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岳离华策马驱车赶到北渝国都靖阳城,若不是不能丢下两匹南烨军马,她早就带着宋丹阳尹堂綦驾云了,从闫洲到靖阳也花不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因担心一路上架着南烨军马出入北淮太过惹眼,岳离华还特地为板车置了个棚子,这也是为了能让受伤的尹堂綦不受日晒雨淋能好好休息。
这一路上经过的中洲数座小城。
当年云遁宫覆灭,岳离华带着一众人马逃亡北淮也是走得今天这条路。当年中洲实行城邦制,各个部族分城而立,每个城镇的制度风俗文化各有不同,但每个城邦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可而今由于罗刹作祟,小国很难聚集人力对抗,城主也只好下令,每个城将贸易活动规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进行,方便几个城联合起来,集派军队护卫贸易不被罗刹破坏。
可即便这样,也是杯水车薪。原本繁华的城镇因贸易受阻,变得荒凉冷落,能走的人家都搬去大国,中洲之地再不复往日繁华。
抵达靖阳的岳离华先行前去东桑使臣下榻的驿馆,拜见二公子,得知冷望舒带队伍平安无事地来到北渝,岳离华的心也能放下一半。只等留在南烨的那群外交使臣归队了。
何萍萍也已醒来,这些日子都是由二公子的女仕照顾萍萍,至于冷望舒,他将何萍萍托付给女仕就再没回过驿馆,据说是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去了。
不过这冷望舒既然身在北淮,一准是在哪家酒肆里,要摸着他的灵力找他不难。
岳离华架着马车,从最负盛名的酒肆找起,她能感知到望舒的灵力就在街角的一座楼里,可把整个酒楼找了个底儿吊。也没瞧到人。
正当岳离华打算离开时,楼上一个占了墨迹的纸团正打在她脸上。岳离华愤怒地看向楼上,就瞧见一只占了墨迹的手,比着个兔耳。
准是冷望舒扔的纸团不会有错了。
岳离华顾不得跑上楼,直接凌空而起上了酒肆二楼的露台。省得再被这捣蛋鬼跑掉,一把抓住那比着兔耳朵的手,正是躲在栏杆下的冷望舒。
“有意思吗?我找你是来谈正事的。”
冷望舒嬉皮笑脸地答道:“知道知道,这不是你来逮我,正好还能给我把个脉不是?”
“我美的你!”岳离华满眼嫌弃,狠狠地撇开了冷望舒的手。
“说正经事说正经事,你总不会在这人多眼杂的酒楼里谈吧,”冷望舒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湿润的手帕给岳离华擦脸,凑到她耳根说道,“我在这家酒肆后身定了间客房,包你满意。”
抱起尹堂綦去到冷望舒所定的客房,果然北方的陈设就是不一样,是大通炕,五六个人住在一起也够睡的。正好也将何萍萍搬来一并照顾着。一个小队的人可以都可以生活在一起。
岳离华轻轻将堂綦放在炕当中,双手抚过他脖颈处时,将一股微弱的雷属性灵力注入,以确保他不会从昏睡中醒来。
这十日赶路途中,为避免堂綦知晓离华的行经路线一直如此。而今要同冷望舒商议的群芳阁的事宜,更不能被他知晓。
而后,岳离华搬了个案台置于炕头上,示意冷望舒同自己一起坐在炕沿的小案两边,而后说起了她们在闫洲城的见闻。
那日岳离华用灵力催动胡饼,在尹堂綦肩头的伤口缓缓摆动,果有黑色小虫爬出,岳离华喜出望外,将爬出的小虫随手装近空药瓶里。待小虫爬干净了,又想用段横师兄给的药膏给堂綦用上。
本想着双管齐下蛊虫驱得干净些,也能好得快些。可当她用药勺舀出药膏准备给堂綦施用时,却发现了药膏的异常。
那药膏里踊跃着数不清的亮点,纷繁闪烁。起初岳离华觉得可能是某种有药用功效的晶石,也没多想。正要给堂綦身上施用时却想到,房间里光照昏暗,即便是晶石也没光可闪啊!这才仔细观察了药膏。
细看之下那闪光的分明是些沙粒大小的蠕虫在动。
可没听说过用活虫入药的,这怎么敢用。岳离华大惊失色,只得将药膏重新收回,连药勺都仔仔细细地用火法烤了好几遍。
临别闫洲城,段横师兄送还离华和丹阳出城,还问起有没有给堂綦上药,因念及段横送药也是一片好心,不好与他提起药里有虫之事,也就含糊地说了句谢谢。可岳离华终究是对那药里的虫子心有余悸。遂将那那瓶药膏交给冷望舒,请遍阅古籍的他帮忙看看。
冷望舒听得愤愤不平,当下断喝,“依我看,那虫子就是段横他下的。他同单刀一向不睦。有活虫的药怎么能随便给人,幸好你眼尖。”
岳离华反驳道:“怎么会?段横若是存心想害人,直接不给药就好,人也会慢慢变成罗刹。”
“这就是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你可是云遁宫里首屈一指的医师,就算是一时不知道罗刹化是由蛊虫导致的,你也用辟邪符纹延缓他的罗刹化进程了。大不了回秦川查典籍,还能永远不知道治疗方法?”冷望舒把胳膊往案台上一架,一边喝酒一边往嘴里扔着炒黄豆,是越说越起劲,“我要是想害单刀,还得趁这个机会下一些短时间内不会发病,发病就发急病的药,到时候让你想不到发病的缘由,无从下手救人。”
岳离华实在听不下去,嫌弃地喝道:“都什么和什么啊,段横师兄和单刀哥不睦,那还不都是单刀哥他不依不饶一直说段师兄心术不正,段师兄不跟他一般见识,都是躲着他。再说了,段横知道堂綦不是单刀。”
冷望舒被她这话惊得愣在了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知道堂綦不是单刀?他怎么会知道?他知道以后还告诉你了?没道理啊。你跟一个不是单刀的人走得近他高兴还来不及,按说他要是拼命向你证明堂綦就是单刀我觉得还比较能相信。”
岳离华无奈只得将那日段横送别之后的事也一并告知。这些话当着宋丹阳的面岳离华本不想再提。眼见这宋丹阳倒在堂綦身边倒头大睡,此刻都打上呼噜了,这才小声地对冷望舒提起,
“那日段横询问过我是否有给堂綦施药后,又直接了当地挑明,说我已经见过堂綦的胴体了,西越男子,身上绝对不可能那么干净平整。还说他不是单刀而是当年发狂后屠尽尹氏而后出走南烨闯的……尹堂綦。叫我不要再执迷不悟!”
冷望舒做沉思状说道:“尹堂綦发狂出走朝暮山以东,屠尽暮云十二州这事,确实在南烨流传甚广,段师兄能引着你潜入影卫府深层去给他疗伤,想必在南烨也深入得够久了,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可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堂綦就不是单刀的,难道段师兄?他也见过堂綦的胴体……”
岳离华回道:“堂綦发狂身死,是在重清三十六年四月,也就是西越历金武二十八年,那时候单刀同我们一起领了童山大胜的奖赏去了秦川封地,调解那里部族的用水纷争,我们还偷偷安置了我们染红裳之时的那片奴隶村的村民,他们两个时间上对不上。”
冷望舒撇撇嘴道:“有点记不得那段时间事太多,好像……我记得单刀兄是走水路后去的秦川啊。”
尹堂綦当初是从水路来的没错,不过岳离华觉得这不重要,那时他们那时是一直在一起的,从那年十三岁那年的中元节,就一直在一起。就算偶有分别,单刀也不会有空闲跑到南烨去。
不过好像重点不在这,岳离华反应过来突然发问,“等等,你刚才说尹堂綦屠尽暮云十二州又是怎么回事?”
冷望舒回身撇了一眼宋丹阳,见他睡得正酣,已经打上呼噜了才回道:“据说当年尹堂綦不知怎么的发狂中邪,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火海,他一路往东边逃,东边的暮云十二州可不就倒霉了嘛,据说还是宁国公出兵捉拿南烨逃犯,灭了暮云十二州的火,顺势把这十二州的土地也给收了”。
冷望舒说着又豪饮了半壶酒,继续道,“哎呀不说这个了,都是小道消息,我还说是宁国公借口侵占土地,命人放的呢,有些事谁知道呢。
咱们就说说这个段横段师兄,他怎么会想到堂綦不是单刀,怎么就不想着现在的堂綦,会是单刀假扮的呢?你呢?你同他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刚开始不是也将堂綦错人成单刀?”
岳离华竟无言以对,何止刚开始将堂綦错认成单刀,就算是现在,岳离华也坚定的认为,二人有着相同的灵力气息,相同的灵识灵核,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她猜想段横和单刀同为军奴出身,又是一起接受训练的同窗,若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暗号没对上,谁又能吃得准。
正当岳离华苦思冥想这二人究竟有什么不同时,一只鸽子落在了窗外。这在普通人家眼中很平常的小事,在有组织的修士眼中,却可能是大难临头的开始。
世界之大,修士众多,说不准哪家修士有这个与鸟类互换意识的本领,用作窃听,再方便不过。而且发生被人渗透这样的事情,至少说明有人怀疑到头上了。
岳离华一个眼神扫过,“砰”的一声窗子被灵力所致的压力弹开,那鸽子霎时间便犹如有什么东西缚着一般,被提至岳离华手中。
“这是咱们群芳阁自己的鸽子。你对他温柔点。”
听得冷望舒的话,岳离华才缓缓放开手中的鸽子,那可怜的小家伙却已被她抓得掉了毛,再看那鸽子脚上确实带着群芳阁特有的铜环。
冷望舒捧起那鸽子又是摸头又是顺毛,好一通安抚,一边安抚一边对岳离华交代道:“鸽子的通信出南烨就恢复了。前几日二皇子到达北渝,遣人给东桑国送了信,我那老哥立即在使臣的回信中加了封汇报工作的信函过来,说是没了你们的音信,总部那边我也回去看了,除了派去南烨的鸽子全都没回去,其他一切正常。”
说着他又去取鸽子脚上绑的竹筒准备拿出信件查看,“我这人刚回来,就察觉到你绑在堂綦他身上的结魂符到了靖阳了,你若是不放心抽空御剑回去一趟,也花不了你两个时辰的时间。”
群芳阁的鸽子既然认冷望舒的人,说明萍萍负伤期间,将鸟哨交给望舒保管了。既然同总部恢复了通讯,从冷望舒离开南烨到现在为止,半个月不到的时间,竟然已经将群芳阁的是由打理好了。也是有本事。
冷望舒闷头阅读着格子传来的信件,原本喜悦的脸逐渐染上阴霾,他将信件交予岳离华说道:“不得了,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