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一叹,陈天权道:“这便是我方才说的,祖父当初所做的决定。罢了,此事暂不提,先将眼下的事处理完全再说。”
“师兄,将师父逐出陈家一事,可是当真?”纵是再不亲近也是她师父,她挂名在师父名下,从前也得过师父不少教导,自是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她尚且如此,更况师兄。
是以问出这番话时,叶瑜是有些担心的。
陈天权转向车窗的方向往外看,从叶瑜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道:“此事祖父已做好决定。”
“不能让师祖收回成命?”算来,陈家主家也就师兄师父和师祖三人,若师父不在陈家,岂非只有师兄和师祖两人?而师祖又常年闭门不出,就连她这个弟子都快有六年没见着师祖。
师兄比她好些,却也是一年见师祖两三面而已。
若师父当真离开,陈家与只剩师兄一人有何差别?
陈天权摇头,“不能,素来祖父决定的事无论是谁都无法更改。”就好比当年处理倾城的事,他得知祖父的决定,在祖父的院子里跪求三天三夜,祖父也没有半分动摇。不仅如此,祖父还限制了他和父亲的行动,让他们几年来一步也不能踏出廖月阁。
父亲想不想救倾城他不知,他只知当初年仅十二岁的他求祖父不成,曾几番想要偷溜出廖月阁,哪怕他知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后来祖父加强了廖月阁的守卫,他也曾做过多次尝试,只都从未成功……
见她眉头越拧越深,陈天权笑着抬手揉揉她的长发,“好了,别苦着脸,此事也怨不得旁人,是父亲自己执迷不悟。”
见他分明心里更不好受却还来安慰她,叶瑜的心情更是复杂。
*
两人离开碧水苑没一会儿,一辆马车便停在碧水苑外。
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柳亭。
柳亭入碧水苑不必通传,直接敲了门便有人将他领进去。
只是待他进碧水苑后,便有两道人影从街角处走出,直直盯着碧水苑禁闭的大门。
碧水苑虽曾是行宫一般的存在,院外却是街道房屋一样不少,只平日里很少有人从这里路过,街坊都知这处是一座大宅院,住的是大人物,便也无人敢来打扰。
诸如此般有两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专程盯着碧水苑大门打量的情形极是少见。当然,那些藏于暗处打探的人除外。
“方才进那院子的人是二哥?”
“好像是。”
是一男一女,前者柳若,后者柳严。
他们此番来此,是听说这里有一家绣坊锈技极好,柳若拉着柳严陪她来置办嫁妆。
只是他们一直寻不到那家绣坊,一直走到这里,正在柳严不耐烦的骂骂咧咧时,恰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驶过,便跟了过来,果然看到柳亭从马车上下来。
“二哥来这里做什么?那院子里住的又是何人?若我未记错,陛下赐给二哥的武阳王府邸应是在相反方向,二哥下朝特绕道来此,还这般神神秘秘,是见什么人?”
柳严不耐烦道:“你问我,我问谁?”一直盯着碧水苑大门。
“过去看看。”
柳若犹豫,“这……会不会不妥?若二哥知道定会生气,我有点怕……”
“怕什么?胆小鬼!我们都不是柳家人了,他柳亭还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可我毕竟还要仰仗柳家出嫁,这个时候不宜惹怒二哥。”
柳严啐了一口,“真他娘的烦!柳亭消失这么多年,怎么不直接死在外面!还回来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若没有二哥,我们柳家许早便没了。”这个不只柳若,柳家上下都知道。
恰恰因此,柳严才会一直看柳亭不顺眼。这番听柳若又提起,冷哼一声:“就属他能耐!他既如此能耐,怎不直接将赵家踩在脚下?让我们受了赵家人这么多年的气!”
闻言,柳若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唾弃的冷笑。还说旁人?他不过比二哥小一个月而已,却连二哥一个脚趾头多比不上!
她纵使不喜欢二哥,但他更不喜欢这个纨绔亲哥。
当然,她不喜二哥是因二哥是大房的孩子。若她的亲哥哥有二哥一半能耐,他们二房又如何会被大房打压到如此地步?
“好了,再过十日,柳家就和我们二房再无关系。趁没被发现,我们先走吧。”
“走什么走?我倒要看看柳亭鬼鬼祟祟来此究竟是来见什么人!我可听说了他和太子殿下不和,若我们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再告知太子殿下,届时你嫁进东宫,太子殿下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柳若被他说得心思一动,“可……若被发现怎么办?”
“被发现又如何?难道你忘了我们为何会来这里?若当真被发现,就说我们是问路的。”
柳若不由多看他两眼,实难相信他的脑子还有能用的时候。
“那我们便过去看看?”
“走!”柳严朝身后不远处的仆从招手,“都过来!”指着其中一人,“你去敲那院子的门!”
方才仆从们正四下打探绣坊所在,并未看到柳亭,只以为柳严这番是让他去问路,“是,三公子。”
“碰碰碰”的敲门声响起,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是一小厮装扮的人探出头来,看到站在门外的一行人,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善,“你们找谁?”
语罢又扫他们一眼,站在门边的是个侍从,看样子方才是他在敲门。侍从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对华服男女,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侍从及两个丫鬟,应是这启宣城的世家子弟。
适才那敲门的侍从正要开口,便被盯着匾额看一眼的柳严打断:“碧水苑?不知这碧水苑中住着哪家贵人?”
“与你何干?没事就赶紧滚!”小厮把大户人家仆从的“仗势欺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柳严的脸瞬间就黑了,“区区奴仆也敢如此与本公子说话!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本公子动动手指就……”
“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不让进一样得滚!”
“你!你找死!本公子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凭什么柳亭随意进得,却连一个奴仆都敢对本公子如此不敬!”
柳严显然是从未被一个奴仆这般对待,控制不住情绪,一时怒极便说漏了嘴,柳若想阻止已来不及。
“哥哥!”
柳严才恍觉说漏了嘴,不由有些紧张。
他嘴上说得厉害,其实他内心还是惧柳亭的。
尤其当他看到那小厮不再是方才那仗势欺人的恶奴姿态,而是正色的打量着他们,那眼神凌厉得有些吓人,他心下更加害怕。
却要强装出镇定,“看什么看?你敢说门外这辆马车不是柳亭的?你敢说柳亭适才没进这座院子?”
“原来阁下认识武阳王,真是失礼。既是识得武阳王,理当请几位进来一坐。”小厮一抬手,不知从何处跃出十来个黑衣人便将他们围住。
柳若一见势头不对,忙赔礼道:“对不起,我家哥哥喝了些酒,说了胡话,打扰了,我们这便离开。”
拽着早已被这一幕吓傻的柳严就要走,那些黑衣人突然拔出剑,柳严腿一软险些跪下去。
“各、各位大侠饶命,本公……我、我方才说的都是胡话,你们就当我是放屁,我们真不认识什么武阳王,刚才是看着这马车像武阳王寻常坐的那辆,才胡说的……”
柳若害怕,但更嫌弃柳严的怂,直接甩开拽着他的手,站到同样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两个丫鬟身后。
“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武阳王的妹妹,你们若敢动我,被我二哥知道定不会放过你们!”柳若在赌,赌适才柳亭是被这里的人客气的请进去,便说明他不是这座院子主人的敌人,而是客人。如此,她若端出柳亭妹妹的身份,他们许不会将他们如何。
然她错了。这里可都是顾月卿和君凰的人,柳若方一说完,他们便知她和柳严的身份。
柳亭一直想除去的柳家毒瘤。
小厮笑着道:“原是武阳王的妹妹,失敬失敬。那么,更应该请二位进去小坐了。”
一招手,柳若柳严连同他们的侍从丫鬟都一并被制住,他们连一点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还被点了哑穴,就这样拖进碧水苑。
眨眼间,碧水苑大门外又安静一片,连地上的脚印都已被清理干净。除却柳亭那辆马车还停在门外,这里看不出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换而言之,就是今日柳若这一行人都死在这里也无人能查到。
*
碧水苑内院会客厅。
柳亭一盏茶都未喝完,将茶盏放下,有些新奇的挑眉看向站在不远处作小厮装扮的人,“你说,我被人跟踪了?”
此时那小厮还是那身装扮,却明显不再是方才那张寻常的脸,而是一张清秀的面容,不是易容术精湛的魂音又是何人?
上回被陈久祝打伤,养好伤后魂音就一直留在碧水苑,并未回北荒七城。她易容术精湛,武功却不济。寻常不需她的易容术时,她便有些无所事事,为帮上些忙,她便主动揽下看门小厮的活计。
魂音为人机警,在万毒谷地位也不低,能指挥一些下属,夏叶考虑到若由她看门倒也能省心不少,便允了她。
“回柳二公子,是的。若属下所料不差,那两人应是你们柳家二房的公子小姐。”
“居然被这种人跟踪,还未发觉。呵……”因着顾月卿将柳亭完全当作自己人,君凰早看他不顺眼,又不能对他出手,是以一逮着机会他便会对柳亭冷嘲热讽一番。
顾月卿看向坐在主位另一侧的人,有种暗暗扶额的冲动。
只要柳亭一来,他就会像个孩子一般阴阳怪气的说话,还会端着一张冷脸,显得尤其不耐烦。
但其实,他经常会与柳亭对弈……虽则态度一直很不好,十局柳亭会有九局输给他。
但顾月卿很喜欢这样的他,比从前在君临时嘴角总擒着一抹似笑非笑弧度,不怒却莫名慑人的他要鲜活许多。
“跟踪?就那两个人还没有这般能耐。”柳亭也不因君凰的语气态度生气,打从一开始见面他就是如此。这让君凰感觉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于是对柳亭便越发不喜。
好吧,除了顾月卿,就没有什么人能得他一个“喜”。
“既是柳家人,便交由柳二哥处理。柳二哥且放心,便是人死在碧水苑也无人能查到。”
顾月卿淡淡的说出这番话,君凰没觉得有什么,柳亭眼皮却是跳了跳。
都这么几个月过去了,他依旧未习惯当年那个软萌可爱的小公主变成这般杀伐果决的模样。
“嗯,公主若累了便去歇着,我去看看。”
看向君凰,“君临帝可要一道?”
“一些杂碎也配朕出面?处理好你的人便哪里来回哪里去,莫要再来打扰我们夫妻,卿卿现在需要多休息!”
这样的君临帝在外还真看不到。
柳亭拱手,轻笑着转身离开。
时至今日,他已不再担心君凰会待顾月卿不好。毕竟这几个月君凰护着顾月卿就跟护眼珠子似的,连多走两步他都紧张得不行,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将她抱在怀里他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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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