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鹤现在拖着这幅残败身体,自己去报仇,就算搭进他这条命也无所谓,可是李宝璋还年轻,他甚至还有喜欢的姑娘。他不能那么仔细,让自己弟弟牺牲一切去复仇。
李宝璋好不容易从那里脱身,万万不能再插手其中。
李宝璋对文鹤挤出一抹笑,“放心吧,哥,我不会去的,我还要照顾珠珠呢。”
第62章
珠珠觉得自己现在成了药罐子,每天李宝璋都要让她喝好多药,而且还不能不喝,哪怕撒娇也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乖,把药喝了,眼睛才会好。”
珠珠耳边听到李宝璋的声音,她皱了下鼻子,就钻进了被子里,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闷闷的,“我不想喝了,好苦啊。”
她掰着手指算过了,她每天足足喝了七碗药,每一碗药都苦得她舌头没了味觉,喝了药之后,吃东西都没有胃口了。
珠珠躲进了被子里,但很快就被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李宝璋把人强行抱到了自己腿上,看见珠珠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心疼,他温声劝慰:“珠珠,听话,等你眼睛可以看见了,也就开春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不是说在宫里呆着闷吗?现在我们不在宫里了,你到时候想去哪玩都可以了。”
珠珠扁了下唇,似乎有些不开心,过了一会,她才小声地说:“哥哥,我的眼睛真的会好吗?为什么我吃了这么多天药,却什么也看不见。”
“当然会。”李宝璋说,“开春了,眼睛就好了。”
珠珠闻言低下了小脑袋,“好吧。”
喝完药之后,连蜜饯都不可以吃,因为李宝璋说怕误了药效,所以珠珠喝了药只能喝点水解点苦味,她躺在床上,心情是又闷又苦。李宝璋端着药碗出去了,他出去之前说他要上市集给珠珠买药材,让珠珠好好呆在房间里。
珠珠翻了个身,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听力就变得敏锐起来,她听到房间外庭院有动静,想了下,觉得应该是李宝璋的兄长文鹤。文鹤这几日也过来看过珠珠,说了些安慰的话,便离开了。
珠珠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什么都看不见,一点光线都没有,眼前黑漆漆的。这种日子已经持续大半个月了,她有时候在想李宝璋是不是安慰她的,骗她眼睛会好。
想到眼睛,珠珠便想到了梁绍言,那个害自己看不见的人。她问了李宝璋,为什么她得救了,而且现在还在宫外,不过李宝璋都不怎么跟她说,每次问都含糊过去。她现在住在这小宅子里,每日见的人只有李宝璋,偶尔加个文鹤,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是全然不知。
现在正值深冬,李宝璋戴着毡帽走在集市上,哪怕没有头发,此时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他换了一张极其普通的脸,就是怕引起旁人注意。
“哟,您来了。”药材铺的小童看见了从门口进来的李宝璋,便直起腰打了声招呼,“上次的药已经吃完了吗?”
“对,麻烦再来一份,跟上次一模一样就行。”李宝璋站在柜台前,等着小童帮他抓药。等待的时间里,又进来两个客人,那两个客人边说话边走进来。
“最近看样子是要变天了。”
“嘘,这话你也说的。”
李宝璋心神一凛,凝神听了起来,不过那两个客人只叨咕这两句,便决口不提。李宝璋皱了下眉,而这时小童把药送了过来,他将银钱递了过去,便径直走出了药材铺。他特意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茶楼,果然此时的茶楼正有一个说书人在说书,面前围着一大群客人,这些客人边听书边闲聊。李宝璋在其中一桌坐下,便听见隔壁桌两人小声地说。
“那位病了,你知道吧?哟,这又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事来呢?”
“是啊,那么多个儿子,还不知道谁能抢赢了。”
看来梁光羽已经行动了,而且动静还有些大,民间都开始传了。近日,他已经不再跟梁光羽联系了,还带着珠珠换了一处住处,其实也是堤防梁光羽。
李宝璋又坐了一会,才起身回了家。
“哥。”李宝璋走进厨房跟文鹤打了声招呼,文鹤笑了一下,“你来的正好,这服药也要熬好了,你正好给珠珠姑娘端过去。”
“嗯。”李宝璋点点头,又说,“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你药可有坚持服用?”
文鹤摆了摆手,“你就别操心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能撑几日便是几日,我倒不强求,一开始我就做好了准备,也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别念叨我,多关心关心珠珠姑娘,她一个小姑娘不容易,若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被牵扯其中,而且她还是成茂兄唯一的血脉。”说到这里,文鹤长叹一口气,“我都怕我下九泉之下无颜面对成茂兄。”
李宝璋抿紧了唇,不说话。
文鹤瞥他一眼,倒说起另外一事,“珠珠姑娘跟你也有一段日子了,原先在宫里跟着你吃苦,现在在外面也跟着你吃苦,你倒有计划过什么时候跟她成婚吗?”
成婚?
李宝璋眼神一动,他耳垂悄然转红,有些尴尬地说:“我还没想好。”
“怎么?你还不乐意?”文鹤生气了,“人家一个小姑娘还没说什么呢,死心跟着你,你还没想过?”
“不是,哥,我只是想等她再大一些,而且她眼睛还没好,我想总要等她眼睛好了,我再跟她商量。”李宝璋解释道。
文鹤没好气地说,“你别推三阻四的,眼睛一好就成婚,你赶紧去定婚嫁的东西,别拖拖拉拉。”文鹤说完就甩袖往外走了,只是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对着厨房说,“你拖那么久,我可不知道我能不能活那么久,我还想看见我的小侄子,小侄女,若是能亲手抱一抱便更好,也有点颜面去见双亲了。”
李宝璋闻言皱了下眉,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过了一会,李宝璋才端着药碗进了珠珠的房间,他一进房,珠珠便闻到了药味,连忙钻进了被子里。
“珠珠,乖。”李宝璋站在床边哄道。
珠珠过了好一会才从被子里冒出个头,“我能不能晚一点再喝?”她眼睛看不见,一双绿眸没有焦距,此时看起来更是可怜兮兮。
李宝璋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他将药碗放在桌子上,“那待会再喝吧。”
珠珠看李宝璋同意了,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哥哥,你真好。”
她话落,却听到李宝璋回了一句,“不,我不好。”
第63章
“嗯?”珠珠愣了一下。
但下一瞬,她就感到了李宝璋走到了床边,他的脚步很慢,仿佛饱含心事一般。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是不是他自己太自私,把珠珠牵扯进这场复仇之中,而且自己甚至也没能把持好自己,还是做出了冒犯珠珠的行为。
“珠珠,你愿意……”李宝璋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口,珠珠的身体还没好,他现在说感觉自己在乘人之危一般。文鹤说想看到他和珠珠的孩子,但这个也要珠珠同意才行,珠珠现在年纪还不大,李宝璋自从读了医书之后,也看了不少妇经,看到不少妇人因为生产而丧命的,他不太敢冒这个险。
“哥哥,你说什么?”珠珠只听到了半句,不禁想知道后半句,但李宝璋却是不再说了。
“没什么,只是让你待会记得一定要乖乖吃药,不许撒娇。”
“不对,你刚刚明明说的不是这个。”珠珠皱了皱眉。
李宝璋只说:“你听错了。”
珠珠有些不开心了,自从她眼睛看不见之后,李宝璋越发想对待孩子一样对待她,她都十七了,并不小了。
“哥哥,我不喜欢你总是瞒着我事情。”珠珠小声地说,“这样会让我觉得我离你很远。”
李宝璋微愣,就听到珠珠继续说。
“我被绑也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呢?是我自己要去打猎的,也是我自己弄得马儿受惊了,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孩子。”
李宝璋闻言,非常惊讶地看着珠珠,但珠珠的表情倒非常认真,甚至隐隐还有生气的意思,只不过她眼睛看不见,却又鼓着脸,横眉冷目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这样想的李宝璋忍不住笑了。
珠珠没想到自己那么认真说话,甚至还生气了,李宝璋居然还笑话她,气得珠珠差点没哭出来,她恨恨地往杯子里一钻,钻进去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过了一会,珠珠就感觉到自己蒙住头的被子被轻轻扯开了。
“你还说自己长大了,方才那幼稚的话岂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说,大人可不会说这样话。”
珠珠睁着一双绿眸,不大理解,“话还要分大人小孩才能说的吗?”
“对。”李宝璋想到珠珠是胡人,恐怕不太懂汉人这边的习惯,也故而养成了孩子心性,汉女重规矩,一言一行皆是挑不出毛病的好,一个个美得像庭院里精心养出来的花,而珠珠则更像是庭院外、路边疯长的野草,虽然一言一行皆是乱七八糟,却也有着随性之美。
各有各有的好,也各如各的眼。
“那大人要怎么说?”珠珠问。
李宝璋想了下,过了片刻才答:“若是大人,不想再结交一个人,便是什么也不说,只转身离去便是。”
他话刚落,就感觉到珠珠的身体往他这边挪了挪,甚至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他的衣角,“不行,你不能什么都说,我……我怕。”说到这里,珠珠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李宝璋见状,失笑而道:“我怎么会离开你,我还等着你长大呢。”
珠珠像是放心了点,她点点头,“等我长大,我就给你生宝宝。”
李宝璋猛地咳了一声,脸渐渐红了,他瞪了眼什么都看不见却依旧语出惊人的珠珠,“别说胡话,你先养好眼睛再说。”
珠珠却把李宝璋的衣角抓得更紧了,本来李宝璋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发现珠珠眼里的泪光一直没下去,才发现不对。他仔细一思索,突然明白珠珠在怕什么了。
珠珠的生父抛弃了珠珠的母亲,而她作为媚奴,也听多了媚奴大着肚子被赶走的故事,她方才说那话,恐怕也是在怕李宝璋抛弃她,毕竟汉人多将媚奴当成美妾养之,鲜少会让媚奴怀孕,甚至是以正妻之礼对待。李宝璋突然明白为何他的兄长要自己早日娶了珠珠,恐怕真正不懂事的人是自己。
珠珠现在定是没有安全感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眼睛。
想到这里,李宝璋恨起自己的糊涂,也越发心疼珠珠。他小心翼翼地握住珠珠的手,轻声说:“珠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珠珠似乎呆住了,她愣愣地睁着眼,过了好一会,才缓慢地眨了下眼,正在李宝璋在想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是不是太小的时候,珠珠猛地抱住了李宝璋,她看不清,反正伸出手胡乱一抱。李宝璋笑着把珠珠的姿势调整了下,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嫁还是不嫁?”
珠珠抿了下唇,白皙的小脸上飞上了红云,她声音跟蚊子声差不多,“我……嫁!”
珠珠答应嫁了,李宝璋便真的开始筹备婚礼了。
他们两个的婚礼不像旁人一般要三媒六聘,简约到只有一步,就是成亲。
不过李宝璋倒不愿意委屈了珠珠,为筹备婚礼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而珠珠知道李宝璋在忙他们两个事,倒也开始乖乖自己吃药了。
……
梁光羽看着探子给上来的信,笑了笑,便将信放到火烛上烧了,“他们还准备成亲了?”
探子跪在地上,“回主子的话,是的,奴才这段日子看着那两兄弟在筹备此事。”
梁光羽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他倒是够洒脱,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介意,娶一个媚奴回家。”说到这,他笑了一下,“也对,当年的方家遗孤成了一个阉人,还能挑三拣四不成。”
梁光羽让探子下去之后,便换了身衣服,去了梁帝那里。
前太子梁晋柏前两日去了,梁帝正为此伤心不已,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梁光羽上前的时候,还听见帐子里传来了咳嗽声。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梁光羽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过了一会,他才听到帐子里传来梁帝虚弱的声音。
“光羽,你去看了绍言没有?”
长子一死,梁帝便开始念起平日疼爱的幼子了。
梁光羽微微一笑,可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悦,“儿臣昨日夜里就去看过了,绍言他……已经知道了大皇兄的事,只不过他又发疯了,今早清晨差点咬死一个狱卒。”他顿了顿,“儿臣想,若是让绍言现在从天牢里出来,让皇后娘娘看见了,恐怕会刺激到皇后娘娘,所以不如在天牢里置一个雅间,并让太医每日去为绍言看病,等他病情好一点,父皇再见他也不迟。”
梁帝沉默了许久,才说:“罢了,就让他继续呆在里面吧。”
等梁光羽离开之后,平日伺候梁帝的大太监才走向前,“皇上,该服药了。”
梁帝看着明黄色的帐子,却说:“这是不是要变天了?”
大太监往外看了一眼,“倒是起风了,皇上的耳朵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