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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老父亲为屋心痛,这边的好大儿吹雪却一无所知,一心沉浸于崭新的事业拼搏之中。
就像是众人皆知的那样,少年的内心总是滚烫,即便外表再怎么冷漠、再怎么无情,少年的内里都流淌着发烫的激情。
为了事业拼搏的无尽激情。
激情得浑身是劲,便是起早贪黑也不觉劳累。
就像是吹雪,一个因为有了新目标而更为勤奋的剑修男子。曾经的吹雪日夜挥剑三千下,如今的他就是三倍。
喔,真是好辛苦的吹雪,连原本白嫩的小脸蛋都瘦削变长了呢。钧哥唏嘘不已。
不过吹雪不愧是吹雪,即便瘦下来也很是好看,只不过更为不近人情。如果说以前的他是那长在雪中的莲,那如今连嘴角都透着淡漠的他就是冰雪本身,让旁人看了不敢接近。
好在,钧哥并不是什么旁人。
钧哥是谁?天上地下最为天才的剑修,未来屹立于众剑修之上的顶尖王者,区区冰雪岂能阻止他的脚步。
他,顾钧,可是吹雪的好兄弟。
他,甚至还拔过吹雪的头发,拔完还从袖子里掏出几根阿城的头发打了个结,并表示结发长生,永结同心。
然后、然后钧哥就被吹雪狠狠打开了手,还被反拔了好几根头发。因为,真的很痛。
吹雪,一个勤奋刻苦的剑修男子。他真的很刻苦,刻苦得让人心疼。但他同时也是个医者,身为学医十多年的剑修,吹雪知道如何在最大限度上压榨自己,但同时身强体壮。
他的作息十分规律,每天准时准点昏迷和苏醒,连一息都不见推移,准得离谱。
是真的离谱,连同样级别的阿城有时都会睡懒觉呢。
听到钧哥唏嘘的吹雪精准捕捉到阿城两字,原本在保养爱剑的他“嗖”得一下抬起头来,“什么时候?”
钧哥不解地侧目,“嗯?”
吹雪:“阿城,他什么时候睡懒觉?”
钧哥懂了,解释道,“跟我彻夜练剑的时候。”
喔,通宵之后啊。吹雪又淡定地垂下眼去——
等一下,彻夜?
吹雪又是“唰”得一下抬眼,看着钧哥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早就发现了,无论他每天几点起床,几点去练剑,他的好兄弟阿钧都奉陪到底,那时刻准备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刚刚起床。
吹雪原以为这是阿钧总是起得太早,但万万没想到,阿钧他哪是起早,而是根本就没睡。
虽然练剑很重要,但天天不睡觉是会出人命的。
这一刻,吹雪的心中飞快闪过无数念头,从脱发到肾虚又到五衰,最后在好兄弟暴猝的安详之相上停顿。
他很是严肃地问钧哥,“你,彻夜是经常?”
“也不是经常。”钧哥淡淡地道,“天天罢了。”
吹雪闻言瞳孔猛得一缩。
是了,他就说自己的听力那么好,仅仅是外面的一丝细不可闻的声响就足以他醒来。阿钧的房间就在他隔壁,一开始入住时他还做好了阿钧半夜翻身或起床时自己被惊醒的准备,没想别说是翻身起床了,他连阿钧的呼吸声都没听见过。
原来,原来阿钧不是已经厉害到连呼吸声都控制,而是根本不就在房间吗?
阿钧,你在干什么啊阿钧?难道你每天到完晚安后回房都是用来唬人的吗?阿钧。
年轻的钧哥并不知道吹雪内心的波动,还在暗暗琢磨着今晚要去哪里练剑。
吹雪家后面的山很复杂,这几天晚上钧哥一直在往上爬摸索上山的路径,独自练剑的地方也越来越高,现在已经到了山腰以上好高好高的地方,想来今天就能爬上那山峰之顶。
听阿福说,那座山是全北域最高的山,一眼望去全都是云彩,和天也很近很近,像是伸手就能摸到太阳一般。
据说山顶上还有一块碑,也不知是谁留下的,当初阿福带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吹雪搬来这里时那块碑就已经立在了那里很久很久,久到上面的字都已模糊。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阿福记得当初的自己年轻体壮还带着只会吹奶泡泡的吹雪上去仔细看过,模模糊糊大约能看出来碑上好像写着天涯二字。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也不知现在那块碑是否还在,字是否已被风彻底抹平,但钧哥在听闻后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毕竟,那可是天涯啊。
天涯海角的那个天涯!
哪个少年不想看看天涯之处呢?特别是在知道海角在哪里之后。
吹雪、吹雪就不想。即便吹雪已从钧哥的口中得知了阿城家旁海角的存在,他对自家后头的天涯也没有半点兴趣。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对剑法无尽的追求,以及对钧哥可能会猝死的忧愁。
于是,他看了看心里打着小算盘的钧哥,又抬头瞅了瞅外面昏暗的天色。
他,向钧哥伸出了手。
通过这么多天的磨合,钧哥和吹雪已然是那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互相理解得很。
于是,钧哥熟练地伸出了自己的袖子。
吹雪轻轻握住钧哥的手腕,然后,从袖子里掏出出了一根绳子。
从不知道自己袖子里连麻绳都有的钧哥:
看着那粗壮的麻绳,钧哥心里咯噔了一下,登时产生了种不详的预感。
他抽回自己的手,但并没有什么用。吹雪抓得他好紧好紧,根本抽不动。
“你想干什么?”他问。
吹雪没有说话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钧哥的手绑在了床头上。
“晚安。”他平静而贤良地拉开被子盖上钧哥的身,飘了出去,在钧哥地震般的瞳孔注视下关上了房门,并在外面上了层锁。
吹雪,一个浓眉大眼、冰雪聪明的剑修男子。在他那纯洁美好的面容下,藏着的是一个固执而霸道的心。
他绝不允许钧哥在他的地盘上放肆妄为,即便那仅仅是通宵练剑。
身为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吹雪实在太过了解阿钧。阿钧他看着总是风轻云淡,但内里是个很是执着的剑修,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吹雪太懂他,因为吹雪也是这样的剑修。
那固执和固执的碰撞该如何解决?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先绑了再说。
吹雪,一个好生霸道的男子,霸道得不允许自己的好兄弟在奇怪的地方死掉。
要死,也要死在他的剑下。
并不准备死掉的钧哥:……
虽然但是,我觉得你死在我剑下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我,顾钧,可是将屹立在天上的剑修。
并不认同的吹雪斜眼。
胡说,天上的明明是我。
钧哥,一个来自皇城普通家庭的剑修男子。
他从小便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们的智慧是无穷的。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过是区区一个捆绑和上锁又怎能拦下他顾钧的脚步?
他,可是上天入地无人可比的天才剑修啊。
他,会反手解绳。
锁住他房门的锁在另一边无法触碰,不过没关系,吹雪锁窗是在里面锁的。虽然吹雪拿走了钥匙,但这并不能难倒身为天才剑修的钧哥。
他,会撬锁。
而且解锁用的还是阿城的头发。
隔壁的吹雪并不知道他简单粗暴的计谋已被机智的钧哥全然破解,安详地陷入自己的睡眠。而这边的钧哥已是以一手自己常年偷溜出宫无人发现的无声技能翻出了窗户,嗞溜一下便飞上后山去,奔向他自由的夜晚。
众所周知越高的雪山越往上越是复杂,特别是晚上,一开始看起来风平浪静,下一刻说不定天气乍变成了狂风暴雪,又或者突然一些冒出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在山中游荡的黑影。
有时这黑影是把头扎进雪地里露出屁股的小动物,有时又可能是个人。
嗯,应该是个人吧?钧哥在登上山顶后望着那石碑旁伫立的黑影看了又看,不是很确定。
那个黑影大概有钧哥那么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风呼呼狂吹,影子的边也四处乱飞,配着呜呜的风声真是像极了话本里说过的鬼魅。
钧哥眯眼仔细瞧了瞧。那黑影好像背对着他,身上还披着一个大大的黑袍,从头遮到脚,看不出具体的身形。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那黑影忽地转了过来。这一转可好,竟是钧哥呼吸一顿。
这人——
竟没有脸!
哦,严格来说也不是没有脸,而是以钧哥的文采很难形容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把那人的完全散落的头发吹得张牙舞爪,搞得脸也像是被融在雾里似的,看不咋清。最多只能知道那人和寻常人一样长着一张嘴、一个鼻和两只含光的眼睛。
是的,含着光的双眼,和吹雪十分相似的双眼。
当然,以钧哥的眼光来看,肯定是他的好兄弟吹雪更加好看。吹雪的眼睛含光时像是藏着漫天的星星,一闪一闪,带着剑修的傲意。
可这人就不同了,虽然眼睛是亮的却给人感觉是一种乌漆嘛黑的亮,那种在此世之中大约只有阿城那柄五彩斑斓的黑色剑鞘才能与之媲美。
总之,乍一看很是惊悚,特别是在这种深夜时分空无一人的山上,若此时在场的不是钧哥怕是已是直接惊叫出了声,一边大喊着有鬼一边痛哭流涕地奔下山去。
但钧哥没有。钧哥是什么人?在那还是萝卜头的年纪就敢一个人在午夜之时于世间闹鬼三地之一深宫之中飘来飘去的剑修男子。
他一生浩然正气从未惧怕。向来只有他吓到别人份,哪还有人能震动他的心?
于是,钧哥很是平静,甚至眼神都冷漠不已,就好像面前的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怪人,而是随处可见的一枝花、一根草。
“你是谁?”那人忽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很近。不过是个眨眼的功夫,便跨越了原本相隔的百米站在了他身前的几步之间。
钧哥没回答,只是反问,“你又是谁?”
即便离得如此之近,钧哥也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能听到那人冷冷一笑。
他的笑声很冷,带着三分冷酷三分讥讽还有四分的邪魅,就好像当初还未成为鹅鹅之敌的皇叔那般肆意得让钧哥波动。
钧哥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好像在对钧哥对话,说着你猜。
可钧哥又哪会猜测?他可是背着吹雪溜出来看石碑的,看完还要去练剑,得赶着吹雪起床前溜回去呢。
于是钧哥微微撇头,斜起了自己的眼睛,用眼角冷冷看着他以示自己的拒绝。
然而,或许是皇叔的身影在钧哥幼小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面对这面前比皇叔更为邪魅的男人,钧哥有些不能自已。
不能自已地带上了面对皇叔的凝视——
一种写满了对歪嘴战神嫌弃的凝视。
那嫌弃真是好生冷酷,好生无情,竟是让见多识广的黑衣人一个激灵。
身为一个邪魅神秘的男子,黑衣人一生放荡不羁屹立于神坛之上,见多了恐惧、敬畏、害怕的神情却从未见过如此放肆之眼神。
好生放肆的少年,更为可怕的是这个少年让他打心底地感觉危险。这是一种多年经验得来的直觉,从见到顾钧的第一眼便在疯狂提醒着警惕的直觉。
钧哥也同样如此,在见到面前之人的那刻他的心底便升起了一种危机感。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仿佛他的大脑内藏着无数的警铃在疯狂震响。
钧哥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是一个很强的对手,比现在的吹雪和阿城都要强。
于是,他警惕着他,他也警惕着他,两人对视了很久很久。
久到风都停了下来,天上悠悠地飘下了一片雪。
两人突然动了,一个伸出了手,一个拔出了剑。
一时间雪花飞扬,天地轰鸣,飞沙走石之间有的只是刀光剑影。
顾钧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男人,看似轻飘飘的一掌便足以让他的剑嗡鸣震颤。
黑衣人也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少年,明明不过是十七八的年龄却已与在宗师之境多年的他打得不分上下。
两人打得畅快淋漓,你来我往间从风停打到风起,从黑夜斗到天明。他们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交锋的世界里,竟是已忘却了地点,忘却了时间——
等一下,时间!
接下一掌后,顾钧忽然停在了崖边。
此时的他们已经从山顶一路打下到了平时他和吹雪练剑的半腰山崖边,就是那个悬在山庄梅林斜上的那个崖边。
顾钧看着微亮的天边,又低头看了看下方好像已经开始有人走动的山庄,不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糟了。
吹雪好像,起来了。
顾钧,在阿城的熏陶下越发成长的死线战士。这一天,他竟然因为打架,忘记了死线的时间。
天呐!
这一刻,他的心在狂跳,他的脑在狂叫。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给了黑衣人一个深深的眼神,然后在那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从崖上,直接,跳了下去。
跳了下去。
并没有看懂钧哥眼神的黑衣人瞳孔地震。
无名崖,位于万梅山庄背后北域最高峰的山崖。
虽然它仅处于山峰的腰部,但由于山峰实在太高,以至于即便无名崖位处山腰,那高度也足以让这世间最厉害的轻功高手有来无回。
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打得好好的对手跳下去的黑衣人:
靠,自毙?
不打到尽兴突然自毙?
黑衣人麻了,他真的麻了。
身为一代西域圣教教主,黑衣人一辈子见过很多各色各样的人,但他从没见过像钧哥这种打了一半突然飞走的男人。
最过分的是还是在他们打到最兴头上的时候。
但即便再怎么心麻,他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身为一个早已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男人,他,失去了他的对手。
还是根本没决出胜负就永远失去的那种。
一时间他不禁百感交集,有些可惜又有些失望。可惜自己失去了对手,失望那天才般的少年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情,他决定去看看另一个天才般的人物,他亲爱的好儿子,住在山下庄中的剑修少年,吹雪。
然后,他就在万梅山庄的早餐饭桌上,看到了钧哥。
那个,一个时辰前才跳崖自尽的阿钧。
被黑着脸的吹雪抓住的钧哥乖巧地坐在饭桌边,面无表情地向他打了声招呼。
“哟。”
化名西门大官去探亲的玉罗刹:
玉罗刹藏在黑雾下的脸浮现出和刚刚逮住钧哥偷溜的吹雪同出一辙的黑色。
哟,哟你个头啊。
顾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