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记茶餐厅的旁边,前两个月也开了一家杂货铺,很多工人都到这里来买烟买酒水,生意还不错。
前不久,杂货铺还通了电话,供人打电话,按分钟收费,那些工人也是主力消费者,时不时要给亲人打个电话,他们有通讯补贴。
早上和下午,盛长沣都没空,晚上回到出租屋,方橙不在城里,去镇上接电话不方便,乌漆麻黑的,盛长沣也不放心。
盛长沣行踪不定,但到了中午,肯定会找到一个电话亭,打到隔壁的杂货铺。
杂货铺的老板娘接了,听到是盛长沣,立刻就过去喊方橙过来接电话,“小方,你家男人给你电话了。”
老板娘在门口朝里头大声的喊,她已经习惯了,这对小夫妻还挺有节奏的,三天通一个电话,雷打不动。每天中午电话铃声一响,她就铁定是这俩的电话了。
方橙就坐在餐厅里,虽然已成常态,但每回店里的客人都不一样,每次这一声呐喊,都要把她的心喊起来。
尽管老板娘习惯了,但方橙每回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听到外面的声音,知情的和不知情的人都要朝她看去。
方橙就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抱着盛意去了隔壁接电话。
一接上电话,方橙就把早上的事情跟盛长沣复述了一遍。
虽然是死亡笑话,但说的时候,还是把自己说笑了,然后还逗逗怀里的盛意,“小盛意你说是不是?姐姐一哭,咱们盛意都要跟着哭鼻子了。”
盛长沣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对着电话筒另一边的方橙说,“这丫头肯定是电视剧看多了。”
方橙听了在笑,“甭管是听谁说的,但我看你女儿现在真的不好骗。早上二姐要带她去幼儿园的时候,两人走到门口,她还回头问我瑞超叔叔什么时候结婚。”
虽然相信爸爸要给她带糖果了,还是对妈妈的话将信将疑呢。
方橙觉得盛夏应该是像盛长沣多一点,这个性格,可不像方橙,前世自己小时候压根就不是盛夏这种性格,也不太像记忆中的原身。
盛长沣笑着又说了两句,然后环顾着自己的办公室,跟方橙说,“以后找我,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我把公司注册下来了,现在有个办公室,昨天电话刚刚接过来。”
方橙弯着嘴角,盛长沣在信里也跟她说了要开公司这件事情,她是举双手赞成的。
之前盛长沣倒货,那些货都是挂靠在别人的公司上,虽说他运气好,碰到的都是够义气的兄弟,但总归不长久不稳定。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以后做什么生意,都可以名正言顺的走自己的账上了。
方橙把电话筒往嘴边贴了贴,笑得有些灿烂,声音也有点温柔,“那恭喜你了,盛总。”
电话筒里,偶尔还有“滋滋滋”不太稳定的电流声,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不到盛长沣的笑声,但方橙听到了他的气声,就知道他也是在笑的。
“同喜同喜。”盛长沣顿了片刻,低沉着嗓音说。他开公司,方橙是他的老婆,自然也是有份的,他的荣耀,自然也是方橙的荣耀。
方橙听得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耳朵痒痒的,好像那电流声传到自己耳朵里一样,抿着嘴唇,努力在理自己的思绪,她觉得,这似乎是盛长沣在跟她做出的另一种表白。
虽说都是盛长沣打过来的,但现在打电话,还不像后世一样接听是免费的。这个年代,通电话是双向收费,而且每分钟的费用还不低。
方橙一开始不清楚,打了第一次,还钱的时候,就觉得现在的电话费确实有点贵。
所以没敢说太多话,每次通话都保持在10分钟以内,超过了,她就觉得太费钱了。
这几句话说的,每一句都是有含金量的。
“嗯。其他的事写信再说。”
那边的盛长沣,笑得咧开了嘴,挂电话之前还跟方橙说,“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路瑞超的婚期快到了,他已经提前回了瑞城,现在就盛长沣一个人在南边处理事情。
方橙对着电话筒哼哼了两声,怎么说得好像是她很想他,很期待他回来一样?
挂了电话,方橙跟老板娘算钱还钱,老板娘一边收钱找零,一边笑眯眯看着方橙,“你们这两夫妻,怎么还跟刚谈恋爱的人一样,要不是知道你们孩子都两个了,我还以为你们刚认识谈恋爱呢。”
别人不知道,老板娘守着铺子看得清楚。
这年头的公用电话都放在门口,客人讲电话她会避开,但方橙每回接电话,还有挂电话的时候,那个小媳妇一样的笑脸,老板娘都记得很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办法,好看的人,笑起来就跟画一样,更何况老板娘也看过一眼方橙的丈夫,觉得盛长沣和方橙站在一起,特别的登对,就跟画报里的人走出来一样。
她除了开杂货铺,还会做些散活,每回打着毛线坐在铺里,看方橙接电话,老板娘都觉得自己好像在看那些什么爱情电影,看着心情都好了。
————
而此时远在南边的盛长沣,挂了电话后,也是一脸笑意。
往后一躺,靠在自己的老板椅上,闭目养神。
他现在的办公室并不大,就一间小屋子,里面一张老板桌一张老板椅,还有一套茶几沙发,一台电话。
这一层楼,得有二三十间这样的办公室。
小归小,但算是有了自己的巢穴。
盛长沣精力旺盛,属于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也可以精力充沛一整天的那一类人。
他闭目养神了十分钟,站起来把百叶窗的窗帘拉开,让阳光洒进屋里,站在窗边,叉着腰,眯着眼,望向外面的街景。
大城市的繁华,街上的行人,路边的广告牌,这里的温度,都跟瑞城截然不同。
盛长沣脑海里想起远在瑞城的方橙,那边现在的天气,应该比这里冷多了,也不知道她每天得捂多久的脚丫子才能睡着。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盛长沣又收了神,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
拿起电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他记性好,人也聪明,对每个客户的号码都烂记于心,压根不需要记录在册。
他脸上收起刚才那副方橙专属的神情,换了另一张正经官方的脸孔,“你好,是赵翻译吗?我是盛长沣,是这样的上回那个事……”
盛长沣打了一通电话,下午三点,赵翻译就一身正装,提着一个公文包,一路带风来到了盛长沣的公司。
这边节奏快,现在的商业区也不算多,翻译公司的写字楼,离这里也不远。
“盛总,很高兴再次合作。”赵翻译一进门,就和盛长沣客气的道。
盛长沣的公司,现在只有他和路瑞超两个人,路瑞超在时,是他在充当助理的角色,端茶倒水的工作都是他在干,总得撑撑场面让人觉得这公司不是皮包公司,本来只有两个人就够寒碜了。
但现在路瑞超回老家准备婚礼,这些事就都是盛长沣自己干。
盛长沣抬头看赵翻译,“要咖啡还是茶?”
“咖啡,谢谢。”
盛长沣给赵翻译泡了杯咖啡,端到茶几上,单刀直入进入正题,“这次的事情……劳烦赵翻译帮我打个电话。”
赵翻译一脸惊讶,本来以为上次的生意吹了,听他这一顿说,万万没想到,又被他盘活起来了。
赵翻译给盛长沣竖了个大拇指,他就喜欢做这种有成就感的事情,“盛总放心,我一定办好。”
喝了半杯咖啡,详细地听了盛长沣的要求和想法后,赵翻译立刻给外国公司那边打了个电话。
做生意讲究诚信和信任,盛长沣会留心眼,但既然选了合作,自然用人不疑,把自己的想法都跟赵翻译说了一遍。
赵翻译虽然只管外语,对于商业的东西属于门外汉,但因为盛长沣对他没什么保留,所以这通电话打得很顺畅,一点不磕磕绊绊,让电话那头的外国方觉得他们有诚意又有实力,才隔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解决了难题,还有魄力。
不像别的合作商,说一句停一句,对翻译不信任,一通电话打了半天,成交率也低。
赵翻译挂了电话,立刻挂起笑脸恭喜盛长沣,“盛总,对方同意了,而且对您提出的法子十分满意。等那边的文件传过来,咱们去他们在这里的代理公司签字,流程就可以进一步推进。”
“成,多谢你,过两天再见。”盛长沣微笑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和赵翻译握了手,把他送到了大厦楼下。
回到办公室里,盛长沣立刻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信纸,提起笔就给方橙写信。
一个星期后,方橙就收到了盛长沣的信。
他捣腾了一批配合饲料,不过这回是国外的货,但春城的港口拥挤,四万吨的配合饲料,到了港口,得压五十天,到时候都快过年了。
过年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压货不入境,这一船的货,人家外国公司得损失三十万的美金。
外方想做成这次生意,但总不能亏本做,在港口多停留一天,“哗哗哗”的钞票就在烧掉。
正在难办的时候,盛长沣想到了另一个港口,他跑到花城的港口一问,那边的货不多,如果那批配合饲料的轮船进来,可以立刻靠岸过境,不用停留。
可是交流过后,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花城的港口水深不够。
花城空下来的港口,水深是4.6米,但是那一辆外国货轮吃水得到5米。花城港口的吃水量,压根吞不进这一艘货轮。
还以为事情可以解决了,可没想到一个问题解决了,又出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就是盛长沣每天在面对的事情。
盛长沣甚至还想过,要不要换到更远的港口入境。
可是别的地方他人生地不熟,自从下海之后,盛长沣都是在广省这一边混,要是去了别的地方,人不熟不说,多出来的运费成本也是一个问题。
盛长沣头疼了很久,有一天回出租屋,想到方橙,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到海水是有潮汐的。
他立刻就算了一下,十二月初这段时间花城的港口会涨潮,这个时候港口的水位可以达到快十米。
第二天,盛长沣立刻又跑去跟花城港口,跟工作人员协商,南边的开放城市效率高,那边的工作人员也很通情达理,同意他那辆货轮在港口卸货。
得了那一边的准信,盛长沣立刻把翻译找过来,打了个越洋电话过去,这个生意就这么成了。
方橙读这一封信的时候,时而拧着眉头,时而嘴角上扬,看到最后的时候,开心得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眼眶还有点发热,打心眼里为盛长沣开心。
——
到了十一月快下旬的时候,瑞城已经很冷了,白天就算是出太阳,那阳光也感觉冷冰冰的。
每天方橙出门,自己穿的像一颗粽子,也要给盛意穿得圆滚滚的。
小丫头现在已经会自己坐着了,只不过有时候,坐着坐着,小丫头很懒,就要自己往后仰过去。
所以在餐厅里,如果小丫头在沙发上坐着,方橙一步也不敢离开。
方橙给她专门买了一张藤椅推车,带着滑轮,可以推着走路,就放在餐厅,是属于盛意的宝座。
餐厅的工作人员闲下来的时候,都很爱跟盛意玩。
盛意很爱笑,一笑起来大大的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咯咯地笑得跟铃铛一样,把周围的人也跟着带动了起来。
餐厅的人都很喜欢盛意,一群人从年轻人到中年妇女,只要盛意来了,闲下来都要围着她转。
还抽空给小丫头做了个棉垫子,把椅子四周都包了一层垫布,害怕木藤冰凉凉的,冻到盛意。
现在不仅方橙的餐厅里多加了人手,方梨的伊人服装店,也请了个帮忙看店的,也是个乡下出来打工的妹子。
有人可以帮着看店,方梨就变得自由了很多,偶尔还能给自己放个假,人不多的时候,就跟那个妹子轮着,每星期休一天两天的放松。
中午的时候,也经常会到方橙的店里吃饭。
方梨前两天给自己放假,回了一趟黄金岭,本来想回去住两天,但当天就来回,回到城里了。
今天到茶餐厅吃饭,一看到方橙,方梨就有一堆话要说。
“我还是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跟咱妈大声的吵架。”方梨说这句话的时候,喝了口例汤,但嘴角在笑着。
以前碰上这种事情,她肯定要忍一忍,忍着马英的奇怪做法,或者是自己伤心一会儿,但现在她就只想吐槽。
想起家里的方梅小妹,她很庆幸,幸好还有大姐这个可以吐槽的对象。
那天,方梨回到城里的出租屋的时候,也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