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询问
谢显之与谢映慧看信,也没花多少时间。
谢璞给两个年长的儿子写的信,内容基本上就是谢显之方才告诉弟妹们的那些,至少有一半的篇幅是在说关于黄岩的事。他倒没有提什么相看不相看的,只是告诉两个儿子,他对黄岩十分看好,让儿子们好好对人家。除此之外,就是嘱咐路上的一些事情,要照看好两位老人,安排好路上的行程,沿路有机会也该多走走看看,学习些人情世故,倘若遇上有学问有品行的前辈,也要多多请教功课与做人的道理,等等等等。
他还提到了一件事,让两个儿子多加注意,那就是路过山东一带的时候,最好把自家旗号收起来,不要大张旗鼓地顶着谢璞家眷的名号在人前赶路。倒不是谢璞在山东地面上名声不好,正相反,他从前在开州任知府时,名声很好,政绩显著,还在避免黄河水患的事情上立下大功,在当地可以说是备受尊崇,连带的山东一地,都知道他这位前任知府是如何的英明,甚至还有戏班子到处传唱他的事迹呢。
他当年前往北平赴任时,就在山东被开州父老拦下,百般宴请,大唱颂歌,闹得他差点儿就耽误了行程。这回他的家眷再次路过山东,最好尽量避一避,别被热情的当地人阻慢了行程。毕竟,冬天随时都会来,两位长期居住在江南的老人,真的未必扛得住北方的冬天,赶路会非常辛苦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河东河道衙门是林家的地盘,但山东布政使司一系,如今却是曹家党羽居多。如今朝中太子与二皇子相争,三皇子异军突起,曹林两家明争暗斗得厉害,已经影响到山东一带了。眼下二皇子与林家势头不妙,曹家的人想要再捅一刀把林家拉下马来,林家垂死挣扎之余,又不想叫曹家占了便宜去。在这个当口,谢璞这位极有名望的官员的家眷路过,这双方人马肯定都想把人拉拢过来。只要谢璞站在他们中的任意一边,都能有助于提高他们在山东地区的声望。至不济,也能阻止对方拉拢到这个有力的臂助。
这个消息,可能暂时还没传到京城去,曹家承恩侯府那边尚未有拉拢谢显之与谢映慧兄妹的动向,但也不可不妨。曹家一系有可能会利用他们是曹家外孙的身份做文章,林家那边就有可能会炒作谢璞与曹家的旧怨了。而谢璞对这两家都不大感冒,更无意掺和皇子之争。反正他如今在燕王手底下干活,只要接受皇帝的旨意就好,何必冒着风险选边站?更不想让长子长女再承受名声上的打击,所以,他希望家里人到了山东地界,能尽可能低调一些,避开官面上的人。
谢显之与谢映慧看得唏嘘不已,没想到从前想要借河工案置谢璞于死地的曹家,以及打算利用谢璞攻击曹家的林家,还有求谢璞帮忙的一天。世事真真是变幻莫测!
谢显之道:“这事儿原本是个麻烦,但如今我们要跟着燕王府的船队北上,反倒不用担心山东的官员会上门骚扰了。有燕王殿下在前头挡着呢,曹家也好,林家也罢,谁敢得罪王爷?”
谢映慧默默点头,心里忽然有些想笑。当年舅舅与母亲合伙,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来陷害父亲,又得到了什么呢?如今舅舅骨头都烂了,母亲如愿嫁给了方闻山,没两年又闹着和离,王家烟消云散,却又留下个王湄如成为东宫宠妾,偏偏是个见不得光的。如果舅舅与母亲当年没闹那一场,母亲兴许能有望与父亲和离,改嫁方闻山,舅舅一家还平安无事,照样安享他们的富贵,王湄如也能顺利成为东宫侧妃,提携父亲平步青云吧?
所以说,做人真的要善良,存心害人,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谢慕林凑了过来,也把父亲给兄长们的信看完了。看完之后,她倒是有个感觉,谢璞估计也没料到他们会在京城遇到黄岩吧?他们一行人因为上京途中在好几个城市都逗留了两三天,所以行程本就有些拖慢了。到了京城后,因为焦闻英的请求,他们还直接推迟了出发的日子,留在京中等候燕王大驾。若非如此,他们这时候极有可能已经进入江北地界,而且多半会在扬州一带遇上燕王府的船队。
宋氏还打算在扬州逗留两天,跟老亲家杨大老爷讨论一下儿孙们的事。而黄岩知道他们在那里,找上门来也是自然而然的。只要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派人送信,安排黄岩住进谢家在京城的房产,这份人情就算到手了。谢璞还在信中提到,黄岩少年时曾经扬州游学半年,他若是给谢家兄妹做个向导,说不定还能增加跟谢映慧的接触,完成“相看”这个程序呢。
谢璞高估了家人赶路的速度,也没想到焦闻英会让谢家兄妹滞留京城,才出现了眼下的偏差,但这个结果倒不坏,在京城,谢映慧同样有机会与黄岩多做接触,了解他的性情为人。
谢显之与谢映慧说了几句闲话,便与两位妹妹告别了。谢映慧还想到休息室那边瞧一瞧,看有什么没准备齐全的东西,却被谢慕林叫住了,还摒退左右,神秘兮兮地拿出文氏的信给她看。
谢映慧原本是一头雾水的,可看着看着,脸就越来越涨红,到最后恨不得把信直接扔了:“你娘在信里胡说些什么呢?!”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把信拿回来收好了,笑道:“你害什么臊?以你的年纪,到了北平后就要开始说亲,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儿了吗?如今爹爹一片苦心,处处为你着想,千方百计替你挑了个样样皆好的女婿,还担心你这个闺女看不上,非要你亲自瞧过人,愿意点头了,才上门说亲。这样的好事,哪里就是胡说八道了?爹爹怕你难为情,连给哥哥们的信里,也没明言,只有我娘在信里跟我介绍明白了,叫我提醒你,这都是为了你的面子。如今屋里只有我们姐妹俩在,你不必在我面前扭捏了,只管跟我说实话,方才在前院见到那个人,你到底中不中意?”
谢映慧啐了她一口,脸越发红了,却闭着嘴,半天不肯吭声。
谢慕林打量了她几眼,猜测她心里应该不是不喜欢,否则早就说“不”了,所以如今这模样是……害羞吗?
于是谢慕林便笑道:“怎么?大姐看不上?那就算了。爹爹估计在给嗣祖母的信里提到了这件事,需要时可以请嗣祖母做主,替你们定亲的。但你既然没看上,那就告诉嗣祖母,让她别在黄举人面前提起吧。反正到了北平,肯定还有好的留给你呢!”
谢映慧顿了一顿,犹豫半天才小声道:“若是他……真的样样都好,他能看得上我么?”
第723章 疑虑
谢映慧对自己没有自信。
她原本是京城中身份最尊贵的名门淑女之一,虽然父亲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但母亲身为曹家嫡女,皇后亲妹,足可弥补这一不足。她平日里与达官显贵家的女孩儿们来往,要考虑婚配,也只会往最好的高门大户里选人。若不是她自幼对表哥曹文衡生出了好感,估计说亲时,会说哪家王府的小公子,又或是哪位长公主、大长公主的子嗣吧?比如马玉蓉的兄长们,其实就曾经是曹淑卿考虑过的对象。
那时候的谢映慧,绝不会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自信。她认为自己能与曹家的嫡子嫡女们平起平坐,半点都不必让人,到了太子面前,也敢说自己想说的话,便是遇上宫里的皇子们,也是不怵的。
可这一切,在谢家被抄,谢璞入狱那一刻起,就完全变了。她成了罪臣之女,仿佛一辈子只能倚靠外家过活了。等到她发现,曹家竟然是父亲谢璞出事的罪魁祸首,而亲生母亲曹淑卿又为了私心,要将她与兄长的未来置之不顾之后,她就更清楚地知道,她已经不再是本朝最不愁嫁的名门贵女。
她在世人眼中,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之女,母亲不孝不悌,女儿的教养品行也好不到哪里去。曹淑卿越是声名狼藉,她这个女儿就越是会被人看低。哪怕她一直在父亲的家族中过活,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叔祖母宋氏负责教养,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知道她底细的人,必定会嫌弃她;而不知道她底细的人,她的脾气,又不允许她做出骗婚之事。虽然她常跟谢慕林说,这次北上,估计就要在北平议亲了。可在内心深处,她并不相信自己能嫁得什么好人家。
估计父亲随便挑个家世清白又有点小才华的读书人,把她许出去就算了吧?她也不指望自己将来能做什么官太太,夫贵妻荣了,只盼着这辈子再也别听到别人拿她生母的事,传播她的闲话,就足够了。
没想到父亲谢璞不但给她挑了个书香世宦人家出身的读书人,对方还才华横溢,前程似锦,她心里半点底都没有。就怕这位黄举人眼下势弱,迫于父亲官位权势,接受了这门亲事,心里也是不情不愿的。日后无论是黄举人暗生不满,嫌弃她,还是记恨父亲的强势,都不是好事。而她更怕,对方就算心甘情愿应下婚事,日后察觉到她身后纠缠着多少流言蜚语后,也会感到后悔。到得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谢映慧惴惴不安地对谢慕林说:“其实我没想过,一定要嫁到什么官宦人家去,若是担心门不当户不对的,会辱没了谢家门楣,那寻个爹爹交好的人家,挑个性情温和的子弟定亲,也就是了。我不指望能嫁得什么青年才俊,人家未来有大好前程,倘若因为我,饱受流言之患,岂不是我连累了人家?即使人家起初不在意,日子久了,也会感到不耐的。”
谢慕林听得讶然:“大姐,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对黄举人没什么不满意的,但因为他有才华,前途似锦,所以你反而不愿意嫁给他了?你这想法也太妄自菲薄了些!你哪里配不上人了?你才貌双全,年纪也正好,性情也不错,人品也正直,我觉得你比很多大家闺秀都要强得多了。那黄举人再好,也只是在考中举人后,才被人当成香饽饽的,从前可不见有谁看得上他。这样的条件,你凭什么就配不上了呢?!”
谢映慧抿了抿唇:“父亲压根儿就没问过人家,若是人家心里不乐意,却碍于父亲的官位权势与恩典,不敢推辞,日后岂不是要渐生怨怼?我看父亲很是欣赏这位黄举人,认定他前程无量,方才有意栽培,以结下善缘。若是因我之故,让这善缘成了孽缘,就太不值当了。”
谢慕林哂道:“大姐你过虑了。爹爹让你先见过人,觉得满意了再上门议亲,就是希望你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而不是胡乱把婚事给定了。虽然爹爹在你身边陪着的时间很短,对你也不是非常了解,可这份慈父之心,却是不打折扣的。他如此为你着想,就是盼着你能获得幸福,又怎会贸然强行结亲,给你的婚姻留下隐患?再者,爹爹打听这黄举人的事,打听得极仔细,对方不可能毫无察觉,多半心里有数,知道爹爹看上他做女婿了。他到了京城就直接找上门来送信,而不是把信交给毛掌柜他们转送,可见心里不见得不乐意。”
谢映慧还是摇头:“父亲有好几个女儿呢,除了我,还有三丫头不象话,你和四妹妹都是该说亲的年纪了。就算四妹妹是庶出,年纪也小些,这不是还有你么?说不定那黄举人会以为,爹爹是打算把你嫁给他呢?你无论出身名声都比我强得多了,他又怎会不乐意……”
谢慕林的目光虚了一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萧瑞早就向谢璞提过亲了,那还是他进京之前的事儿。这婚事背后还有燕王支持,谢璞断不可能变卦。而四妹妹谢映芬,早就盯上二房的外孙杨淳了,这事儿有宋氏与谢梅珺说项,也不知是否已经通过家书,告诉了谢璞。谢家目前婚事还未有着落的女儿,就只有谢映慧与谢映容而已。后者在谢璞那儿有黑历史,哪里及得上前者重要?
谢慕林只能对谢映慧说:“大姐,你只跟黄举人匆匆见过一面罢了,怎能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样好了,婚姻大事,关系到你一辈子,不能光靠匆匆一面决定,也不能全靠爹爹去安排。如果你对黄举人印象还不错,愿意去考虑嫁给他的可能的话,我们找个时间,跟这位黄举人见一面,当面说清楚这里面的情况,问他是否在意你的身世,是否愿意与你成亲。如果他不愿意,一切免谈。以爹爹对他人品的评价,估计他也不会随便把这件事乱说出去。而如果他愿意,那就好办了。你们仔细相互沟通了解一下,如果愿意成就一段姻缘,好歹也不算是盲婚哑嫁了不是?”
谢映慧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二妹:“你是说……我直接找上他去问……”话未说完,她的脸又涨红起来了,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不行!这象什么样子?!他一个外男……我们又不认识!”
谢慕林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真的打算嫁给他,也不能光靠那匆匆一瞥呀?!当面说清楚,有什么不好的呢?!只有了解清楚彼此真正的想法,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适合你的那个人。坦白说,大姐,爹爹能挑出这么一个人,不容易,你要是错过了,将来未必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了。你的婚配确实比较艰难,但没理由因为你的生母,就放弃了自己的一生幸福吧?!有机会,当然要争取一下!如果争取成功,你将来就有好日子过了。争取失败,你也没损失什么。你不想向你的生母证明,当年你没跟她走,才是正确的选择吗?!”
第724章 开宴
谢映慧听完妹妹的话后,就陷入了沉思。
她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答复,但谢慕林也不着急。这种事关系到谢映慧的终生幸福,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下决定的?况且桂园宴席近在眼前,谢映慧关心着胞兄谢显之的终身大事,未必有心思却考虑其他。反正谢家人暂时还走不了,黄岩要参加明年春闱,也同样跑不掉。等过几天,谢慕林再去问自家大姐的想法也不迟。
接近傍晚的时候,承恩侯府来了两个婆子求见谢映慧,说是替姑太太曹淑卿送秋衣给女儿来的。谢映慧前几日才去过承恩侯府,虽然心里不耐烦见她们,但人家客客气气上门了,也不好直接拒人于门外,只好让她们进来了。不过她听着两个婆子形容姑太太给表小姐做的衣裳如何精心如何华贵,再一看那衣裳的颜色款式,都符合曹文鸾惯常的喜好,心里就觉得好笑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是承恩侯府的针线上人日夜不吃不喝地赶工,也不可能为谢映慧专门做出一整套如此精致的华服来,但借花献佛就容易多了。曹文鸾虽然高傲,倒也不是为了一身衣裳斤斤计较的人。可母亲想要做出慈母的姿态,哪怕随便亲手做件裙子、小衣都是无妨的,何苦拿出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半点不显真心呢?
接下来,那两个婆子还隐晦地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用意:“大夫人与姑太太听闻表小姐家的园子里明日有贵人设宴,想必表小姐也要出席吧?只是表小姐离京日久,眼下身边也没有长辈护持,独个儿在贵人面前露脸,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大夫人说,可以让家里几位小姐来与表小姐做伴,那就遇到哪位贵人,都不用担心了!”
谢映慧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何必如此麻烦?明日是永宁长公主借桂园设宴,我们兄妹虽是主人家,却素来是不会到人家的宴席上去的。倘若贵人有召,我们也不过是去见个礼,说几句客套话,就回来了,难道还能大喇喇跑去参加宗室皇亲们的饮宴不成?我可没有这样的脸面。倒是大舅舅大舅母,原是皇亲国戚,想必也是明日宴上的贵客,几位表姐妹想去也是极容易的事,怎的还反过来打我的主意呢?大舅母与母亲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呢?!”
两个婆子的脸上都不是很好看。曹家当然想参加明日的桂园宴席了,如果能成功见到燕王,说服燕王把三皇子收为嗣子,那太子就不必担心了,二皇子一个秋后蚂蚱更是成不了气候!谁知曹皇后与太子费了几天力气,都没能弄到宴席的请帖,宗室里有子弟本来答应了要带曹文泰去的,太后那边就有话递到曹皇后那儿,叫她管束好娘家子弟。曹家清楚,这是皇帝的意思,不愿意曹家掺和燕王府嗣子之事。承恩侯夫妇只好私底下从谢显之与谢映慧兄妹这边想办法了。若是桂园的园主请了表亲赴宴,皇帝还能说什么呢?
谁知道谢映慧竟然看出来了,还直接拒绝。若是从前曹家风光无限时,他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然而两个婆子也不敢对谢映慧甩脸色,出门前,承恩侯夫人就嘱咐过她们,就算事情不成,也不能把表小姐给得罪了。谢家如今不比以往,能拉拢,还是该拉拢一下的,哪怕是能跟燕王府搭上关系也好。曹家与谢家有仇的是早已晾了的三房,并非长房与二房,借着两家还有谢显之与谢映慧这一层关系,彼此别闹得太僵了。
两个婆子客客气气地说了些好话,见谢映慧完全没有多谈的意思,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辞了。等她们一走,谢慕林便得了信赶到,看了那身华服一眼,转向谢映慧:“别放在心上,好歹曹家人如今还愿意与你和大哥交好,没有把你们当仇敌看待的意思。等我们到了北平,京城里的这些事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谢映慧苦笑了一下,翻开那身华服的袖角,显露出一个小小的绣纹来:“瞧,这是曹文鸾衣裳的特有标记,母亲想给我送件衣裳,装出个慈母的模样来,却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叫人说什么好?我如今是真真对她没有半点指望了!反正她有曹家可以依靠,即使真的跟姓方的那人和离了,也依旧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承恩侯府都愿意接纳她回娘家过活了,我还替她操什么心?!”
“那就不替她操心了!”谢慕林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母亲有自己的梦想,也为实现梦想做出努力了,无论落得什么结果,都是求仁得仁。她自己都没觉得后悔,你何必替她难过?你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想法不同,未来的前程自然也是不同的,不需要受她的影响。”
谢映慧看着谢慕林,苦笑着红了眼圈,拉着二妹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慕林拍了拍她的手背,陪她坐了一会儿,方才拉她起身:“走吧,前头该到摆饭的时候了。老太太今儿也不知会出什么夭蛾子,我一个可顶她不住,大姐来替我分担分担吧!”
至于这一天的晚饭,谢老太太如何作,谢家兄妹几个又如何与她斗智斗勇,就不一一赘述了。由于谢映容还在禁足中,她还成天念着平昌侯府的赏菊宴,算着时间,为自己很可能要错过这个宴席而伤心难过,暂时还未察觉到,桂园那边即将要迎来一场盛宴。谢慕林也有意识地对她封锁了消息,不许家中下人多嘴。顺心还在养伤,未能出院子,如意便是察觉到有什么异动,也不敢多问,因此谢映容至今还对桂园的事一无所知,倒也让几位兄姐们松了口气。
次日上午,桂园那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迎来贵客,谢谨之也及时坐马车赶回家中。
他把宋氏的嘱咐都告诉了兄弟姐妹们:“据说皇上请动了好几拨说客呢,咱们不过是小人物,只能做个添头罢了。若真能见得着燕王殿下,有机会呢,就把焦大人嘱咐的话说了,其他的一句不必多提。若是没机会,也不必强求。祖母说了,让我们安心,万事有永宁长公主在前头呢。倘若长公主殿下都说服不了燕王,谁还能怪罪我们几个小辈?”
谢显之闻言,顿时就松了口气。说实话,他的心理压力是最大的,身为长兄,他要引领弟妹们去拜见燕王,需要说什么话,也该由他开口。倘若一个不慎,引得燕王震怒,连累了父亲,那就太糟糕了!如今有了叔祖母宋氏的话,他才觉得肩头的重量轻了些。
谢慕林见状笑了笑,看了众手足们一眼,拍拍手:“好啦,人都到齐了,咱们赶紧换好衣裳,到休息室等候吧。桂园要开宴了,虽然不知道燕王殿下与永宁长公主什么时候会召见,但早些准备好,总是没错的。”
第725章 晋见
等候是一件很枯躁的事。
不过,有谢慕林未雨绸缪,谢家兄妹几个在休息室的时光倒也不算太枯躁。
休息室里有桌椅有长榻,有取暖设施有御寒衣物,有吃有喝,有各种书本可以给他们打发时间,也有围棋双陆之类的消遣用品供他们玩乐,连用屏风在偏屋里隔出来的净房都分男女两间,准备得再齐全不过了。谢家兄妹在此,根本就不用担心会无聊。谢显之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本,甚至还打起了新文章的稿子,谢谨之直接练起字来,越发平心静气了。
谢慕林与谢映慧不紧不慢地下着围棋,说几句闲话,还有些遗憾没能把几个弟妹(三妹谢映容除外)叫过来做伴。谢慕林最可惜的就是三弟谢徽之死活不肯过来,还一大早就溜出门去了。谢映慧便哂道:“那小子别的稀松寻常,心倒是很细。他固然能跟着哥哥们去晋见贵人,可这就落下小四一个了。他俩同是庶出,不患寡而患不均。就算小四不在意,宛琴也要啰嗦死。谢徽之哪里耐烦听她的闲话?更不想叫小四尴尬,不去也是人之常情。”
谢慕林能明白谢徽之的想法,但觉得他太多心了:“四弟是自个儿不乐意去,并不是我们不让他来。琴姨娘当时没说什么,又哪里有脸怪罪三弟呢?”
谢映慧撇嘴:“曹家出来的人,别人吃亏是应该的,一旦自己吃了亏,何曾跟人讲过理?宛琴若真是个善心正派的人,你以为她能得我母亲重用这么多年?!”
谢慕林哑然失笑,往棋盘上放了一子,随即提走了谢映慧七八个子。谢映慧顿时变色,嗔道:“多早晚设下的圈套?我竟然没发现!”说完就再也顾不得谢徽之如何了,专心致志地思考起应对之法来。
午饭随便用了些少汤水好克化又不留碎屑,还不会留下异味的点心,勉强填了个八成饱,就对付过去了。兄妹几个饭后用了些酽茶,以免犯困,谢映慧又让丫头点燃了香炉,放了些提神醒脑的香,让所有人的精神又振奋起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平日里早就养成了良好作息习惯的兄妹们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打盹了,桂园那边总算来人传了话,命他们四人前去晋见。
显然,永宁长公主与燕王殿下也是用过午饭,闲聊完后,才有空见他们呢。
谢慕林兄妹几个连忙重新洗了脸,女孩子简单敷了层薄薄的脂粉,把衣裳头饰重新整理一遍,便跟在兄长们后头,迅速穿过自家的通道,前往桂园了。
永宁长公主与燕王这时候都在水阁里消闲,身边除了几个心腹侍从外,再无他人,似乎是姐弟俩正单独聊些家常话。谢家兄妹到达水阁后,在阁外湖边的岸上空地里稍候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得到允许,得以入阁拜见。
谢慕林早就跟着自家大姐习练过无数次拜见宗室贵人时的礼仪了,前头又有兄姐们带领,自然是没出一点儿差错,还显得举止优雅端庄,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呢。
燕王对她自然是陌生的,永宁长公主虽见过她,却已经没多大的印象了,今日再看,倒是夸了她两句,还说:“你姐姐在京中时,常常来找玉蓉玩耍。你分明亦在京中,怎么不跟着你姐姐一块儿过来呢?”
谢慕林能说什么?自然是谦虚一番,委婉地表示不敢贸然登门之类的话。永宁长公主倒也不是真要给女儿找一个新朋友,况且谢家人不日就要前往北平,交了个朋友转眼就离开,对女儿来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就没有多言,只道:“在京城时,多跟你姐姐一块儿过来吧。你玉蓉姐姐也没几个要好的手帕交,平日里无事可做,镇日喊无聊呢!”
谢慕林自是连声应是。
接下来,永宁长公主又转向了两个男孩子。谢显之她是熟悉的,另一个谢谨之要面生些,却也不是没见过。她问了几句他们的学业,得知谢谨之亦是秀才,还比谢显之早两年考中,面上赞许的笑容就更深了几分,看得谢映慧都有些不安了。
还好,接下来永宁长公主就没有多说什么了,轮到燕王开始询问几个孩子,主要是问两个男孩子的课业,这一路从湖阴到京城的见闻,以及到了北平后,有什么计划、打算,等等。
燕王的态度很是和蔼,他的形象也是位斯文俊秀的英挺中年男子,不大象是名将、名帅,却很象是个读书人。今日他虽是前来赴宴的,但因为东道主是自家亲姐,所以穿着打扮都不大华贵,透着家常气息,跟街上随便能看见的读书人没多大区别,仿佛就是随便来找姐姐聊个天的模样,却更突显出平易近人的气质来。
其实,他才跟谢家兄弟聊了两句,谢家几个孩子便都放松下来了,半点不见先前的紧张拘谨。
永宁长公主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暗暗忍住笑意,嗔怪着瞥了兄弟一眼,知道几个孩子都被他糊弄住了,都将他当成是和气的老好人呢!若是知道他真面目,估计会大为吃惊吧?
燕王殿下不为所动,仍旧是一脸和煦宽厚的模样。这又不是对待敌人,或是暗藏心机的朝廷臣工,不过是几个孩子罢了,还是他属下心腹重臣谢璞的儿女,当然要和气些,否则他难道还能摆出威势,吓唬几个孩子么?
趁着燕王如此温和,心情似乎也不错的当口,谢显之就开始琢磨着要把焦闻英嘱咐说的话说出来了。可他有些烦恼,不知该从何提起。不等他想出法子,谢谨之已经先一步露了口风:“嗣祖母常教导我们兄弟,要多多历练世事,不能把自己拘在屋中读死书就算了,因此上京途中,也时常带我们兄弟去拜访故交亲友们,学些人情世故,官场规矩。我们这一路见了好几位大人……”就这么一路把几位见过的世交叔伯名讳都说出来了,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焦闻英。
谢显之暗暗一喜,正想顺着二弟的口风,说出焦闻英的话时,燕王已微笑着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皇上也真是的……前前后后,都派了七八拨说客来了吧?就这么心急?待我明日入宫,自会与皇上分说明白的,你们就不必多言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不由得面面相觑。
第726章 相见
谢家兄妹听不懂燕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永宁长公主同样觉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圆满的法子?私心作祟……你是在暗示些什么么?”
没想到燕王反而不愿意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了:“这事儿我得先跟皇上商量,等皇上点了头,才能告诉姐姐。横竖用不了几天功夫了,姐姐就稍稍忍耐一下,容弟弟卖个关子吧?”
永宁长公主嗔了他一眼:“你既然不打算告诉我,何苦非要在我面前提起,叫我心里痒痒的,却得不到答案呢?!你这不是在耍弄姐姐么?!”
燕王哈哈大笑,没有直接回应,只转向谢家兄妹几人,道:“好孩子,不必担心。你们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明儿我就入宫去见皇上,好不好的,总会给皇上一个答复的,到时候皇上就不会再烦恼这件事了。这件差事叫你们为难了吧?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