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赵文煊剑眉一蹙,挥退下仆,行至软塌前,在母子二人身边坐下,他板着脸,道:“你有了身子,正该好好调养,怎能多思耗神。”
他声音有些严厉,但字字句句俱是关怀,黑眸中难掩心疼担忧。
顾云锦恍觉男人归家了,她抬眸看他,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心乱如麻,不知从何说起,又有些胆怯,怕孩儿的父亲,也要坚决舍弃他,并剥夺他的生存权利。
顾云锦不敢说话,不料,赵文煊却说了,他俯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锦儿莫慌,孩儿们的事,我早有了对策。”
她大吃一惊,倏地侧头,美眸瞪大,一瞬不瞬看着赵文煊。
他知道了,他为何知道的?
按照往日他一贯作风,若无紧急公务,一回府便会直奔明玉堂,老良医应该来不及禀报才是。
赵文煊抚了抚她的小脸,柔声安慰道:“锦儿莫怕,我早知知悉此事,只是从前并不能确定,我便不让人告诉你。”
说到此处,他很是不悦,这是对老良医的,赵文煊本打算若真确定了,自己便抽出时间,陪伴在顾云锦身边,如此便能及时安抚她。
没想到,这老头不等他回府,结果也没先报上来,便一股脑告诉了顾云锦。
老良医虽笃定顾云锦坐胎很稳,先知道也无妨,但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口快了点,赶紧蹲守府门,等赵文煊一回来就禀报。
赵文煊愠怒,不过也没空呵斥老良医,他立即便赶回明玉堂,要安抚顾云锦。
他知道此事,已有大半个月。
很多医者,本事确实有的,妇人怀胎时,他们便能诊出双胎单胎。月份越浅时察觉的,医术越高明。
秦王府那老良医,本领虽不及司先生,但也是有些能耐的,他在顾云锦怀孕三月出头时,便隐隐察觉出双胎脉息。
老良医大惊,也不敢乱说,只偷偷禀报了赵文煊。
虽老良医一再表示还不能肯定,但赵文煊早开始苦思良策。
他如今神色温柔,无一丝厌恶忌讳,让顾云锦喜出望外,她紧紧握住他的大手,颤声问道:“殿下,你不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四个字,她吐不出来。
赵文煊却懂了,他认真道:“锦儿,我怎会如此。”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既更笃信了冥冥中事,另一方面,又豁达了许多,上一辈子他且不在意这些不祥之说,更何况如今。
赵文煊很珍惜失而复得的爱人,二人的骨血,怎么会不捧在手心?退一万步说,即便真不祥,他也得先护下来,再设法扭转过来。
这世上,不是有很多高人圣僧么?肯定有办法的。
赵文煊另一只大手抬起,轻轻覆盖在顾云锦隆起的腹部上,这里厚实而温暖,正孕育着二人骨血,他道:“那等无稽之谈不值一提,此乃你我骨肉,我是他们亲父,自竭尽所能护佑他们成长。”
不需要再多言,男人坚定的眼神说明他的决心,顾云锦眼眶倏地一热,小半日的忧心惊惶,俱化作热泪,潸然而下。
她哭着扑进男人怀里。
“锦儿,莫要哭了。”赵文煊一边轻拍着她的背部,一边安抚着,他对老良医很恼火,这老头年纪大,也不能重责,少不得罚他几年俸禄。
顾云锦哭了许久,才止住了泪,赵文煊亲手绞了热帕子,给她细细抹干净脸,方上了榻,将她母子二人都搂在怀里。
她偎依在他宽阔的怀里,静静听他对孩儿们的安排。
赵文煊声音压得极低,道:“待孩儿们生下来后,若是一男一女固然好,倘若真是……”
顾云锦忍不住抬眸,一瞬不瞬盯着他,纤手揪住他的衣襟。
赵文煊轻拍她,继续说:“我们便对外说生了一个,另一个就先养在屋里。”
顾云锦忍不住插言问道:“以后会送到外面吗?”
她当然想将孩儿都养在身边,只是若仅能宣布生了一个,那另一个孩子的存在,必定得捂着紧紧的,小时候还好,能养在屋内,等大了些,总不能一直拘着他的。
那他得以什么身份在府里、外头行走?
要称孩儿为她娘家远方侄儿或侄女么?
只是如此一来,两个孩儿样貌这般相似,没有谁是傻子。
顾云锦一瞬间转过诸般念头,都觉得不妥,柳眉不禁紧蹙。
赵文煊却道:“你我的孩儿,当然是要称你我为父母,当这府名正言顺的主子。”他怎会这般委屈自己的骨肉。
顾云锦大喜,急急追问道:“那我们该如何行事?”
赵文煊早想好了对策,也确认了其可行性,如今细细道来。
原来,他打算若真得了双生子,便让顾云锦出了月子后不久,便立即再次“怀孕”,十月之后,便能再“诞下”一孩儿。
不过,这般一来,只能委屈双胞胎里的弟弟,年龄要小上一岁多点了。
这个计策确实可行,赵文煊把府里牢牢握在手里,届时再把明玉堂人员筛选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深宅大院的,要多隐藏个孩儿一年,并不难。
赵文煊打算,等孩子长到几岁,届时就可以正常生活了,毕竟孩童相差一岁,个头相同也是常事。
顾云锦连连点头,想了想,她又有些忧虑,“那孩儿若长得太相似,那该如何是好?”
“一母同胞,年龄相近,容貌相似实属寻常。”赵文煊神色自若,只要能成功把开头几年瞒过去,让一切成为事实,后面就容易多了。
顾云锦想了想,双生子小时一模一样倒不少见,但渐渐长大后,差别就会出现的,她再在服饰打扮上注意些,也不是不行。
她的心定了定,点了点头。
赵文煊一直垂眸,关注着顾云锦,这时见她情绪基本平复了下来,便温声道:“你勿要担忧,好生养胎才是正道。”
他仔细询问过老良医了,怀双胎比怀单胎吃力多了,顾云锦身子骨纤细,恐怕比寻常妇人还要不易。
赵文煊大手覆在顾云锦腹部,眸中有心疼有怜惜。
他又看一眼正乖巧坐着的钰哥儿,不忘嘱咐道:“钰儿,你要听话些,在家里可不能折腾娘。”
一家三口正坐在软榻上,赵文煊倚着引枕,一边一个搂着娘俩,小胖子正坐在父王的大腿上,闻言立即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自己很听话的。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刚才钰哥儿一直没说话,见到母亲哭了,他也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不过却没做声,如今见父母重展欢颜,他方好了起来。
小胖子一手揪住父王衣摆,一手揪住母亲衣摆,抬起小脑袋,笑出几粒小米牙,腮边却还挂着泪。
赵文煊二人心内软热,他抬起大手,摸了摸小胖子脑袋,温声夸奖道:“钰儿是个好孩子。”
他替钰哥儿抹了泪,又捉住儿子小胖手,伸到顾云锦腹部,微笑说:“钰儿,这里有弟弟跟妹妹了,若真是两个小弟弟,你是哥哥,要多护着他们。”
母亲隆起的腹部,小胖子摸过很多次,他每次的反应都大同小异,一脸的惊讶好奇,如今又轻轻摸了摸,他大声应道:“好!”
顾云锦把儿子搂在怀里,歉意道:“是娘不对,娘今天吓到钰儿了。”
每个孩子,她都一样疼爱的。
小胖子现在已经一岁半了,能理解的话语,或表达的意思又多了许多,他听了顾云锦的话,先摇了摇头,接着又撅起小嘴巴,亲了亲母亲的脸颊,最后环抱着母亲颈脖,侧脸偎依着母亲。
赵文煊张臂,将眼前母子俩,俱环抱在怀里。
不,应是是母子四人才对。
第127章
皇后并非懦弱之人, 下半身瘫痪已不可更改, 她清醒后几天, 缓了一些,便开始彻查起当天的事情来。
后宫之中, 两巨头平分秋色, 虽张贵妃势力不比中宫小,但明面上,宫权还握在皇后手里的。
这件事已不仅仅是皇后的私事了,因此张贵妃不敢阻挠, 这让调查十分快速且顺利。
事实上,建德帝与张贵妃,也很关注这件事, 物伤其类, 谁也不会轻忽自己的安危,皇帝甚至已暗中调查过一波。
只是,有联系的所有地方,都被反复翻了又翻,却并没发现问题,一切事实显示, 这是个意外。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庆国公府, 庆国公府是开国功勋, 经营了一百余载,这类世家, 或多或少在宫里都有人脉,现在或先帝时期出过妃嫔的人家,人脉会多些,反之相对会少。
世家的人脉大多不起眼,除非另有心思,否则都不会近伺候主子们,毕竟这些眼线的作用,并非要谋害主子,而是及时传递一些宫中的消息,好让世家触角的保持敏锐。
皇宫中需要用的人手太多,关系错综复杂,很难将这些眼线彻底剔除干净,皇帝自身篱笆扎得严,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于是,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积年下来,这一小撮眼线已经融入皇宫了,毫无破绽。
庆国公用启动的,就是这些探子。
那这些探子是否很厉害呢?毕竟,连建德帝都不能查到真相。
答案当然不是的。
这些眼线的功能,也就是传递些宫中大面上的消息罢了,并无任何厉害之处,皇后磕伤之事,之所以调查不出来,是因为里面的动作很小,小的几乎没有。
唯一的,也就负责检查宫中石板小路是否损坏的探子,给那块石板动了一下手脚,让它中空情况加剧罢了。
探子是个工匠,手艺极好,并没留下破绽,工作范围又在附近,数十年如一日出没,无人发现他的不对。
仅此而已,其余的,全靠荷香根据皇后生活习惯推断。
没有动作,自然不会留下痕迹,大内密探再如何厉害,也不能凭空看清真相。
这也是章今筹为何敢命人在宫中动手的原因,毕竟一旦牵扯进去,恐怕整个庆国公府会吃不了兜着走。
建德帝心生忌惮,杀鸡儆猴少不了。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庆国公与荷香小心翼翼,好在谋算是成功的,这事不论如何,都成了意外。
至于宫里的主子是否相信,事后又如何再三清洗皇宫人手,加强身边防卫,那就是后话了。
建德帝也没能查清,病榻上的皇后,必然是要无功而返的。
她完全不相信这是意外,张贵妃、秦王、越王等人俱有动手可能,甚至连建德帝,也是她暗暗怀疑的对象。
皇后养了半月,伤势渐见起色后,便开始大肆清洗后宫人手,尤其是坤宁宫,除了白露等贴身几人,她几乎把中下层的人汰换了半数,方堪堪住手。
当然,她还是对自身安全还很不放心,贴身活计、膳食、汤药等事,除了铁杆心腹,其余人一律不准靠近,若有半分嫌疑的,立即逐出坤宁宫不说,还要打进慎刑司重重惩罚。
一时,坤宁宫内风声鹤唳,太监宫人战战兢兢,当差再不敢多走一步多看一眼,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这般情形,却大大有利于赵文煊,他的探子虽被刷下一些,但剩下的那部分,因为资历老,位置得到了不成程度的提升,甚至有一个,还成为了中层人员。
人数精简了,但得到的消息却更为深入,且更容易,赵文煊对坤宁宫的掌控力度,更胜从前。
赵文煊也不着急,吩咐徐非传信一干眼线,还有白露,命诸人暂且蛰伏,先保存自身,不必动作。
他现在对坤宁宫唯一的目的,便是知悉当年的真相,以皇后如今状态,很难。
赵文煊需要静静等待一个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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