放厥词!”安意茹闻言,后怕不已的一下子就失控了起来。
殷绍却无心听她二人逞口舌之快,嫌恶的一脚将安意茹踢开,自己坐回了椅子上。
安意茹摔在地上,又痛的有好一会儿没爬起来。
宛瑶是真的有些意外,目光狐疑的在两人身上逡巡而过。
殷绍往那椅背上一靠就开门见山的冷冷道:“本宫没工夫听你们争吵,今天既然到了这一步了,那就谁也不要藏着掖着了。”
他说着,一顿,然后目光阴鸷的看向了宛瑶,“宛瑶,这是本宫最后一次给你机会,有些话,你要说便说,再不开口——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他这东宫被封禁,按理来说,既然是被皇帝厌弃,那就几乎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在这之前,他当然要了结一切他所厌恶的。
宛瑶知道他并非危言耸听,眉心不由的剧烈一跳,用力的抿紧了唇角。
殷绍今天的脾气是真的很差,转而就看向了安意茹道:“有关颜氏的事,本宫要听实话,你索性一次都和本宫说清楚了吧。”
颜玥?
安意茹没曾想他要追究的会是这个,不免愣了一下,“殿下您——”
“你不是说颜氏和宋楚兮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吗?本宫很好奇,她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勾结到一起的。”殷绍道。
虽然他心里一直不信颜玥和宋楚兮之间会有什么牵扯,但是自从安意茹供认了之后就再也不能当成什么事也没有了。仔细回想,当初宋楚兮借口留在他府中暂住时候发生的种种——
当年因为不知道颜玥的真实身份,也联想不到宋楚兮这么个一个外来者身上,所以完全不曾多想,可是现在却怎么想就怎么都觉那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可疑的很。
吴良媛被杀,最后成了无头公案,还有那一夜余音绕梁诡异的笛声,这些事情的真相究竟都是什么?
“我——”安意茹张了张嘴,满心的紧张,“其实婢妾也不清楚,可是那天宋楚兮潜入灵隐寺威胁婢妾的时候有提到颜氏,听她那语气中的意思,颜氏——当是她安插在殿下身边的探子的。至于其她的,婢妾——婢妾也不知道。”
宛瑶听得一头雾水,她没听说过什么宋楚兮,但却知道上一回帮她脱逃的人就是殷绍和安意茹口中的颜氏。
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宛瑶心中升起层层谜团,正在百思不解的时候,却见殷绍冰冷的目光移过来,“你有什么话说?”
“我?”宛瑶一愣,随后就听了笑话一样,“殿下您府里姬妾之间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要在本宫的跟前装糊涂吗?”殷绍冷冷说道:“你是廖氏的心腹,又一直的对她忠心不二,你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本宫已经说了,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开口的机会,别再和本宫打马虎眼了,颜氏出自廖家,是廖氏的同胞姊妹,她蛰伏在本宫身边的目的,一目了然。别跟本宫说这些你全不知情,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上一回颜氏掩护你脱逃之前到底都和你说了什么?”
上回宛瑶脱逃又被带回来之后,宋楚兮在设法带走颜玥的同时也有来他府上寻找过这个丫头的下落。
还有今天,殷湛又一次光明正大的上门搜他的府邸。
所以安意茹说颜玥和宋楚兮之间有牵扯,就更加的有迹可循了。
宛瑶听了他的话,却是勃然变色,不可思议的低呼道:“你说什么?上回那位颜氏——”
宛瑶说着,就不可思议的笑了出来,“她是娘娘的同胞姊妹?”
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廖容纱是廖竞臣的独女的。
这——
太荒唐了。
殷绍暗中观察宛瑶的神色,见她是真的慌乱,心里却是更加意外。
而安意茹本是已经忘了这一茬了,突然听到殷绍旧事重提,她也有些吃不消,狐疑道:“殿下您说什么?怎么会?您是说——颜氏她——她和廖氏——”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在廖家的家谱上曾经有过一个夭折了的女儿,这件事本宫已经亲自确认过了,绝对没有错。”殷绍道,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颜氏是廖家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现在本宫十分好奇,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她就又成了宋楚兮的人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本宫不知道的内情?”
安意茹的脑子里也瞬间就变得乱糟糟的。
她的目光凌乱,怎么想这事情都觉得荒唐,但是回想着颜玥入东宫之后所做的种种,又不得不信了殷绍的话。
“她是廖家的人?那就怪不得她会对皇长孙那么上心,甚至那孩子一死,她就连命也不要的来行刺殿下了。”安意茹喃喃说道,缓缓的瘫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宛瑶一惊,随后眼睛就瞪得老大的直接冲过去,扯住她的领口确认道:“你说什么?你说谁死了?”
她那神情,说是震惊,但眼睛里的神采却是更多期待,几乎是带着兴奋的光芒在闪烁。
那是廖容纱的儿子,那孩子死了,这丫头是疯了吗?
安意茹目瞪口呆,嗡了嗡嘴,一时却没能说出话来。
宛瑶等了片刻就没了耐性,猛然扭头朝殷绍看了过去。
殷绍面上神情冷淡且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外露。
横竖对他而言,殷桀就只是个毫无关系的棋子罢了,就算是没了,他也不会有所动容。
宛瑶看着他,努力的想要从他的表情间窥测出一点什么迹象来,可左右观摩之下仍是无迹可寻。
“那个孩子——”最后,她不得不妥协,试着开口。
“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殷绍冷然打断她的话,“本宫想要知道什么,你很清楚。如果今天你还不想说,那么以后,就算想说,也再没有机会了。”
宛瑶揪着安意茹的衣领,怔怔的半跪在那里,却是神情恍惚的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那个孩子——”又过了好半晌,她居然还是执念很深的开口,再次确认道:“那个孩子真的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如果那是廖容纱的儿子,她会这样在意,还说得过去,可事实分明又不是这样的。殷绍越发觉得她可疑,就不耐烦道:“那些不管你的事,别让本宫再问你第二遍了。”
“呵——”宛瑶猝不及防的就笑了一声出来。
但也只是在那一个瞬间,她就好像突然泄了气,慢悠悠的扶着自己的膝盖站起身来。
她看着殷绍了,眼底的光芒明灭不定,弯了弯唇角,“果然不枉费我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呵——到最后,殿下您还是成全了我了。”
话到一半,她已经无比释然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安意茹只以为她是知道廖容纱的孩子也没能保住,受了刺激所以才胡言乱语。
宛瑶却是含笑看着殷绍,不屈不挠的再次开口道:“那孩子没了,殿下您就一点也不伤心遗憾吗?”
殷绍的眉头,烦躁的越皱越紧。
这些年,他一直在逼问宛瑶,那个和廖容纱有染的男人到底是谁,所以宛瑶很清楚,殷桀和他没有关系。她现在这样的质问,简直莫名其妙。
殷绍面无表情,不予理会。
“殿下您难道就不好奇那孩子是哪里来的吗?”宛瑶却像是钻进了死胡同里,再一次开口质问。
这一回倒是安意茹听出了不对劲来,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道:“什么那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难道不是廖容纱的吗?
宛瑶根本就不理会她,仍旧是看着殷绍,讽刺笑道:“在殿下您的心里,他就只一枚能帮您巩固地位的棋子,没用了就可以随便丢弃,至于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还有他的生身父母是谁,这些全部都无关紧要是吗?”
做什么?这个丫头难道还要教他做人的道理吗?
殷绍冷哼了一声,别开视线,“本宫没空听你说废话,既然你知道本宫对待棋子的态度,就更应该知道一枚所谓的弃子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想要活命,那么就不要废话啰嗦了。”
“殿下根本就不必这样抬举我,我在殿下面前,恐怕连做一颗棋子的价值都没有的。”宛瑶自嘲的摇了摇头,然后紧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这些年,殿下您对我手下留情,我就一直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好好报答您的不杀之恩的,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机会了。如此——那我便告诉殿下一件事吧,虽然您未必会想要知道,但是奴婢却觉得,您还是应该知道真相的。”
真相?是她一直守口如瓶,替廖容纱隐瞒的私情吗?
殷绍的目光阴了阴,不由得稍稍屏住了呼吸。
“那个孩子,是宛茜的。”但是出人意料,宛瑶说道。
她一直阴郁又麻木的眼神中,这会儿表情突然就生动起来,带着真实的笑意。
安意茹一头雾水。
“廖容纱的那个婢女?”她茫然的扭头去看殷绍,却赫然发现她那处变不惊的太子殿下,脸色已经莫名的变了。
“那个孩子,这些年住在您太子府的后院里,被尊为皇室正统,皇长孙的那个孩子,他是宛茜的。”宛瑶却仿佛是怕他听不明白,又重新详细的重复了一遍。
殷绍的脸色铁青,虽然还是冷静的一语不发,但是一直搁在桌上的那只手,手指攥起来,手背上明显的青筋暴起。
他在隐忍,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的在隐忍自己的情绪。
他——
这是怎么了?
不过就个下贱的丫头而已,如果宛瑶不提,安意茹都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她看看殷绍,又去看宛瑶,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两人之间居然有一种异常诡异的气氛在蔓延升腾。
宛瑶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的笑容。
她毫不避讳的看着殷绍,兀自笑的开怀,“怎么样?殿下想起来点儿什么了吗?”
这一句话,就如是导火索。
一直安稳坐着的殷绍以惊人的爆发力突然起身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