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说道:“公主,这样不妥。这姑娘和武臣侯素不相识,况且,郡主也必定不愿她的女儿见到武臣侯,您何必……侯爷他心如磐石,这么多年来,他心意从未变动过,您何必这般上赶着呢?”
长公主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痴情人,当年皇帝心疼皇姐,也不是没想过要为长公主指婚,但武臣侯拒绝天家赐婚,并主动请缨戍守边关,抵御外敌。直至过去好几年,皇帝收回了赐婚旨意武臣侯才从边关回京,但之后不久便向肃亲王府家正含苞待放的的小郡主提亲……
此后,玉和长公主再未与任何人说过亲事,皇帝、太后和她提,她便以要做女道士要挟,死活没肯嫁人。至今快要四十岁了,是出了名的老女。她鉴眉整额,缓缓说道:“乳娘,你是知道的,我的心意也从未变过。即使他不爱我,我爱着他就好。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叶乔恍惚觉得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她上京城了,去找栾青枫。但出乎她的意料,栾青枫有个别的女人了。
她从床上缓缓坐起身,想下床,但刚刚直起身子便觉一阵头晕目眩,脑门上像是有个老大的窟窿,十分的痛。她伸手一摸,脑门上缠着绷带,前额上像是经过剧烈撞击,摸着那绷带就能感觉到黏腻的湿稠感。她看了看手,果然,手上印着一层薄薄的血丝。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觑眼打量周围,这屋子古朴淡雅,分明不是她曾经来过的地方,她可不会相信她又一次穿越了。
拖着一副无处不痛的身躯,她起身往屋外走。
门外守着两个婢女,见她走至屋门口,连忙扶着她不让她往外去。“您身上伤重,殿下嘱咐如果您醒来了,一定得在床上好生休息,不宜外出。”
叶乔讷讷的看正扶着她的侍女,侍女声音甜甜的,扶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像是被人精心调|教过一般,贴心得很。她问侍女:“这是哪儿?你口中说的殿下是谁?”
侍女抿唇笑笑,“这里是长公主府,殿下自然我家长公主殿下了。”
“长公主?”
侍女大约知道她不懂,解释说:“您忘了么?昨晚上,殿下的马车撞着您了,因此殿下将您带回了府邸,请太医为您医治。”
叶乔摇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头上痛,身上痛,无处不痛,一片黑暗。”
那侍女朝另一名摆摆手,示意她请公主殿下,随后又和叶乔说:“您别担心,殿下为您请了太医,用的是最好的药,身上的伤口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叶乔讷讷“哦”了声,她这会儿身上痛,但心底更痛。大夫能医好她皮囊上的伤,但天下又有哪个大夫能治好她心里的那点子创伤。
心病只须心药医,可她已经无药可治了。
五年前,决定让他走的那会儿,她是多么的坚定,始终相信男人不是管住的。可现在多么真切的现实告诉她,她娘当年的担忧还是发生了。她真是傻啊!或许当初就不该让他走,即便让他走,那她也得跟着。
不过都已经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说什么都晚了。
玉和公主此时正在府中,听着婢女说明叶乔的情况,立时赶去叶乔的下处。
她一进门,见叶乔正靠在床上坐着,端端正正的走去床边,微笑着问:“身子哪儿感觉不适?”
叶乔垂着眼睫,摇头道:“没有。”
玉和公主稍微一惊,其实她也听乳娘说了,这姑娘是自己往马车上撞的,并非车夫大意失神之过。她伸手捋过叶乔额前的发丝,“前额的伤口有些重,太医说只要养伤期间照顾得好便不会留下疤痕。你放心,这段时间你在我府上好好疗养,要什么,和婢女说一声就成。”
叶乔也不知这公主对她的语气为什么这样好,不过她这时候没心思想这些。她不知她该怎么办,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栾青枫有别的女人。若是就她一个人,她什么都不用想,直接离开他,从此和他都只是陌陌的路人而已。可她还有淘米儿,淘米儿该怎么办?她从牙牙学语开始就一直想要爹,就是她这次出来也是有淘米儿哭着喊着要见爹的原因。
淘米儿那么想要爹,她怎么能只顾自己自私的想法让不让淘米儿见着她自出世开始,从没见过的亲生父亲……
她淡淡的,像是征询意见,“我想回家。”她扯头上裹着的那团布,“我不在乎有没有疤痕。”
玉和公主听着一怔,女为悦己者容,天下哪有女子不爱惜容貌的?就如她,她虽然上了年纪,都快四十的人了,但依然在乎容貌,尤其是能见着武臣侯时。
她握着叶乔的手问:“你家在哪里呢?等你养好伤,我派人送你回去。”
叶乔见她这样说,也不好死活要现在就回家,便说:“我家在青州城,肥水村。”
玉和公主心底本就有许多疑问,再听着她说她家在青州城,她连忙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儿?你爹娘又叫什么,也在京城吗?”
叶乔回道:“没,我自己跑来京城的。我爹叫叶顺卿,我娘叫俞春花,我……我叫叶乔。”她决定放弃叶灼灼这个名字,这个身份。
她从来不敢告诉栾青枫,也不敢告诉爹娘她不是真的叶灼灼,怕的就是伤了他们的心,同时也怕会毁了她心底一起期望的来自家的幸福。
她这时候人在京城,既然这公主不认得她,不知道她的事,那她便做回叶乔吧!以后的事情等回肥水村再说,就算栾青枫再如何让她伤心她也不能让那么爱她的爹娘伤心。就算他一辈子都不回肥水村,那也不要急,爹娘可她都照顾好。
“殿下,北枢密院副使又递拜帖来了。”玉和公主的乳娘忽然从外面进了屋,向公主见了礼后说道。
玉和公主蹙眉,叹道:“我与朝政素不相干,他几番递拜帖上来究竟想做什么?”
乳娘说,“这回是副使大人亲自上门递的拜帖,想来您这回不见不行了。”
“什么!”玉和公主眉头纵起,威严道:“胆敢往我长公主府逼上门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事情必须见我。若是没个合理的解释,我定上奏太后,决不轻饶。”
她说着,倏地纵起身甩了袍袖出去。
叶乔起先听着还没反应过来,“北枢密院副使?”她嘴巴里念叨了好几遍,忽的想起,那不就是栾青枫吗?
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痛,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追玉和公主出去。
“叶姑娘……”婢女拉住了她,“您这样出去,恐怕不妥……”这婢女到底是公主府上的,手脚麻溜得很,嘴巴上说着就把她拉到床头伺候她穿外衫。
等叶乔好容易穿戴好被婢女引着去大堂,栾青枫早已在大堂上等着了。
一见人来,玉和公主朝叶乔招招手,问她说:“枢密院副使大人说你是她妻子,可有此事?”
叶乔抬头稍稍觑一眼,确认眼前人正是栾青枫便立刻低下了头,“怕是这位大人认错了。我姓叶,名乔,恐怕只是外貌上和尊夫人长得有些相像吧!”
“副使大人,你怎么说?”玉和公主忽的有了兴致,嘴巴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灼灼……”栾青枫这时除了能叫出这两个字,明显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昨晚上没把她认出来,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可她现在这样却是为了哪般?她怎么能说她不是灼灼而是别人。
昨晚上本就因天色昏暗看得不清,再加上他从未想过她会出现在京城里,是以误把她当成了幻觉,以为只是看着个外貌想象的人,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这样!
叶乔听着他叫她,始终没有抬起头正眼看他。是了,五年过去了,他的声音和以前听着也不大相同了,带着成年男人迷人的磁性嗓音,三分威严中不知仅存了几分的柔情,这人,早就不是从前的栾青枫了。
她用一种陌生的语气回答他:“方才就与大人说明了,我叫叶乔,不是您的夫人,您口中的灼灼。大人若是真想找回夫人,可千万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错过了找人的最好时机。”
她语气极淡,淡到栾青枫几乎就要相信她不是他的妻子,当真是他认错了人。
可她说这番话始终都是低着头的,他捏紧拳头问:“那你为什么不能抬头看着我说?”
叶乔听他这么说,索性抬起头看他。她没什么好闪避的,明明就是她的男人。五年了,她都没好好看过他,就算现在仔细看看又能如何?
抬头和他对视的那一刹那,她眼泪止不住,漱漱落了下来。
栾青枫赶忙上前扶她,“灼灼,对不起,我……”
“我不是你的灼灼。”叶乔抹一把泪,对玉和公主道:“殿下,我额头上的伤实在太痛,几乎承受不住,求您容许我进内屋休息片刻吧!”
玉和公主暂时还没闹明白这两人是怎么一回事,看样子像是两口子。她挥挥手,对乳娘说:“乳娘,你叫人去传太医来。她这头伤的可是不轻。”
栾青枫心脏提在了嗓子眼儿,几乎要从体内破体而出。当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他吞咽了下,很是艰难的问:“长公主殿下,能否请问她究竟伤的如何?”
玉和公主本就是试探性的说,想瞧瞧栾青枫什么心思,这么一看,倒像是真心人。她心底叹息,面上与他说:“额头上摔得狠,好大一个窟窿。估计会留下很难看的疤痕。”
“那她的身子呢?有没有被其他东西碰着撞伤?”他更担心她的安危。玉和公主朝他笑笑,“你若真关心她,那便等太医来吧!太医看了后一切自然有分晓。”
第80章
第八十章:
栾青枫并没有等到太医来便接到府上小厮通知——先前府上来了宫人,传皇帝口谕宣他进宫觐见。
皇命难违,即便栾青枫此刻多么担心叶乔的安稳,此刻却也不得不动身往皇宫去。
可惜他前脚刚走,后一刻太医便上了门。
老太医是个精密细致之人,但凡病患,无论贫富贵贱,他一律尽心尽力,绝不马虎半点。来公主府见着眼前的姑娘说脑袋上的伤口疼,他仔细琢磨了会儿,一层层拆开叶乔头上绑着的绷带查看。
“不能够啊,上天来看时就仔细查看过,这头上的只是皮外伤,不至于伤了脑子。”
老太医暗自琢磨琢磨,问叶乔道:“你要说清楚一些,脑袋疼,究竟是那一处疼?是伤口,还是内里?”
叶乔是信口胡说的脑袋疼的,怕是万一只说额头伤口疼老太医给她弄点药什么的,和长公主说她是皮外伤不碍事。最好让老太医说她此刻病得重需要静修,不宜被人打扰。
此刻的她面对栾青枫就像是老鼠遇见猫,最好能躲多远躲多远,不然见着总要心痛,心痛之后便不剩下什么了。她深切的相信古代老大夫没有前世那些先进的科学仪器,一定检查不出她脑袋里究竟有没有问题。
而令她颇为失望的是,前厅有婢女来和乳娘小声说了什么,乳娘附耳转身告知玉和长公主。叶乔只见玉和公主眉头微蹙,点了点头。随即和那老太医说:“胡太医,你别这样仔细,她其实就是个怕疼的主。姑娘家,难免怕脸上留疤痕,再加上脑门上那个伤口确实大,她一面念着有可能会变不好看,一面又念着那伤口确实疼痛,脑袋里胡思乱想把事情想大了,其实你给她开点药,保证让她恢复了不会留下痕迹,那她没多久便不觉得疼了。”
老太医挺认同长公主的话,凭他行医数十载,怎可能段不出病患是否得病?只能说是眼前这姑娘担心过头了。
老太医随即开了药,被公主乳娘带出门领赏赐去了。
玉和公主见老太医已走,挥手让众人退下,淡淡说道:“他走了。”
叶乔一听,整个人瞬间僵住,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谁?谁走了?”
“栾副使。”玉和公主轻启朱唇,缓缓回她。
栾青枫……走了……所以说,他现在真的已经不关心她了吗?再也看不惯她任性,和他耍小性子闹脾气了吗?
或者说,早就觉得她这样矫揉造作,刚才伸出橄榄枝不过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但发现她并不珍惜,所以丢下装柔弱,装受伤的她,头也不回的走了么?
她想哭,可始终觉得流不出眼泪。
玉和公主在一旁静静看着叶乔脸颊上的变化,眼见她由哀伤变为绝望,她终于开了口:“栾副使是被皇上召进宫了。你如果不想失去他,最后诚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叶乔的确不想失去栾青枫,但前世一夫一妻的思想根深蒂固,就算是现在活在三妻四妾合法化的年代,她也绝不能接受要和别人共同分享他。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听长公主说栾青枫是被皇上召见而不是抛弃她,她心里倒有几分安慰,稍微好受一些。
她蚊子一般轻哼一声,算是同意玉和公主的话。
“这块玉牌,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玉和公主从袖间拿出玉牌,面朝叶乔亮出来。
叶乔一看,赶忙往腰上摸,可这么一摸,忽的想到她昏迷的那几天早就被公主府的婢女换过衣服,现在身上穿的这身还是公主府的衣裳,不是她自己的。但她倒也不算太慌张,理直气壮的说:“那是我娘的东西,对她十分重要,恳请您还给我。”
玉和公主眼底平静无波,像是所有事情早已了然于心一般,“可你早先与我说你娘叫俞春花,据我所知,这块玉牌的主人应当叫做纳兰喻雪……”她故意停住不说,只等着看叶乔如何接话。
在叶乔离开肥水村之前,叶顺卿已将俞春花的真实身份告知叶乔,她也知道纳兰喻雪这名字。最初是不想惹事,可她不想惹事暴露她娘,事情却偏偏找上了她。她心下稍稍想了想,只为自圆其说,“这个我不知道,村里人也一直叫我娘春花,我爹也是这么叫的。他们没和我说过纳兰喻雪这个名字。”
可能因为叶乔是穿越而来,对于国姓纳兰没有丝毫惊讶的样子让人觉得她说得真实。玉和公主竟没从她眼里捕捉到一点儿对于纳兰这个姓氏的惊讶,这倒让她有些相信叶乔了。
她猜测,很有可能是喻雪为了掩盖真实身份便彻底改了名,特意用上她最为嫌弃的粗鄙字眼,让人没法怀疑她就是曾经名冠一时的喻雪郡主。她心里暗道:喻雪,你为躲避侯爷的爱竟做到如斯,想必也是爱极了叶家公子;而你我同为痴情人,为何差距竟这样大,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至多可怜我,勉强将我算作红颜……老天,你为什么这样捉弄人?
玉和公主心底叹息,沉默着走去叶乔床边坐下,“你娘的心思我大概能理解。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娘的真实姓名叫做纳兰喻雪,是我皇兄、当今肃亲王的嫡女。你养好了伤,若真想回去,我派人护送你回去,但你可一定要告诉你娘,让她回肃亲王府看一看。我皇兄老了,当年的脾气早在思念中被磨平了,他时常想你娘,惦着不然你娘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所以没派兵追捕。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你也这么大了,该回来看看了。”
“这个您放心,如果我一定会和我娘说,如果她真的是您说的那个人,我想,她一定会回京来看看。”
叶乔眨巴着眼睛点头,她从来没想到过肃亲王竟然是为了让女儿过的好,所以没派兵追。如果他真的有心要将她娘捉回京城,恐怕费不了多长时间,她娘根本没机会逃到肥水村,更不可能身下她并在肥水村安稳生活近二十年。
玉和公主感叹一会儿,忽的又想起正事,对叶乔郑重说道:“对了,栾副使和你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