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话,只是裴仪情急之下随口瞎编的胡话。
此时听见周如光说叫胥娴过来,她的手心不自觉沁出一层湿汗。
“爸爸,我才跟她吵完架,还不想见她。”
周如光伸手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抬了抬,脸色冷峻了几分。
“叫她来不是让你见她,是我有话跟她说。”
看来,他是打定心思阻止两人分手了。
裴仪双唇紧抿,摇了摇头,语气里含了些央求,像在难为情似的。
“爸爸,这是我和她的事。”
“这样好了,我打电话叫她过来,不管要不要分手,我都会和她好好商量。”
这次的回答,周如光还算满意。
“既然有感情了,就不要随意说出分手两个字。”
“胥娴虽然出身不如你,但她未来的前途绝对不会差,你和她在一起,我跟你妈妈都很赞同。”
“你向来都很明事理,在这件事上,别让我们失望。”
仍是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的那套说辞。
裴仪低下头,五指用力收紧,将掌心的链子攥得更紧。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爸爸。”
“我这就叫她过来。”
周如光闻声,点了点头,旋即走到沙发前坐下,看上去,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裴仪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给胥娴打去了电话。
“你到家没有?没回去的话,来我家一趟,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胥娴一天没出门,一直待在公寓。
突然接到一通这么莫名其妙的电话,还是裴仪打过来的,一时间,她还以为对方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三小姐,我是胥娴,你是不是打错了?”
周如光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裴仪连气都不敢大喘。
“不想分手的话,现在就过来,你要是不来,我们以后就别再联系了。”
这句话差不多说明了情况。
胥娴很快反应过来,总算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我知道了。”
“我马上过去。”
本身就是假情侣,也不介意在周如光面前再多演一出吵架闹分手的戏码。
三个接收仪就这样随着银手链一起,在不知不觉中被裴仪塞进胥娴手里。
“手链还给你,跟你在一起太累了!不懂浪漫就算了,好听的话也不会说,明明知道我生气了,也不来哄我。”
“你要是不打算改掉这个毛病的话,我看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裴仪的演技,实在是太好。
一场莫须有的、情侣间才有的虚假争吵,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真的一样。
周如光被骗过去,胥娴也当了真。
她看见裴仪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眼角,耳边还回荡着裴仪说话时委屈、难过又愤怒失望的表情。
这让她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演戏。
总之,那些她从来没听过、没想过也没说过的话,就这么说出口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以后不管什么节日,不管是在一起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我都会记下来。”
“我不想分手,这条手链,我可不可以再帮你戴上?”
胥娴的语气,那么认真,连裴仪也在心里称赞她的演技进步了很多。
知道周如光想看自己和胥娴和好,裴仪佯装犹豫,几分钟后才轻轻点头。
“那好吧,这次就算了。”
话毕,她伸出右手,将手腕送到了胥娴面前。
“帮我戴上。”
胥娴唇角微弯,眉眼低垂,将手链拿了出来。
“好。”
戴手链的动作行云流水,又满是在意的珍惜。
周如光靠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没由来的想起了自己当初送项链给宁椿的场景,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人生没有重来的可能。
但这一刻,他也忍不住开始想象,如果当年他不那么固执的想要获得事业上的成功,现在宁椿会不会仍然深爱他。
裴仪牵起胥娴的手,朝着沙发的方向走去。
直至身前有阴影落下,周如光才回过神。
“爸爸,你怎么了?”
裴仪贴着周如光坐下,特意将腕上的银手链露了出来。
灯光映照,银链子泛出一阵淡淡的白光,看上去价值不菲。
周如光抬头看了胥娴一眼,旋即将视线转向裴仪。
“小胥要养家,不要总让她送东西给你。”
“城西街口新开了一家珠宝店,你带小胥一起过去,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了多少钱,到时候算在爸爸账上。”
胥娴听见这句话,眉头顿时皱了皱。
她正要拒绝,就见裴仪点了点头,微笑着接受了这份好意。
“谢谢爸爸。”
从裴家出来,天已经黑了。
容不得胥娴拒绝,裴仪已经把车开到了珠宝店门口。
“刚刚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爸爸肯定会发现不对劲,不过,你的演技也不错,比一开始进步多了。”
裴仪转过头,笑着看向身旁的女孩。
“这条手链是上次托人从国外买的,只不过我不是很喜欢,就随手放进了柜子里,今天总算有了点作用。”
“到店了,走吧。”
裴仪边说话,边解开安全带。
胥娴坐在副驾驶上没有动,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不用了,三小姐。”
“我想回公寓。”
回去?
裴仪手上动作顿停,上半身朝胥娴身上凑近一些。
“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胥娴摇摇头,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没有不高兴。”
“我只是不想接受他的东西。”
周如光背地里做的那些事,裴仪再清楚不过。
直至这时,她才理解为什么胥娴会露出现在这种无奈、为难、又有些生气的表情。
说到底,胥娴也只是个不小心被牵涉到这件事里的倒霉蛋,周如光被抓后,很可能还要受他牵连接受警方调查。
裴仪压下心底的亏欠情绪,伸出手将胥娴的手握住,随后弯了弯唇,轻声解释了一句。
“谁说是他的东西?”
“是我想送你。”
***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转眼,又过去三天。
宁椿仍是没有醒。
宁柔和宁宝宝守在病床前,一大一小看着病床上的女人,眉头都锁得紧紧的。
“妈妈,外婆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宁柔叹口气,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
“我们每天都来陪陪外婆,外婆就会醒的。”
宁宝宝听见这句话,一转身人又趴到了病床上,对着昏迷的宁椿小声说起了话。
“外婆,我是宝宝。”
“我和妈妈都很想你。”
“你快醒过来好吗?”
宁柔听的又欣慰又难过,一个人走到窗户下站着。
夜里九点,外面的天全黑了。
灯红酒绿的大城市,不管多晚,街上都是人来人往。
回想起垣乡的平静生活,宁柔对于未知的将来,又生出一丝丝的担忧。
洛真提着汤壶推开房门,屋子里的两个人,顿时一起回过了头。
“妈咪。”
宁宝宝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迎了上去。
宁柔这时也转过了身。
“其实眉姨不用每晚都熬汤的,太辛苦了。”
洛真将汤壶放下,轻轻笑了笑。
“她也是担心你,想让你多补补身体。”
怀孕的事,两人还没有跟宁宝宝说。
这会儿洛真话说的隐晦,但宁柔还是一下就听懂了。
“太麻烦眉姨了。”
洛真打开汤碗,先给宁柔盛了一碗,随后又用叉子夹住一块玉米送到宁宝宝面前。
直到母女俩都开始享受美食,她才心满意足的坐了下来。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你要是不喝,眉姨才会不开心。”
***
宁椿走后,周如光开放了家里的书房,走廊和窗户上的监控器也先后被拆除。
看起来,他似乎是准备收心回归家庭。
裴仪也向周如虹打听过,得知周如光这些天来一次也没有和周如虹联系,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天晚上,家里只有她和周如光两个人,不知怎么的,话题就到了裴萱身上。
“你妈妈去你大哥那也有半个多月了,你有没有问过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裴仪手一抖,筷子险些都没拿住。
“妈妈说暂时还不想回来,而且大哥的假也没休完,我想,等大哥休完假,妈妈就会回家了。”
这个说法倒是合理。
周如光没有怀疑。
“你大哥有几年没回国了,到时候让他跟你妈妈一起回来。”
父女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家常,气氛居然莫名有几分温馨。
只不过,在裴仪看来,这和谐氛围属实是诡异了些。
在看清周如光的真面目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虚伪的家庭亲情。
“爸爸,我吃饱了,我先回房了。”
匆匆吃完碗里的饭,裴仪便放下了筷子。
周如光点点头,眼看她就要离开,又问了一句。
“你的病,治的怎么样了?”
裴仪脚下步子一停,愣了几秒才回答。
“好多了。”
“你今年也二十五了,治病归治病,不要把自己的事业都给忘了,既然胥娴不准备出国,我看,等你的手恢复了,你也留在国内发展吧。”
上一秒还在和女儿温馨话家常,下一秒就牺牲女儿的事业把自己的利用对象绑在团队里。
裴仪心口涌出阵阵寒意,但脸色瞧着依旧正常。
她仍是周如光眼中那个懂事又听话的优秀女儿。
“知道了,爸爸。”
裴仪一走,四周又变得安静下来。
这个家里,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没有人情味了。
自从宁椿离开,周如光去书房的频率就大大降低。
吃完饭后,他也进了卧室。
空荡荡的房间,到处都冷冰冰的,本该柔软温暖的大床,也又冷又硬。
此时此刻,周如光居然有些想念裴萱陪伴在身边的那些日子。
只不过,这缕意料之外的思念情绪才刚出现,就被他马上压了下去。
无法接受自己思念裴萱的事实,他走向角落里的保险柜,将那张象征屈辱的协议书拿了出来。
只看了一眼,他对裴家的怨恨情绪便从心底浮起。
一小时后,协议书被重新放进柜子。
柜门合上,指纹锁上方的空白屏出现一个小小的数字‘6’。
周如光眼角余光一瞥,脸色瞬间大变——
有人瞒着他,偷偷开过保险柜。
作者有话要说:裴仪的火葬场已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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