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直言坦白了太子谋反。
这话终于有人说出口了, 但李明达听后却心空空的, 反而没了着落。若嘴硬说她不在乎李承乾, 又怎么可能。
以前李明达和李承乾的感情是冻了三尺的冰, 结结实实。现在则是早春湖上化得只剩一层的冰, 乍看完整, 但薄薄的, 只要一颗小石子打下来,就裂了,碎了, 激起汹涌。
房遗直看李明达小巧的脸上没什么波澜,似毫无异样,但知她终究是隐忍而来的沉着, 非心如止水。
房遗直恍然想起那个树下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齐飞看到李明达陷入沉默的表情, 反而面容狰狞地笑起来,“贵主真有意思, 你追问这些的目的不就是想知道太子要谋反么。现在我告诉你, 他真谋反了, 你怎么看起来像是很失望, 无法接受?莫非心疼了!哈哈哈哈哈……”
啪!齐飞的左脸起了一道红印。
田邯缮打完, 抖了下手。
这一下他可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以打得自己手也很疼。
巴掌打得突如其来, 齐飞没时间反应,脸被打得侧到一边, 身体晃了晃。齐飞赫然而怒, 对田邯缮嗔目切齿,表情万般狰狞。
田邯缮干脆挥手,又狠狠地打他一巴掌,“你以为你这副窝囊样子能吓得了谁,还名震天下……我看你就是胆小是鼠辈!就是没胆量没能耐走正道的人,才会窝窝囊囊地去干偷鸡摸狗的事。你还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我呸!”
齐飞双眼暴突,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
“你再说一句!”
“再说能把我怎么!”
……
李明达抬眼看他们,凌厉而无声地凝视。
田邯缮立刻消停了,知道自家公主生气了,急忙忙缩着脖子退到一边,独自窝火地看着齐飞。
齐飞自认为胆量足,但和李明达对视一眼后,他倍感不舒服,低下头去躲避。不知道为什么,晋阳公主那双眼,总像是能看穿他一般,让他莫名心虚。
“空口无凭,便是诬陷,”房遗直这时候忽然开口了,言语虽冷,却仍保持着文雅之态,“你说太子暗中联络你,意图谋反,可有证据?”
“这种事情人家怎么可能会留下证据,真要是被我拿了证据,说句不中听的话,那他还配做太子么。谁不知道谋反是大罪,大事未成之前,要小心谨慎才行。”齐飞交代道。
田邯缮已然记恨上齐飞了,这会儿闻言,直门冷笑,“没证据还敢胡说八道,那谁都可以乱说了。我看你是破罐子破摔,知道自己要死了,就张口乱咬人。”
齐飞反瞪田邯缮:“我没有。”
“便说说太子联络你的经过。”房遗直说罢,就先让齐飞形容一下太子的样貌。
齐飞怔了下,“我——我没见过太子。”
田邯缮哈哈笑起来,“可真是好笑了,刚是谁铿锵喊着告诉大家太子联络你谋反,这会儿却又说连太子什么样都没见过。看吧,你真就是条窝囊疯狗乱咬人。”
“我没乱咬人,太子是什么人物,他就算是联络我,有必要屈尊亲自来么,自然是打发他的属下。”
“谁?”
“杜驸马,杜荷。他是受了景恒世子的推荐,写了一封书信放在了我们互相帮申请入帮的联络点。我们调查他身份刚好是城阳公主府的仆从郑思之后,石红玉就主动和郑思联络,被郑思引荐后,得见了杜驸马,也知道杜驸马和太子要共同谋反的心思。后来石红玉就和我转达了杜驸马的想法,又把太子的令牌给我看了。当时真是惊喜,完没有想到太子和杜驸马竟然慕名来求我互相帮,”齐飞解释道。
“就这些?”房遗直问。
“就这些,不信你们可以就找郑思对峙。”齐飞坦言道。
房遗直又问齐飞通过石红玉与郑思联系几次,都做了什么。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谋反为王乃是大事,必要多集结贤者大夫,谋定而后动。我既然决定要助太子成大事后,自然要先出谋划策,帮助太子多召集贤者能人。人越多,胜算越大。像景恒世子、房驸马等人,都是我和石红玉商议之后,决定帮太子拉拢之人。”齐飞说到这里,眼睛里竟闪烁出几分神采,不过想到而今的结局,他又面色万般遗憾和失落,“可惜大事只差一步未成,就被你们看破了端倪,我苦心经营数年的互相帮,就这样毁于一旦。它本可以在太子登基之后,成为天下第一大帮,我更有可能成为中书省的权臣,名扬后世。毁了,都毁了啊!”
齐飞说着说到‘名扬后世’,就异常心痛地哭起来。这大抵是他的软肋,不能碰,一碰不是疯狂至极,就是哭啼至极。
房遗直觉得这齐飞太不正常。他询问地看向李明达,想知道岂非所言是否可信。
从齐飞的神情来看,他确实不像是在说谎。李明达对他点了下头。
“不过这些事,石红玉并没有坦白。再审她,只怕她难了。”
房遗直对李明达微微颔首道:“这事倒好证实。”
李明达见房遗直有这个自信,心也随之安定下来。不过她依旧没有张口再审齐飞。事关太子,还是让房遗直来审,处理的会更为冷静客观一些。
房遗直随即就这些事,又问了齐飞诸多细节之处,齐飞却多半支支吾吾,并不能回答得仔细。房遗直知道他连大事都交代了,不至于不说这点小事。所以而今他之所以说不清楚,该是他真的说不清了。
“便是夏日雨水多,晴天数也是阴雨天数的两倍。你不出现的时候居多,所以在你不在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由石红玉来做?”房遗直问。
齐飞点点头。
那就可以理解他的供词为什么会如此了,他说不出更多。
签字画押之后,衙差就欲将齐飞带下去。
齐飞还不放心,挣扎着不走,伸着脖子对大家再三强调这‘互相帮’都是他的功劳,而今他已经坦白至如此地步,请李明达和房遗直在参报案情的时候,一定要如实描述,不要把他的功劳抹杀。
房遗直笑了,彬彬有礼地对他点了点头。
齐飞顿时就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也不挣扎了,心满意足地由着衙差将他押送俩开。
李明达托着下巴,侧首奇怪地看房遗直。
“你怎么能答应他这个?”
“答应什么,”房遗直面色不改地喝了口茶,“不过是点头而已,并无任何寓意。”
“你太坏了。”李明达不禁笑了道。
房遗直见她还能笑,心下放心不少。料知这大是大非的道理在公主心里其实比谁都有数。
“这案子牵涉的人太多,如果每个人都以刑部司的名义传唤,闹出来的动静过大,只怕难以收场。”房遗直和李明达说罢,就打发落歌去找郑思,“你们以前照面聊过天,还算相熟。暗中找他聊聊,试探情况。”
李明达刚点头应和房遗直的前话,听他后话之后,就连忙表示她也要去。落歌的试探,就是打草惊蛇。打草是次要,看蛇受惊后作何反应才是关键。
房遗直料到李明达有此言,其实他也是有此意。若是在落歌试探郑思之后,公主能凭她‘顺风耳’听到什么就再好不过。于是二人当下就商议待杜荷带着郑思出门的时候,落歌再伺机去找郑思。如此的话,他们主仆二人随后的谈话时,他们可以在距离上靠近,如此就可保证能被公主准确地听到。
“好,就这么办。”李明达对房遗直道。
站在一边田邯缮,刚刚只完整的听到自家公主说话。之前房世子对公主所言太小声,他就站在公主身后,但房世子的话他几乎听不到。田邯缮本来几番忍不住,想提醒房世子,这么小声跟他们公主说话,根本就一句都听不到。但结果他没想到,公主竟然都听清楚了。
田邯缮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没有人家少男少女那么灵敏?
他回头出了门,叫人备茶的功夫,田邯缮让身边的宫人和他说几声悄悄话试试。
耳朵也挺好用!
田邯缮奇怪地扣了扣自己的耳朵。
尉迟宝琪这时候风风火火来了,他瞧见田邯缮扣着耳朵,不禁笑问:“田公公莫非耳朵不舒服?”
“没事,诶,尉迟二郎怎么来了。魏世子和狄大郎此刻该是都在贵府审案吧?”田邯缮一见尉迟宝琪,就禁不住高兴起来,笑问他。
“是,就是因为看他们忙着,我没事干,就过来看看这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尉迟宝琪道。
“刚审了齐飞,事情闹得挺大,贵主心情也不大好。”提及案子,田邯缮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莫非真的和……”尉迟宝琪疑惑地看向田邯缮。
田邯缮点了点头,他知道尉迟宝琪没说的那后半句必然是意指东宫。
尉迟宝琪狠皱眉头,心疼道:“她不该承受这些。”
田邯缮一眼就看出尉迟宝琪的情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谢过他担心公主,也请他能尽力就尽力。
“这是自然,不然我此刻也不会来,你赶紧引我进去吧。”尉迟宝琪道。
田邯缮点头,随即去通报,引了尉迟宝琪进了大堂。
李明达和房遗直还在嘀咕,见尉迟宝琪来了,双双抬头。
尉迟宝琪见二人同时看自己,怔了怔。只觉得俩人的面容,一个清俊雅致,一个美丽秀致,双双让人赏心悦目。
“傻愣着什么,快坐。倒说说,你怎么来了?”李明达笑问。
尉迟宝琪一听公主让他坐,激动不已,迈着的步伐都轻飘飘地带着愉悦。尉迟宝琪三两步坐下后,就主动请问李明达是否需要他用些手段审问石红玉。
“听说她交代的并不算清楚。很多事情,齐飞说得,她都没说过?”
李明达点点头,“但我觉得这石红玉怕是审不出什么来,毕竟先前房世子那审人的法子已经有些……嗯……了。”
李明达形容到此,快速瞄一眼房遗直,目光刚被对方抓个正着。李明达竟觉得跟做了贼似得,有点心虚。
“我有一个更‘嗯’的。”尉迟宝琪略兴奋地对李明达道,“我今天刚刚好生翻阅了我们尉迟家祖传的拷问手法,发现有个不常用的被我遗忘了。何不试一试,或许能拷问出什么结果来。”
“什么法子?”李明达问。
尉迟宝琪张嘴刚做了个口型,就听到那边房遗直轻咳了一声。在房遗直警告目光的沐浴之下,张了张嘴,闭上了。
李明达:“你倒是说呀。”
“和鱼一样,是一种生在水里的东西。”尉迟宝琪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回头叫人弄几桶来试试吧。”
“试吧。”房遗直立刻说。
尉迟宝琪忙应承。
说话间,仵作前来回禀,在他们查验叶屹尸身的时候,发现他衣服袖内有一个暗袋,藏得正是毒药。
李明达应了,就把人打发了下去。
尉迟宝琪忽然严肃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李明达疑惑看他,问他怎么了。
房遗直这时候也挑眉,把目光放在尉迟宝琪身上。
尉迟宝琪忽然就给李明达噗通跪下,就昨日他将叶屹审问致死的事情致歉。
“并非你的错,是叶屹他自己咬舌自尽。”李明达叹了声,“这三个吐蕃探子,该是早就商量过他们身份暴露后自我了结的办法。所以另两个人在被缉拿的时候,也都自尽了,这如何能是你的过错。你大可不必自责。”
除了叶屹外,城门郎和库部员外郎的自尽原因,皆都是因为服用了随身携带的毒|药。而叶屹之所以会选择咬舌,大概也是因为他当时在接受尉迟宝琪的拷问时,双手双脚被绑缚,没有办法取得身上的毒|药。
尉迟宝琪见公主真不怪他,憨笑两声,忙拱手认真地表示,这次他审问石红玉保证会掌握好分寸,谨慎再三,绝对不会让石红玉没命。
“她死不足惜,若再不招供,已没有活着的必要。”房遗直转即看向李明达,建议道,“尽早处死最好。”
李明达探究地看想房遗直,意欲细问缘故,就听那厢来人告知杜荷而今人正在外,他人刚从东宫出来,准备驱车前往侍郎府赴宴。
“今天是刑部侍郎李大亮的生辰。”
“这倒是巧了,我们刚好可以去。”李明达对房遗直说罢,就起身命田邯缮去准备贺礼。
“还是我备吧,刚好李大亮的府邸与我家近,在我家库房里随便挑拣一样去送就成。若是等田公公回宫去取,只怕会错过开宴时间。”
李明达应承,那边打发尉迟宝琪好生审问石红玉,她就和房遗直去了。
尉迟宝琪笑着恭送二人后,就懊恼地抓抓头,后悔自己刚刚嘴快。审问石红玉也不是什么非要现在就进行的事,干嘛要说那么早。这样的话,他此刻也可以陪公主去赴宴了。
李明达随房遗直回了梁国公府,下马的时候,李明达就笑着对房遗直道:“李大亮设宴,必然是男女家眷分开,我不宜穿这身官袍现身,倒要问你妹妹借一套衣裳了。”
房遗直的妹妹房宝珠的身形和李明达相差无二,李明达穿她的衣服应该没有问题。
房遗直应承,进府后,一边打发管家去库房弄个体面的生日贺礼去,一边亲自带李明达到房宝珠那里,让房宝珠出一套衣裳给公主。
房宝珠本来正无聊地躲在房中画画,忽听大哥竟然带了晋阳公主来找她,惶恐不已,倍感荣幸,高兴地了不得。她急忙忙去翻衣柜,把所有的新衣都拿了出来供公主挑选。这还觉得寒酸,叫人去知会母亲,看看府中还有没有其它珍贵的存货。
李明达笑言不用,随便挑了件,就换在身上。
房宝珠和房遗直则等在房外。
房宝珠忍不住好奇心,就趁着这机会问房遗直:“大哥,你们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快了。”房遗直回道。
房宝珠眉眼一飞,别有意味地嘿嘿笑,“那你和贵主之间……”
“住嘴。”房遗直看眼那边紧闭的防备,转而给房宝珠一个警告的眼色。公主耳朵敏锐,宝珠现在说得所有的话,屋内的公主必然都能听到。
房宝珠自然不知道这些,忽然见大哥凶自己,撅嘴不开心了,“小气鬼,就问一问,你至于么。对我这么凶,小心我回头就告诉阿娘。”
房遗直又警告她一眼。
房宝珠却偏不受房遗直的威胁,她深知他大哥虽然表面上性子冷,但实则他对家人一向宽容。从小到大,大哥就一贯让着她,纵容她,有欺负过她的大哥还都帮忙报复回去了。当然房宝珠也不否认其中有自己乖巧懂事,不招讨厌的缘故。
房宝珠嘿嘿笑着,一眼看破房遗直,“大哥紧张了。”
“宝珠,你真的要闭嘴。”房遗直垂眸,认真地盯着房宝珠,眼神发冷。
房宝珠与房遗直四目对视的刹那,感觉到大哥这次的认真严肃了。她老实地闭嘴,看眼那边紧闭的房门,又看向房遗直,默了会儿。
“为什么不能说啊,小声点她就听不到了呀!”房宝珠还是没忍住,这一次她把声音压得更低,用气息说话。
房遗直眯起眼睛,抬手戳了戳房宝珠的额头,“别在这留了,去找阿娘。”
“我还想多跟贵主说几句话呢。”房宝珠胡搅蛮缠,梗着脖子,背着手就在院子里徘徊,就不愿意走。
房遗直:“走不走?”
“不走。”
“那你弄丢阿娘珍珠钗的——”
“算你狠,我走!”房宝珠瞪一眼房遗直,气恼地撅起嘴巴就去了,走半路上,她回头看一眼房遗直,赌气地继续走,边走边小声嘀咕着大哥太无情,有了娘子忘了妹妹……
房遗直见李明达从房内出来的时候,面色涨红,忙问她何故,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可能是屋里太热的缘故。”李明达尴尬地叹了一声,就去搜寻房宝珠的身影,果然没有在院内发现她。
房遗直看出李明达找人的意思,解释道:“我把她打发走了,这丫头嘴贫,太爱问些没用的,闹人。”
“爱说话好啊,挺招人喜欢的。”李明达想到她刚刚所听,脸又红了红,然后催促房遗直快走,她就先行去了。
房遗直疑惑地望着李明达的背影,随即也跟上。
侍郎府。
李大亮万万没有想到,晋阳公主竟然会亲自登门给他贺生辰。他激动不已,再三拜见感恩李明达之后,又再三嘱咐后院的妻子,一定要招待照料好公主。
稍后不久,李家便在花园治酒,有歌舞,男女眷分列东西两侧。
落歌便挑准这时机去‘偶遇’了郑思。
落歌没有主动提及案情,而是先感慨了身体疲乏觉得累,郑思问何故,落歌就说是因为陪着房世子熬夜审案的缘故。郑思果然动了心思,细问落歌案子查得如何。
落歌就提到了齐飞,“审起来有些麻烦,不过很快就扛不住了。”
落歌随即和郑思简单讲了下尉迟家拷问犯人的手法,郑思一听这个,皱起眉头,一脸畏怕之色。随后二人分别。
郑思就迈着匆匆地步伐去找杜荷,弯腰低声在其耳边嘀咕了一番。杜荷保持优雅微笑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他随即含笑对李大亮客气地致歉,就暂时起身离开了,带着郑思到了花园一处僻静地说话。
李明达这时候也起身,找了处更安静点的地方,方便听杜荷主仆说话。
“什么齐飞被抓?这个齐飞是谁?”
郑思忙和附和解释‘互相帮’为何种帮派,然后告知他石红玉其实就是‘互相帮’副帮主齐飞的属下。
杜荷这时候皱起眉头来,冷冷哼笑一声,“倒是惹了个麻烦。”
“驸马,那咱们这会儿该怎么办?”
“一个女人罢了,有什么了不得。再言我是驸马,谅他们也不敢查到我身上。”杜荷之所以能说出这话,是因他还不知公主已经查到了太子身上。
“可这案子听说是房少卿和晋阳公主在审理。房少卿那里已经是不好对付了,晋阳公主位份尊贵,身后又有圣人撑腰,她要是想审,驸马只怕躲不过。”郑思很担忧。
“这个简单,我回头去求一求她。自小一起到大的,应该有些情分,她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杜荷说罢,就连连叹扫兴,也没兴趣继续留在这里,打发郑思去知会李大亮,“就说我突然觉得头疼,先回了,叫他不必送。”
郑思应承,这就去了。
李明达见没什么可听,就等着杜荷离开后,也回去了,然后就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侍郎府。
房遗直随后和李明达在侍郎府临街的一条僻静小路上汇合。房遗直问李明达情况怎么样。
李明达就把她听到的对话告知了房遗直。
“听起来关系不大,似乎就是石红玉和杜荷有些男女干系。”房遗直道。
李明达:“我也这么想。但刚刚所听只是片面之言,还要亲自去问清楚才好,再说这偷听本来就做不得证言。”
房遗直看李明达,“贵主真打算去质问?据我所知,杜驸马这个人似乎有些记仇。”
“没什么紧要,不过是下次见面,甩脸子给我看罢了,他还能真报复我不成?”李明达笑了笑,就和房遗直一同骑马回了刑部司。
二人又再一次找江夏王世子李景恒询问情况,问他可知道石红玉和他结识,不光是为了色,还是为了拉拢他效忠太子。
李景恒一脸茫然,“还有这事?这、这……好色什么的,我承认。但结党营私什么谋反之类的事,我可万万担当不起,我真没那心思!”
李景恒边解释边缓和他吃惊的情绪,对李明达行礼哀求道:“恳请贵主千万不要信那疯狗乱咬之言,我李景恒可以拿命还有子孙后代的命对天发誓,我真没有做任何跟东宫太子联盟谋反之类的事情。”
随即李景恒还主动表示,他可以和岂非对质。
然而两厢在公堂上,彼此说起话来,却是‘驴唇不对马嘴’。李景恒想就太子一事洗清自己,要和齐飞仔细理论经过。齐飞却张口闭口都是“石红玉说”,所有的说法都和李景恒的截然不同。李景恒说她和石红玉之间只不过是肉欲的关系。齐飞却说李景恒加入互相帮,心甘情愿做了太子的幕僚,所以每次他提供的消息,都是他依命在办事而已。
李景恒从来没有和这么难沟通的人说话,但他为了证明清白,又没有办法,就只能尽量去和齐飞解释。齐飞还是坚持那些协助太子召集能人的谋反说法,一旦问他细节的时候,齐飞就会冒出“石红玉说”。
当下一对比,自然就清楚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待齐飞被押送下去之后,李景恒已经被气得半死,脸色涨红。“这世间竟有种自以为满心报复才华可以称霸天下的蠢账房?他是不是梦做多了,分不清现实和梦的区别!”
“你这说法倒是合理,这个齐飞很像是另一个齐飞的梦。两个齐飞的性格截然相反。一个老实窝囊,一个嚣张跋扈。一个默默无闻,被人遗忘;一个要名扬天下,想所有人都记住他的名字。”李明达总结道。
李景恒忙点头,然后叹息一声,有些后悔地懊恼,“我刚才怎么会跟个不正常的人争辩半天。本身两个齐飞这事儿,就很可笑了。”
李明达和李景恒客气地道了声麻烦他,就让田邯缮送他离开。转即李明达就和房遗直讨论,这太子谋反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是否能有证据做实。
“景恒世子这边如此的话,杜驸马那头很可能也是类似的情况。”房遗直猜测道。
李明达略松口气。
不久后,杜荷那边打发人来请李明达过府一趟。
李明达到了城阳公主府,还有些疑惑杜荷怎么敢约自己在这里谈话,转而从管家口中得知,原来城阳公主这两日不在府中,去了梅花观。
“她好好地,突然去梅花观做什么?”李明达随后见杜荷来了,就立刻问他缘故。
杜荷叹道:“你十六姐这两日总是梦见长孙皇后,听说那梅花观有太子殿下盖得祭坛,她就决计去那里住两天,好生上香拜一拜。”
“十六姐有心。”李明达叹她孝顺,“回头我也该去,和十六姐好生学一学。”
“贵主谦逊了,谁不知你的孝心也极大。”杜荷恭维一句,就笑着请李明达坐,随即打发屋里的闲杂人,只留几个亲信在身边。
杜荷随后看了看李明达身后的人,有些难为情。
“姐夫有话就说,放心,我带来的这些都是嘴巴严的,不会乱说。”
杜荷这才放心了,就难为情地和李明达问起她而今在查的案情。
“还恳请贵主看在我们是亲戚的情分上,和我透个底,你是不是查到我什么了?”
“为何这么问?”李明达问。
“不瞒贵主,今天在李大亮府上,我的随从听房世子的贴身侍从说了几句案子的情况,我也就知道了。而后我听说十九妹也去了李大亮府上庆生,怕是你并非是为了李大亮而去,是为了我吧?”杜荷问。
李明达笑了笑,不置可否。
杜荷见状,就当她默认了,连忙起身行礼,跟李明达求情,“我与那石红玉前段日子,是厮混过几次。倒是怪那石红玉有心设计勾引我,我当时喝了酒,又见那般如花一般美艳的女子,一时没忍住就……鬼迷了心窍。好妹妹可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十六姐,若是让她知道,我背着她做这种事,可又好生气难过了,凭添一遭麻烦。”
“一时没忍住也就一次,怎么会厮混过几次?”李明达盯着杜荷的面容,“姐夫和那石红玉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干系?”
“别的干系?我和她除了男欢女爱,还能有什么关系。”杜荷好笑叹道,“一个妇道人家罢了,难不成我还要和她谈国家大事不成。”
“那姐夫到底有没有和他谈过国家大事?”李明达侧眸问。
杜荷愣了下,眼珠动了动,“这——”他们好像还真谈过。
“和我如实交代你们都聊了什么男欢女爱以外的东西,不然十六姐那里我恐怕……”李明达道。
“好好好,我和你说。她说她个妇道人家,不懂男人们平常都说什么东西,她好奇想听听,就让我随便举例说说兵法。我们就和她讲了讲边境如何排兵布阵的一些事。”
李明达脸色凝重。
“怎么了?”杜荷怔了下,然后看着李明达,“莫非这石红玉是别国的探子?”
“姐夫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我们的确是抓了三名别国的探子,但石红玉是不是我还真没考虑过。”
李明达作别杜荷之后,就听杜荷在她前脚离开时,后脚就撒火责怪她多事。李明达料到依杜荷的性子会如此,也不去较真儿,这就离开了。李明达随即打发人去通知房遗直,让他好生彻查一下石红玉的来历。
李明达随即回宫了,就在她前脚刚到立政殿的时候,李明达就收到了房遗直的回信,告知李明达没人知道石红玉的来历,据齐飞今天讲述的来历是查无此人。没人知道石红玉这个人在遇到齐飞以前,真正在哪儿,是干什么的。问石红玉本人,则也没有一句正经的供述。
思及另外三名自尽的吐蕃探子,李明达开始考虑石红玉也是吐蕃探子的可能性。但如果石红玉也是吐蕃探子,她和叶屹竟然没有联系,彼此不相识,那也太奇怪了。叶屹明明是互相帮的帮主,石红玉却跟着不太正常的齐飞混在一起,这又解释不通了。
李明达正陷入深思之中,忽然被一声传报吓了一跳。转即见方启瑞肃穆进门,请她去立政殿面圣。
“阿耶不忙了?”李明达好奇问,往常这个时间,正是李世民批复奏折,召集诸多臣子领命办事的时候。
“今儿个没人。”方启瑞怔了下,对李明达客气地笑道。
李明达察觉到方启瑞的态度不对,心悬着,做好了防备,然后匆匆进了立政殿,给李世民请安。
李世民正执笔写东西,看见李明达后,就放下笔。而后李世民好生打量了李明达这身浅粉罗纱裙。
“新做的?不见你以前穿过。”
李明达忙解释这是她之前跟房遗直的妹妹借来的衣服,“回来后还未来得及换,请阿耶见谅。”
“挺好看的。”李世民叹一声,让李明达用不着这么客气,“你又跟那些外臣不同,这是你自己家,你在家穿着随意舒心就行。你是来看阿耶,不是面圣,用不着弄得那么规矩正式。我们父女之间,该亲密无间,无所不言。”
李明达应是,但听李世民突然说这些,心里反而不踏实。
“案子查得怎么样?”
“还有些情况,需要进一步证实。”李明达道。
“哼,”李世民冷笑一声,随即把手里的笔丢在了地上。
屋内众宫人见状,连忙都跪地,请圣人息怒。
李明达疑惑地看李世民,“阿耶,这是怎么了?”
“你大哥涉嫌谋反,已经证据确凿,你今已经探明实情,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呈上与我看?”
李明达怔了下,扫眼桌上李世民写了一半的内容,上面“废太子”三个字赫然醒目。
李明达心咚地跳一下,跪地,垂着头默然。
“我问你话呢,这些证供难道还不足以定你大哥的罪么。”李世民抓起桌上的折子,气愤的丢在地上,刚好就丢在李明达的面前。
李明达拿起奏折,翻看了里面的内容,竟与今天岂非在堂上供述的证言别无二致。
“阿耶?”李明达仰头,惊讶的看着李世民。
“你大哥瞒着我要谋反,我的两位好女婿也参与其中,而我最心爱的女儿在知道这么重大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却是瞒着她大哥谋反的消息。怎么,阿耶在立政殿呆的太久,让你眼见着心烦了?”李世民垂眸眯着眼,最后讥讽了一句。
“没有!”李明达抬首,用她乌漆漆的眼睛反瞪一眼李世民。
李世民惊讶地冷笑,“你竟这么瞪着我?”
“阿耶说兕子什么都可以,但阿耶那句冤枉兕子看您心烦的话,兕子不认,坚决不认!阿耶是兕子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兕子愿用命来换阿耶一笑。不过阿耶若觉得这件事是兕子错了,不想听兕子解释,要惩罚兕子,兕子没有二话。”李明达说罢,就对李世民磕头。
李世民暴风骤雨而来的怒火散了大半。
殿内沉静许久。
李世民伸手到李明达跟前。
李明达看着李世民的手,垂头不言语,还跪着。
“快起来吧,地上凉。”李世民晃了晃手,让李明达拉着他的手起身。
李明达偏过头去,偏不看他。
“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知道大哥对于阿耶来说有多少重要,兕子才会希望案子在完全证据确凿的时候,再给阿耶一个准确的消息。不是瞒着,而是怕闹出乌龙,白白惹了阿耶伤心难过。”
“起来吧。”李世民后悔不已,弯腰去抓李明达的胳膊,硬把她拉了起来,“如你所言,你大哥的事对我打击很大。你的这桩案子,我一直命人暗中跟进,也进行了多方调查。
傻孩子,你到底是念着你兄长,心软了。你大哥他不无辜,他勾结了吐蕃赞普的兄长,意图联合外族势力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