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贞德: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那个原本一脸坚毅而凶狠的青年突然摇摇晃晃起来,好像是忘记了怎么走路一样,失去平衡地脚下打起滑来。在他那明亮的、剔透的碧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天真,就像是一条野兽,而且是一条缺乏戒心的野兽。阿尔泰尔饶有兴趣地半蹲下来,弯腰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趴在地上,以匪夷所思的动作猛抖了抖脑袋,往前倾身,两条胳膊和两条腿撑地,弯弯膝盖,四肢着地地站立起来,投下一道狭长的、像是犬类的影子。
那是一个人类,但他体内却有不同于人类的灵魂驱使着他的动作,那模样就好像是......他突然以为自己是一条牧羊犬。阿尔泰尔仔细地端详了这家伙一阵,眼看他表现出全然是一条牧羊犬的动作,眼看他有气无力地蹲伏在地上,因自己的目光而颤抖、抽搐,惊恐地蜷缩着身体。
晨曦很冷,不是吗?可悲的背叛者,肮脏的暴徒,这会是你们应有的结局......
她用那种锐利的、近乎于狂热的目光盯着这条恐惧的‘牧羊犬’,嘴角扬起微笑。
“快了......”
阿尔泰尔低语着,低头看看像条犬科生物一样蹲伏在地上吐舌头的奎伦·史塔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比刚才的想法还要黑暗的多。她扣住他的喉咙,从地上提起这个灵魂受到扭曲的男人——难以逆转的扭曲——,递给目瞪口呆的罗马武士。
葬礼一般的死寂。
“把他拿去,安全送到法里夏斯,”阿尔泰尔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语气却放得平静而低沉,简直像是在闲聊,“以示我对法里夏斯理事会的敬意。”
一缕灰白色的阴晦的晨光照到贞德卧室里的木桌上。隔着护窗板传来清晨时分下方街道的喧嚣嘈杂。贞德仍穿着她的睡衣,坐在长椅上,面前的木桌摊着她这几天抽空绘制的贝尔纳奇斯地图。她用一根手指敲着桌子,一下,又一下,另一只手攥着刷笔,一次又一次地在盛着墨水的水晶瓶里蘸着。
根据回忆,她在地图上绘制草图,把所有罗马人占据的区域涂成红色。地图以中心一道弯弯曲曲的折线作为分界——北边的大半由帝国占领,南边未涂色的代表自由之城的联盟。除此之外,边界线附近有几个杂色的色块,同时与南北两方交界,且大小不一,分别代表云雾森林的虫人、莱维人、不朽者卡拉丹·布诺德率领的独立军事力量。
在红色区域临近边界线的位置有几个色彩特别深的区块,用简洁的符号标志着帝国的第五军团、第三军团、第二军团。
“虫人的部分涂成红色就可以了。”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萨塞尔从她背上俯下身,把他的下巴搭在她右肩上,拿过笔刷在虫人的区块涂上了浅红色,并用羽毛笔沾了点黑墨水,用她很眼熟的符号写了几个字母。
“这是......?”
贞德凑近地图想要观察时,萨塞尔却摇摇头,用法语说:
“这是你母语里对‘云雾森林’的翻译啊,你这个白痴。怎么会有人懂得画军用地图却不会认字的?”
贞德皱着眉,很不配合地换回自由之城的通用语:“现在你见到了。”
和她非常不同的是,萨塞尔学习语言的速度快到匪夷所思。
起先他要求她用法语和他说话时,她感觉就和小时候跟放牧的小羊说话差不多。萨塞尔会仔细听她说的每一个词,但又听不明白,所以她发表了很多不怎么友好的意见。但没过多久,她发现他能听懂了。大约五天后,萨塞尔开始用法语问她家乡的问题;大约十天后,他开始用熟练到像是母语的腔调和她讨论法语笑话——而且是用和她一模一样的腔调。
现在,他开始熟练应用法语书写单词和地名了,还是异国地名——他自己翻译的。
当萨塞尔以她带着家乡腔调的母语开口说话时,贞德头一回明确地感受黑巫师的嗓音——非常低沉,像是陈年的红酒,甚至像是大海。而当萨塞尔头一次用法语——用她家乡口音的法语——念出她的名字时,那声音让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甚至感觉有点愤懑。
‘jeannedarc’——就仿佛是一句咒语。
特别是当夜晚他抱着她念出这个词的时候,那咒语会让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地窒息......就像是那个该死的黑巫师已经不是在正常地闲聊了,而是把她故乡的语言当作锐利的武器,刺进了她心里最隐秘的深处肆意拨动。
她多久没听过别人用这种腔调念出她的名字了?大概是八年吧,或者又是十年。她名下农庄那两座孤单的坟墓早已被青草淹没了,她过往的回忆似乎也早已被跨越两座大陆的海水淹没了。时间舔尽了出征人的痛苦,舔尽了故土在她灵魂上留下的所有脚印,直到现在,她又听见那个熟悉的词,听见那个熟悉的口音,除了栋雷米的村民之外,大概也只有......
你这个该死的黑巫师,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她很想一剑劈了梅林,谁让他要为萨塞尔提出这个该死的意见呢?
她在贝尔纳奇斯生活了两年,才熟练掌握了用通用语对话。而萨塞尔——他只花了十天,就开始熟练讨论法语的谐音笑话?每天夜晚他都反复用故乡的话题让她在他怀里发抖,这很有趣吗?现在他还开始用她的母语书写异国地名了?
绞车的隆隆声打断了她的回忆,还有人的吼声。声音消失了,紧接着突然迸发出一声铁锤撞击地面的巨响!尚未完全从回忆中苏醒的贞德吓了一跳,右手一抖,打翻了墨水瓶,红色的墨水一下子倒在地图上,倒在她手上。
贞德咒骂一声,瞪大眼睛看着红色的墨水淹掉了整张地图,就像是帝国占领了整座贝尔纳奇斯大陆一样。尽管这里不是她老家,但这种显而易见的预兆还是让她眼皮一阵狂跳。
“外面在道路施工,”萨塞尔抬起护窗板,朝楼下看了看,“街道已经拆毁大半了,不过离到露出天然气管道的深度还有一段距离。”
“这该死的施工队......”贞德费力地揉着自己的眉骨,“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今天我们得迎接学士和一支裁决骑士队伍,你确定我们的签的契约不会被检测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