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可以说打了云初微一个措手不及。
“三姑姐,你今日先回去吧,等改天有空了,我再请你过来坐坐。”
苏以柔也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点点头,“那你一个人要当心点。”
“我知道。”让人送走了苏以柔,云初微随便拾掇拾掇就要出门。
“夫人。”瞧见云初微行色匆匆,迎面而来的韩大姑姑被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云初微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走,“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赶紧的,去外面让门房备车,我要出去。”
韩大姑姑不敢再多问,急急忙忙吩咐下去。
“微微。”
即将踏出府门的时候,后边传来苏晏的声音。
“九爷?”
“你去哪?”他缓步而来,见她脸色不好,蹙了蹙眉。
“公主出事了,我必须去看看。”
苏晏眉头皱得更深,“那你去吧!”
云初微转回头,想起了什么,又道:“九爷,你能否让人帮我查一查公主的马车为何会突然受惊?”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只是巧合,云初微的第一个猜测就是赫连双今日在宴会上说的那番话得罪了人,当时是在国公府,自然不敢有人作妖,但出了国公府就不一样了,那些富有心机的人有的是手段让她不好过。“九爷,最好从今天来赴宴的那些人头上查一查。”
苏晏颔首,“好。”
见她实在急,苏晏没敢再耽搁她时间,催促道:“快些去吧!”
云初微迈开步子,匆匆忙忙朝外走去。
马车已经备好,赶车的是萧忌,云初微有些意外,“怎么是你,车夫呢?”
萧忌道:“九爷放心不下,让属下来送送夫人。”
“也好。”云初微挑帘走了上去,谁知道暗中谋害赫连双的人会不会也留了一手等着自己,有萧忌在,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到吴家的时候,看到丫鬟婆子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尤其是赫连双身边的聂嬷嬷,眼睛早就哭肿了。
云初微往前挪了几步,不断有丫鬟端着一盆盆血水从里面走出,赫连双的痛喊声隐约传来。
“聂嬷嬷,怎么样了?”
“夫人。”聂嬷嬷躬身行了一礼,哽咽道:“公主她不大好。”
云初微握紧拳,“我进去看看。”
“夫人!”聂嬷嬷大惊失色,拦住她,“里面血腥污秽,您身份尊贵,还是别进去了。”
云初微坚决道:“同样都是妇人,有什么进得进不得的?更何况公主是我朋友,这种时候我进去看看她,说几句好听的宽慰宽慰她,或许能让她心态转好些,嬷嬷就别拦我了吧,你该知道,公主的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不容乐观”四个字,聂嬷嬷伸出来阻拦云初微的那只手到底是无力垂了下去,再没多说一个字。
云初微径直走进产房。
才挑开帘栊就嗅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里面六个稳婆全都伺候在赫连双身边,赫连双满头大汗,疼得直咬牙,实在忍不住又痛呼出来。
“公主。”云初微三两步走过去。
“微微?”赫连双神智涣散,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光,快支撑不住了。
“没事的公主。”云初微眼睛一红,坐在床头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一定要撑住,等孩子顺利产下就好了。”
“微微,你骗我。”赫连双看着她,很努力笑出来,眼泪却从眼角滑落,“你说过不痛的,可我现在,痛得连说话都费劲儿。”
云初微也勉强扯出笑容来,“傻瓜,咱们当娘的,痛这一关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一想到那小不点会从巴掌大就陪在自己身边,看着他见天长,等长到一两岁,饿了困了,就会拉着你的衣袖叫娘,咱们再痛,都是值得的。”
赫连双看着云初微,从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见到了为人母的满足和幸福,她很羡慕,也很想像云初微说的那样咬牙坚持,可是她身子娇弱,之前马车翻倒的时候就折腾了一番,回来更是全身断骨一样的痛。
赫连双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消失,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微微,你能答应我件事儿吗?”她声音很微弱,云初微几乎是贴近耳朵才听到的。
“什么?”
“如果我没能坚持到最后,来世,咱们还做姐妹,好不好?”
“你说什么胡话呢?”云初微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其实她何尝没感觉出来,赫连双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这与她当初顺产的时候不同,还没足月被撞了身子本来就是很危险的,更何况当时连马车都翻了,以赫连双的体质,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痛我不怕。”赫连双摇摇头,“可是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一点一点消失的力气和温度,也没办法撑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我想,我大抵是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了。”
“公主,你不会有事的,你听我说。”云初微紧紧握住她的手,尽量把自己的体温传到她身上,“有个秘密,我瞒你很久了,倘若你答应我一定会坚持下去,我便说给你听。”
赫连双点点头,“嗯,你说。”
云初微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其实皇后娘娘没有死,她就在皇宫里,只不过,暂时还不能与你们相认。”
赫连双猛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云初微直起身子,神情坚定,“绝无虚言。”
“母后……”赫连双眼里再一次泪花闪烁,也知道云初微的这个秘密太过骇人,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怕被人听了去,只是一直喊着“母后”二字。
云初微对她点点头,“要说这世上谁能给你任何人都给不了的支持和力量,那个人非你生母莫属。所以,为了以后,为了所有人都能好,不管多痛,不管多累,公主你一定要咬牙坚持,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赫连双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像是潜能力被突然激发了一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在稳婆让用力的时候汇聚了那股潜在力量,一鼓作气使出来。
“出来了!”稳婆接住那个早产儿,惊喜地道。
“太好了。”云初微含泪笑,“公主,你做到了。”
赫连双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弱声道:“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稳婆小心翼翼地洗了身子抱过来。
才八个月大的宝宝,根本比不得足月的,太小了,连看着都觉得心疼,哭的声音更是与足月的孩子没法儿比。
“是个小郡主。”稳婆道。
赫连双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看向云初微,“微微,我想睡会儿。”
“好,你睡吧!”
云初微松开她的手,站起身给她盖上绒毯。
本该先把产房清理干净的,可是赫连双的情况太危险了,一旦挪动,必定会出事儿,还是让她先睡上一觉补充补充体力再说。
“双儿,双儿!”外面传来驸马吴勇焦急的声音,也不顾聂嬷嬷和丫鬟们的阻拦,直接就冲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从皇宫里赶来的医婆。
“吴二哥。”云初微一看,全明白了,难怪她来的时候驸马不在,原来是亲自去皇宫里请医婆了。
“双儿她怎么了?”吴勇赤红着眼,视线落在产床上,一个箭步冲过去,见赫连双安静地躺着,脸色白到几近透明,他险些就崩溃了,“双儿,双儿你别吓我。”
“吴二哥,公主她很好。”云初微将他拉起来,“只是生产过后体力不支暂时睡过去而已,咱们别打扰她,有什么话外头说。”
吴勇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初微,“双儿真的没事吗?”
“我没骗你。”云初微笑道:“再说,这种事也骗不了你。”
说完,示意医婆过去看,医婆马上给赫连双把脉,尔后喜道:“驸马爷请放大宽心,公主脉息还在,只是有些虚弱,让她安静歇会儿。”
听到医婆的话,吴勇才算是大松了一口气,跟着云初微来到外间。
“吴二哥,你们今天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云初微焦急地问。
吴勇深深皱起眉头,“当时我和双儿坐在马车里,不知怎么的,前面突然响起了鞭炮声,我们的马儿受了惊,发疯似的狂奔起来,车夫被甩下去,我尽量护住双儿,可还是抵不住那匹疯马的速度,最后撞到了墙上,马车翻了。然后我就看到双儿流血,急忙将她送回来,聂嬷嬷说她会去请稳婆,让我去皇宫请旨把医婆带出来,所以我才会走开的。”
“吴二哥的意思是,那鞭炮声是突然响起来的?”
“对。”吴勇很肯定地道:“我敢肯定,并没有哪家铺子开业或者是办别的事需要放鞭炮,可偏偏,我们的马车一过去就响起了鞭炮声,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云初微陷入沉思,要说最有可能谋害赫连双以及她肚子里孩子的人,只能是萧皇贵妃,可那个人不是被禁足了吗?她手再长,总不能越过东宫那位直接伸向赫连双吧?“你们就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可疑的人?”吴勇蹙眉,抓了抓脑袋,“没有。”他当时心里眼里都是双儿,尤其是看到血,整个人方寸大乱,哪里顾得上去看其他不相干的人。
“好,我知道了。”云初微点点头,又出言宽慰他,“公主和小郡主都安好,吴二哥不要太担心了,只是,这孩子是早产,体质可能会比较弱,一定要仔细妥帖地养着,否则……”否则容易早夭。
这些话,她不说完吴勇也能听懂,以前在杏花村的时候,他们就见过早产的孩子,因为那家人家境贫寒,给不起那孩子更好的将养条件,最后就这么没了。
“我知道了。”吴勇抬起头来,眼珠上面血丝未退,“谢谢你,云妹妹。”
“不客气。”云初微道:“这都是我该做的。”
吴勇了解云初微,一旦是她上心的人,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置对方于不顾,自从骆家被灭族之后,双儿每每因为生母的死而食不下咽郁结于心,这些他都知道的,若非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她甚至很可能早就想不开了,而今日更甚,把双儿抱回来的时候,他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和涣散,去皇宫这一路上,他的心都是悬在嗓子眼的,特别害怕自己一回来,看到的便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可现在,云初微却告诉她,孩子和双儿都好好的,他明白,这是因为云初微及时赶到并用自己的办法劝解了双儿才让她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微微,我能不能再求你件事?”
“吴二哥有事就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什么求不求的,咱们是兄妹,说‘求’这个字眼岂不生分了?”
“我希望今天你都能陪着双儿,能劝的,我很早就劝过她,大概是我嘴笨,找不到什么办法讨她欢心,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女儿家,你与她在一处,总有些话比我方便说,我相信她醒来见到你,心情会好很多。”
云初微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谢谢。”
云初微正想开口,就见聂嬷嬷急匆匆进来,“夫人,驸马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来了。”
吴勇一下子站起来,抹了把脸,“唤上下人们,跟我一起去外面迎接。”
云初微坐着不动,赫连缙险些要了九爷一条命,虽然今天是他妹妹出事,可她完全没办法从那件事里面释怀,给他跪地行礼什么的,她大可以以自己刚出月子身子还未恢复完全为借口免了。
吴勇转过身来看了云初微一眼。
云初微淡淡道:“吴二哥,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进去陪陪公主。”
吴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去,却也不想为难她,点点头,“好。”带着下人去外头迎接。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聂嬷嬷领着许菡过来了。赫连缙不便来内院,只得与吴勇留在外院说话。
“微妹妹。”一进门,许菡双眼就含了泪,上前仔细看了看睡过去的赫连双一眼,压低声音,“之前在国公府都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呢?”
云初微摇头,“我也不知道。”又问,“菡姐姐可让太子殿下去查了?”
许菡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太子殿下已经派出人手加紧查找真凶了,对了,双儿她现今如何?”
“嘘——”云初微示意她外间说话。
两人又挪了出来。
云初微给许菡倒了杯茶,“早产了,好在母女平安,算是渡过了一大劫。”
许菡后怕地抚着胸脯,“这事儿最先传到御乾宫,父皇知道以后雷霆大怒,险些砸了御书房,急急忙忙让驸马把医婆给带回来,父皇自己来不了,又让人去东宫通知,我和太子这才赶了过来,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双儿都已经生下来了。”
“总而言之,能赶过来就好。”
皇宫云初微去过,御乾宫到东宫有些距离,传话的宫人就算是坐着轿子过去也得好大一会儿,而太子和太子妃同时出宫,仪程一道接一道,一时半会儿是根本赶不及的。
“微妹妹,你觉得会是谁对双儿下手?”许菡紧张起来,她今天去了国公府,回过头一想,最有可能就是双儿那时候说的话得罪了席上某些小肚鸡肠的女人,回过头来报复了。
云初微猜测道:“会不会是公主今日在宴席上的那一番话得罪了人?”
不得不说,许菡与云初微的直觉都很准。
——
国公府。
苏晏目光落在宾客名单上,眉目间凝了青霜,冷峻得可怕,问单膝跪在地上的魏延,“司璟那边怎么说?”
赫连双出事的地方碰巧与寻芳院相近,而如今的寻芳院,算是“头牌”娇娇美人司璟的地盘,那一带司璟埋伏的人不少,要想在短时间内查个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人,也不难。
“回九爷,让人在街上放鞭炮的是一位姓梁的姑娘。”
“是叫梁冰燕吗?”
“是。”
苏晏目光落在宾客名单“梁冰燕”三个字上,手指无规则地敲了敲书案,“背景呢?”
魏延道:“梁家在京城没什么名气,梁冰燕的父亲如今在工部挂职,而他这个职位,是以萧皇贵妃的面子换来的。”
“哦?”
“萧皇贵妃是梁父的表姐,听说梁冰燕平日里没少仗着她这位表姑母的背景欺负旁人,最重要的是……”
“什么?”
魏延顿了一下,“梁冰燕心悦主子,这在他们家那一带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某回太夫人去郡王府赴宴的时候,恰巧梁家人也在,梁冰燕的母亲就有意把女儿嫁来国公府为妾,只是后来被太夫人婉拒了。”
苏晏恍然,眼底已然是冷凝一片,“与内廷联系,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魏延一震,“主子是怀疑,整件事出自萧皇贵妃的手策划?”
“不管是不是萧皇贵妃下的毒手,总之与她脱不了干系就对了,趁她如今被禁了足,咱们再添把火,彻底废了她!”
魏延颔首,“属下明白。”
——
赫连双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外间云初微和许菡在说话,她轻轻唤了一声,外面这二人耳朵灵敏,很快就听到了,马上起身进去。
“双儿你醒了?”
赫连双侧头,扫了一眼窗外,已经黄昏时分了。
“微微,你怎么还没回去呢?”
云初微坐在她床前,笑道:“你没醒来,我怎么敢回去?”
赫连双摇摇头,“我很好,只是……宝宝呢?”
“被稳婆抱去温养着了。”云初微道:“她太小,一点风都不能见,如今咱们还是尽量少挨她的边儿为妙,否则很容易让她感染上不好的疾病,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赫连双点点头,“我没事儿,你回去吧!”又看向许菡,“嫂嫂,你也回去。”
许菡不同意,“微妹妹可以走,我必须留下来。”
“晚了呢!”赫连双虚弱地道:“你要再不走,等天黑了就该宵禁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不听劝呢?”许菡深深皱眉,“咱们白天不是才说好了,等你生了,我就来陪你的吗?”
赫连双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摇头。
“你皇兄也来了的。”许菡又道:“如今就跟驸马在外院呢!”
赫连双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出了这么大事儿,父皇和皇兄那边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父皇不可能出宫,以皇兄对她的好,会来看她也无可厚非。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聂嬷嬷又惊又急的声音,“太子殿下,这里是内院,况且还是产房,您不可入内。”
赫连缙冷喝一声,“滚开!”
紧跟着听到人被踢翻的声音,再跟着,赫连缙衣袍一掠,人已经闪了进来。
看到他,云初微脸上有那么几分不自然,特地别开脸,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公主好生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说罢,打算绕开赫连缙走出去。
原本这位不来,她倒还可以继续留下多陪陪赫连双,可谁能想到这位竟然不顾规矩直接闯进内院来,那她还是走人算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赫连缙传来一声低低冷笑,“怎么,做了亏心事,所以害怕见到孤?”
果然还在介怀于骆家被灭一事。
云初微仰起下巴,视线与他齐平,“险些要了我夫君一条命的人都不害怕,我坦坦荡荡做人,光明磊落做事,为什么要怕你?”
赫连缙脸色倏然冷了下来,“云初微!”她难道就没想过,叶筠为什么不纠缠苏晏就回去了?若不是他苦心设计,她和苏晏之间早就因为那个女人而出现裂缝了。
“太子殿下,有事说事,没事儿的话,臣妇告辞。”
赫连缙面色铁青,正欲再次开口。
“皇兄!”
却是床榻上的赫连双喊道。
云初微想起了什么,快速朝赫连双投过去一记警告的眼神,吓得赫连双急忙把话咽了回去,改口,“这次要不是有微微在旁边,我大概早就与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两命了。微微是我救命恩人,皇兄不可对她如此无礼。”
救命恩人?
赫连缙嘴角浮现一抹讥诮。
云初微救人,苏晏杀人么?他们夫妻,可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做好人的是他们,做凶手背后捅人一刀的也是他们。
杀了骆家那么多人,如今想救一命来抵?这笔账,恐怕没这么容易清算的吧?
见赫连缙不动,赫连双急了,眼泪汪汪的,“双儿还在月子里,你想让我气出病来吗?”
赫连缙唇瓣抿了抿,再没搭理云初微,直接走进去对着赫连双嘘寒问暖。
云初微也没逗留,跟着聂嬷嬷走出大门。
“夫人,你要是再不出来,属下就得冲到内院去搜人了。”萧忌焦急地道。
“怎么了?”云初微一边上马车一边问。
“九爷方才让人来问了,为何夫人这么晚还不归家。”
云初微挑帘探出脑袋,笑看着萧忌,“那你怎么说的?”
萧忌忙别开眼,“属下自然是说夫人想多陪陪公主。”
云初微莞尔,“走吧!”
回到国公府,见苏晏坐在自己房里,云初微眨眨眼,“九爷没别的事儿了吗?”该不会他一直坐在这里等她吧?
“还没吃晚饭吧?”他道:“正好,我也没,一起?”
他竟然是在等她回家一起吃饭?
云初微迎上他轻柔的目光,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心里头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好啊!”
韩大姑姑很快安排着小丫鬟们把饭食送到房间里来。
云初微就坐在苏晏旁边,看着他仔细地给自己挑鱼刺,大婚后,只要两个人一起吃饭,所有的鱼刺都是他帮她挑的。
“九爷,你不问我情况如何了吗?”
苏晏将挑了刺的鱼肉放进她的小碗里,“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顺利生下来了。”
“嗯,是个小郡主呢!”云初微打心眼里替赫连双开心,想到了什么,又忽然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晏,“可是九爷,我把骆皇后还在世的秘密告诉她了。”
苏晏给她布菜的动作一顿,尔后眉目舒展开来,“微微做事,为夫向来放心,只要除她之外,再不会有人晓得,我便不怪你。”
“自然不敢让九爷失望呢!”云初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嗯,果然还是九爷亲自挑过鱼刺的鱼肉吃起来更放心,也更美味。”她就没什么耐性,尤其是遇到刺多的,要么直接扔了,要么挑了能看到的刺就往嘴里塞,其结果就是常常被小刺卡到。
“放心就多吃些,补补。”他又挑了一块过来,顺道拿起另一个碗给她盛汤。
“对了九爷,三姑姐回去了没有?”
“早走了,怎么了?”
“有点事找她。”云初微想起秦杉白日里的表现,不由慨叹,“你说杉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郁郁寡欢的,这要是郁结成疾可如何是好?”
苏晏吃饭的动作停了停,“你要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过她。”
“她今天在内院险些犯了大错,还好我及时发现,又跟她说了好些话才醒悟过来,可我感觉都得到,她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苏晏也很无奈,“这种事能怎么办,三姐不可能回秦家了,倘若她愿意,我倒是很想让她回苏家来,只可惜三姐脾气倔,以她的性子,你打她骂她都可以,就是休想她会搬回娘家来。”
云初微想,这种脾气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要争口气好好活,让那个渣男看看他到底有多眼瞎才会把她放走,“我听人说,右相如今挺后悔的,是吧?”
苏晏冷笑一声,“把原配夫人挤出去,娶了个母老虎回来,你觉得他会不会后悔?”
“活该!”云初微愤愤,“这就叫不见棺材不掉泪,给他脸的时候他不要脸,如今不给了,他倒还想上门连面子里子给要回去?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是这么说吧?他负了三姑姐,老天爷就开眼安排个母老虎来折腾他,最好把他折腾死!”
苏晏看了看云初微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好笑,“只是在内宅这一块处理得不尽人意罢了,右相在朝堂上可是个好官。”
“你还帮他说话?”云初微有些不高兴,“如此没良心的男人,就活该他遭罪!再说了,内宅不平,何以平天下,他得多无能才能让自己后院的女人勾心斗角成那个样子啊?”
苏晏笑意收了收,“照你这么说的话,最无能的要数咱们家老太爷了。”
云初微后知后觉说错话,马上止住话题,面上满含歉意,“九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晏拉过她的手,“虽然我不知道微微骨子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势的想法,不过对于我而言,只要那个人是你,我就愿意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你要清楚地意识到,我和他们是不同的,在我这里,你是唯一,一旦你嫁的是别人,那你就只能是其中之一,没有谁硬性规定男人终身只能娶一妻,更没有人规定后宅的女人不可以勾心斗角,后宅和后宫都是女人的战场,就好像男人们的朝堂,是输是赢,全凭本事说话,有手段有谋略,你就是赢家,没手段没脑子,你就只能被践踏被欺凌,这是我从小到大悟出来的道理。
对于三姐这事儿,也不能一味地怪右相而认为三姐是受害者,闹到这个地步,要说三姐一点责任都没有,你觉得可能吗?”
云初微深吸一口气,九爷这番话,完完全全是站在这个时代的男人立场上来说的,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根本就没有瑕疵可言,点点头,“我懂了。”
苏以柔兴许某天会被右相感动跟着他回府,也有可能只是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跟他回府,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不能以旁观者的立场站出来指责是哪一方的不对,毕竟,苏以柔只是个古代女人,她就算表面再坚强,内心也绝不可能有自己那么强势的思想和理念,一味地以自己的观念去要求别人,这与试图改变这个时代有什么区别?
从穿越以来,云初微就一直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把自己上辈子那些东西带过来,当然,一些实用的东西除外,但在这个时代被认为是离经叛道甚至是异类的观念或者举动,都不可以强加在古人身上,否则一准会出事,这不,方才一冲动,说错了话。
见她闷闷不乐,他凑近,“怎么不高兴了?”
“是我不好。”云初微主动认错,“不该乱说话的。”
苏晏挑眉,“要我原谅你吗?”
云初微心知他又捉弄自己,“不,你还是罚我吧!”
“罚你再给我生个孩子?”
云初微顿时觉得浑身一痛,临盆那天的感觉顷刻涌上来,“我…我还是请求原谅吧!”
“吃饭。”苏晏把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其实只是调侃调侃这个爱自己跟自己较真的小丫头而已,他根本没在意那些话。至于生孩子什么的,他就没打算再让她遭罪,已经儿女双全,满足了。
吃完饭,等下人们把桌上的东西收了以后,苏晏才提及赫连双的事,“凶手已经找到了,我会处理,你就不必操心了。”
云初微眼眸微动,“是不是与萧皇贵妃有关?”
“嗯,有些关系。”
“我就说,一定是这毒妇!”
苏晏默认,他当然不可能在云初微跟前提及梁冰燕是因为心悦他所以不满于赫连双在席上说的话故此等在半路下狠手。
——
其实在得知赫连双早产的消息时,锦葵险些就直接向赫连缙坦白自己的身份然后不顾一切地出宫去照顾女儿了,可是没想到苏晏对她性子的把握已经到了八九分的精准,先一步让人来与她交接,说如今乃关键时期,绝对不能暴露,接下来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只要忍过这段时日,距离他们一家人相认就不远了。
锦葵听罢,顿时又有了无穷无尽的信心和力量,趁着太子和太子妃都去看公主,她便悄悄来到长信宫。
萧皇贵妃已经被禁足多日,这次被禁足的原因不是“失心疯”,毕竟北燕使臣已经离开,她也无需再“疯”。
这回是因为遭了锦葵的算计。
说起来,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还不是皇贵妃的萧氏私自抱走尚在襁褓中的赫连钰,又以此作为诱饵把丽妃引去未央宫再将其推入荷塘,最终把所有的罪名全部推到皇后骆岚身上。
今日化身锦葵的骆岚便故技重施,将三岁大的小皇子引到长信宫来,不过骆岚没有萧明汐那么狠,她并没有推那位小皇子的母妃落水,只是恰巧让那位宫妃与“刚好赶来”的太后看到了极其愤怒的一幕。
萧明汐这辈子都没生过儿子,所以她尤其地讨厌巴掌大的那些小皇子,因为他们都是从别的宫妃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们只要站在她面前,那就是在嘲笑她生不出儿子。
由此可见,萧明汐当时看到自己宫里来了个小不点时有多愤怒,眼一厉,打算掐死他。
可以说,锦葵在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对时间和度的把握是相当精准的,萧皇贵妃双手才碰到小皇子的脖子,还没做点什么,太后和小皇子的母妃就同时赶到了,一见萧氏这丧心病狂的行为,那还得了!
太后一脚踢开萧氏,再狠狠赏她两巴掌,又把小皇子护在怀里一个劲哄。
其实小皇子没事,只是因为锦葵之前以糖果诱惑他,让他等一会儿皇祖母来了就狠狠哭,所以看在糖果的份上,他把吃奶的力气都给哭出来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滚,可把他给哭累了,最后连糖果都还没吃就睡了过去,太后只当他是被萧氏给虐待出什么毛病来了,急急忙忙让太医来瞧,还一来就来了好几个。
第一个不想在后面那几个面前承认自己无能什么也没看出来,索性说小皇子惊吓过度。
第二个不想比第一个怂,说小皇子不仅惊吓过度,还体虚,需要卧床静养。
第三个也不想比前面两个怂,说小皇子既惊吓过度,又体虚,还有些肺热,需要清火。
于是,本来没毛病的小皇子病得一塌糊涂,每天都不能出宫,只能在自己寝殿里“养病”。他养病的“药”也很特别,是那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宫女每天都会乔装打扮悄悄送来的糖糕和丸子,小宫女说是她自己做的,小皇子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糕和丸子,所以他很喜欢这个姐姐。
再后来,永隆帝晓得了这件事,大怒,再一次罚萧氏禁足。
本来想重罚的,可是又一想他母后以往对萧皇贵妃的偏颇,便打算先禁足试探试探他母后到底是什么态度。
之后晓得太后也很愤怒,永隆帝便下旨,又开初的禁足一月改为禁足半年。
再然后,永隆帝找借口把长信宫的下人今儿调一个去这里,明儿调一个去那里,到了现在,长信宫除了送饭的下人,一个宫女都没有。
永隆帝已经不止是变相软禁了,直接把长信宫架空成冷宫,只是这冷宫比真正的冷宫华丽太多。
锦葵进来的时候,萧皇贵妃正蜷缩在床上,她似乎是病了,整张脸憔悴至极,再不复往日的光彩照人。
听到脚步声,她害怕地问了一句,“谁?”
“娘娘,是奴婢。”
锦葵手里提着食盒,里面装了萧皇贵妃最喜欢的几道菜,当然,没毒,锦葵不可能傻到直接给萧明汐下毒。
“锦葵?”萧皇贵妃一见是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原来在本宫最落魄的时候,只有你肯来看我。”
“娘娘说的哪里话。”锦葵规矩地道:“您依旧是这长信宫的主人,后宫目前妃位最高的皇贵妃,这些都是您的荣耀,不是落魄。”
“对。”萧皇贵妃一下子精神起来,掀开锦被下床走到镜台前坐下,自言自语,“我才是后宫的主人,那些贱人,谁想害本宫,本宫便送她们下地狱!来,锦葵,你快过来给本宫梳头。”
“是。”
锦葵走过去,拿起镜台上的银角梳,在萧皇贵妃没看到的角度,往自己手心使劲儿磨蹭了几下,然后慢条斯理地给萧皇贵妃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