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蕙也明白王熙这话是实情,惋惜道:“我不过觉得小物件而言,女子用物乃是最多,往此处打算最是便捷。”
王熙道:“自是如此,不过你想得太过广泛。世间女子多了去了,便如珠宝一般,你须得想清楚手中的货要卖给谁。”
滕蕙一怔,想了想:“如珠宝一般……能买得起珠宝的,都是殷实之家。”
王熙颔首:“我等从这边进货,每次货量都必然不多,越是少,便越是要卖得出价钱才是。这边的货物在那边独一无二,卖出一本万利当是不难。”
滕蕙看着他:“你的意思……”
王熙笑了笑:“这天底下哪些人最有钱,我们便去做他们的生意。”
当日,王熙和滕蕙逛到小商品城的商户打烊,仍意犹未尽。
虽然二人只走了不到一半,但除了服装鞋帽,跟女性用品有关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王熙对其中的电器店很是喜欢,每次走进去,都对各种东西爱不释手,还当即买了一只无人机。幸好滕蕙提醒他胡乱花钱会把本钱耗光,以致于将来真要进货的时候不够钱、
在这等威胁之下,王熙终于收了手。
离开小商品市场之后,两人手里都提着袋子,走到一处僻静些的街道里,滕蕙终于得以喘口气,拉下口罩,喝手里的奶茶。
“我从不曾想过,我有朝一日竟会担忧钱不够。”王熙一手拎着刚买的货样,一手拿着一支冰淇淋吃着,神色感慨,“我父亲若看到我有这么一日,也不知要怎么幸灾乐祸。”
滕蕙喝着奶茶,不紧不慢道:“这本钱的事,你也须得掂量清楚。那边钱财换成金银拿过来,要换成钱可是麻烦得很,故而想要把那边的钱回笼到这边,须得花些心思。”
“这有甚须得花心思。”王熙不以为然,“那日拍照之时,那什么公司和安姐都对我甚是满意,日后我再过来,继续为安姐做这活计挣钱便是。”
那神色颇是得意,滕蕙觉得他就像伎馆里新出的花魁,为了自己头一回卖身得了重赏而沾沾自喜。
她不由问出了长久以来疑惑的问题:“你一个堂堂长乐侯府公子,外祖母还是大长公主,富贵早已是享用不尽,每日与同好养鹰逗犬寻欢作乐不好么?为何还这般醉心从商?”
“那等事有甚乐子可言。”王熙舔一口冰淇淋,道,“我从小到大,什么乐子不曾见过,再新鲜多玩几次也就淡了,无趣得很。”
“经商便有趣?”
“自是有趣,”王熙道,“这商人的圈子虽利字当头,鱼龙混杂,却比贵胄们实诚多了。与他们打交道,坏了事也不过损失些钱财,不会丢了性命。”
滕蕙听着,不由啼笑皆非。再想想她父亲滕坤的命运,觉得倒是有道理得很。
“只为了这个?”她瞥着王熙。
“自是还有别的。”王熙道,“我虽然不必经商也有富贵日子可过,但那些钱财可不是我的。我当年不愿读书之时,我父亲便在我面前抛下了话,说什么长乐侯府中不养无能之辈,日后我一应衣食支出,都要我用俸禄支付。我一怒之下,便问我外祖母要了些钱财,自己出来经商找钱。”
说罢,他颇有些扬眉吐气之色:“我那时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拿不到朝廷俸禄,我也不须得别人出一个钱来养我。我不仅不必别人养,还要过得风风光光,让别人提到我兄长也不能忘了提我。”
滕蕙心中哂然。
现在王熙在京城之中确实有了这个待遇,任何人但凡提到长乐侯王隆,除了提到萧寰,还会提到他的两个儿子。所不同的是,提道王奕的时候,大家都会称赞年轻有为;而提到王熙,众人虽然也会说他本事大,却总是一副谈论失足青年的遗憾之色。
“那现在呢?”滕蕙道,“你父亲可觉得你有出息了?”
想到王隆,王熙撇了撇嘴角,道:“说他做甚,怎不说你?”
“我?”滕蕙道,“我有什么可说的。”
“你虽自幼关在那老宅中装神弄鬼,但照你父亲脾性,定然也不曾亏待你。”王熙道,“你比那些大家闺秀过得还封闭,怎会冒出经商的心思?莫不是真的怕子昭日后会对你下手?”
“若换了你,你不怕?”滕蕙反问道。
“自是也会怕。”王熙道,“不过子昭既然在滕氏倒台之后保了你一命,可见你对他还是有些用处。换我来,我大约会像虞女史一般,与子昭谈谈条件,换了一世安稳。”
滕蕙道:“阿嫣那是没有办法。她刚到那边,人生地不熟,自然要先将广陵王稳住再图后路。反正那等日子我是过惯了,就算我父亲不曾倒台,我也会走,带着我母亲和乳母一道远走高飞。”
说着,她似勾起了心中的念想,望着远处的夕阳,轻轻叹口气。
“好端端的,叹甚气。”王熙道。
“叹你这等身在福中之人,偏偏要与自己过不去。”滕蕙啜一口奶茶,“若是我换了你,才不会那般想不开。你父母健在,上头有兄长顶着,还有外祖母宠爱,与我比起来,可谓无忧无虑。”
王熙道:“你莫不是要说,你是被逼到了尽头才会来经商。”
“那倒不是。”滕蕙道,“我父亲虽做人差了点,好歹还给我留了些值钱的物什,靠变卖那些也能一世无忧。故而说来说去,经商也是我自己喜欢才会去做的。”
王熙看着她,见她眼睛虽然被墨镜挡在下面,却似乎仍能感觉到那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
夕阳的光照落在那嘴唇上,色泽水润。
触感应当很是柔软……王熙心里忽而冒出这个念头来,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竟如此饥不择食。
“既如此,你跟着我不会错。”王熙忽而道。
滕蕙一愣,看向他。
只见王熙也望着前方,道:“你先前这生意做起来,除了几分才气,也有运气。市井中的明争暗斗一向防不胜防,你跟着我,那些人知道你有人罩着,便不敢对你轻易下手。”
那神色又变得自大起来,滕蕙翻个白眼:“谁要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