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画中人
“......你还真是自信呢,没人把你这自信的表情像玻璃一样摔碎过吗?”
“噢,希丝卡!”阿尔泰尔说,带着轻轻的指责语气,“人如果全然像你这样说话,遭到出卖也称不上多奇怪的事情。”
“那你让我怎么办,给想抱我的人好脸色看?像哄婴儿一样耐心地哄他们?”
“起因不正在于此吗?”
“起因?这算什么起因?难道我还要负责处理指挥官的欲望?”
一声嗤笑。“当然了,你用不着负责,希丝卡。你对太多事情都太不在乎了。可我和你不同。很多人都和你不同。我们会建立起足够的威严,我们会选取恰到的机会处理掉不敬者,在一切开始前把威胁彻底送进胡德之路,而非容忍异己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这该死的职业还有这种要求?那我到底算哪门子的高阶法师?
希丝卡很恼火,到了那种地步,自己居然还需要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是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年轻高阶法师,同时也是焚城者法师团第三支的领队人——至少曾经是。对第二种身份她原本就有些厌烦。虽然希丝卡不愿意承认,但指挥那些总想抄捷径的年轻法师让她感觉十分沮丧,更别说在拒绝指挥官邀请的第二天......只是第二天而已!她负责的几个年轻女巫就半夜爬进了对方的营帐。
不得不说,希丝卡从那个指挥官身上看到了萨塞尔·贝特拉菲奥的影子。倒不如说这种人本来就都很相似,同样拿感情当作玩物,也同样使人作呕。更可怕的事情是,萨塞尔·贝特拉菲奥这人居然成了高阶法师,萨塞尔是滥情的混账,还是高阶法师——这样的组合还不足以证明了某些事情的荒唐吗?
这样的想法让她感到极大的动摇。
这人竟如此荒谬的成了高阶法师,我的朋友们却......
不,也许......至少是也许。作为她的熟人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位,萨塞尔的现状正有其合乎情理的理由呢?这样一来的话,希丝卡觉得很多事情都能得到解释。
在碎月之年的那场战争后,萨塞尔·贝特拉菲奥抛下了他的一切:朋友、情人、地位、功勋、甚至身份,彻底隐姓埋名。所以,他正是那种把巫术视作高于一切的人,就像她抛弃了生命中的绝大部分事物一样——她甚至在玛丽亚生命的最后几年才抽出了些许时间去陪她。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活下来,因为,其它人都有舍不得丢掉的东西......
“你还记得你的法师同僚们怎么接连死去的吗?”阿尔泰尔问道。
“军团长大人,我来这里不是和你谈心的,有些话题我觉得还是不讨论为好。”
“碎月之年第十三年,”阿尔泰尔就像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艾蕾诺亚,死于法里夏斯的玛莎集会所制造的疫病,症状表现为器官衰竭和全身瘫痪,本人最后于一次反围剿中失踪,尸体下落不明。”
“你调查的还真清楚啊?”希丝卡不想重复这种愚蠢的挑衅,但这人居然会关心这种事情,这实在太荒唐。她怎么能——怎么敢——让她再次回忆起这些事?“莫非你还想在这里把他们所有的死法都重复一遍?”
“疫病的制造者是玛莎集会所的苏尔曼提斯,他所做的不仅是制造了耸人听闻的瘟疫,也包括将你们丢掉的尸体和伤员用于实验材料,具帝国间谍回报,你那位亲爱的同伴......”
阿尔泰尔的眼睛在油灯的暗黄色灯光中闪烁了一下。“被他们,”她说,“苏尔曼提斯和他的助手们,拷问后处死。”
“......是陈年旧事啊,无聊的陈年旧事......”希丝卡叹了口气。“不止这一件吧,你截下来的间谍情报。”
看到她出乎意料平静的反应时,阿尔泰尔只耸耸肩。
“一百年了,很多事情都掩埋在灰尘中,只有我耐心地翻出一切——包括你们应该知道的,也包括你们不应该知道的。”
这点多少令人欣慰。能让受蒙蔽者高兴的,无非就是有人替他们揭晓真相,或者,至少是他们想接受的真相。
“......也包括卡斯城吗?”
“当然,希丝卡,毫无疑问,我总是会对朋友分享一切讯息,因为他们值得我这么做。我甚至能为你列举出躲在法兰萨斯学院里教书的罪人,毫无疑问——每一个都能。”
“我帮你。”希丝卡用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
“啊,这可真是......出人意料?”阿尔泰尔略略睁大眼睛,“我本以为你会需要我的证明,希丝卡,至少也是完全无可辩驳的证明。”
希丝卡抬了抬眉毛,没说话,也没解释。
这位军团长也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表现出喜悦,也不会表现出愤怒。她没有试图和希丝卡谈论更多,只是简单地进行过提醒,便自顾自揭下了画布上那块黑色的帷布。阿尔泰尔放好涂好颜料的画笔,从箱子里拿出炭块,开始勾勒画在画布上的草图。
尽管说是草图,可除去是跪在战场上的主要人物外,画的细节均勾勒的一清二楚,几乎可以说绝大部分都已经完成了。
这画作描绘的是一个战场。战场上除去断剑和残尸外空无一物,却显得更为阴森和荒凉。从脚手架下面看去,就像是眺望窗户外的风景,希丝卡可以看到阴沉的光线与荒原上空黄昏时分的光线融汇在一起,显出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惆怅。画面上绘制的断剑锈迹斑斑,很像是在风蚀中放置了很长时间的帝国长剑,带着仿佛凝固的、发黑的血;而那些尸体的脸上却都洋溢着一种奇怪的生命力,他们仿佛是呼唤着某种绝望而痛苦的声音,有的却又带着荒诞的狂喜和诡异的狰狞,使人感到可怕,却又禁不住想要仔细欣赏。
这张画的焦点是两个跪在地上的人:一个孱弱的女性和一个濒死的高大男性。女性似乎是位修女,她的脸是空白的,而且反复擦拭了很多次,似乎是这位画家为如何勾勒出这张脸感到困惑;至于男人的脸,则是一张令人生畏的脸:眼睛里含着某种冷漠的理性,阴沉极了,但却不拒人千里,甚至不是凶恶的——只是充满某种不可思议的哀伤和知识的痛苦。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