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家内眷个个面面相觑,这时竟无一人能说出什么话来,脸上挂的笑都很勉强。
萧玉珠脸上也冷了下来,朝如老夫人微一福腰,便什么也没再说,领了婆子丫环就走。
“狄夫人……”狄大夫人忙跟了过来。
“果然是个不懂礼法的小蹄子,见着了老身也不知道见礼!”如老太君敲着拐杖,还越敲越重,把一个外人当成自家人训了。
如家的内眷有几人是不知事的?可她确是家中的老长辈,谁都说不得她一个不是,甚至连警告地看一眼她最宠的那个小曾孙媳妇都不能,只能皆心中不悦,嘴上却一字都不能说。
萧玉珠已经走向了门,眼睛略过门边的座位时,看到了萧玉兔低垂着的头。
她可能真是学聪明了不少,头低得很低,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轻快摸着大肚子的手,还是透露出了几分她的愉快来。
“狄夫人……”如大夫人跟着萧玉珠出来,脸上的笑甚是勉强,“我家老太夫人年纪大了,言语之间有得因得罪的地方,我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
萧玉珠转过身,正视着她。
如大夫人忙正了□。
“还劳烦您带一下我的婆子去我夫君去,我想天色不早了,我们夫妻也该回去了。”萧玉珠想,她都被这家的老太君说成是妒夫了,他也是在这家人里住不住了。
此时天色大白,如家本是要留他们夫妻用饭,见萧玉珠说出此言,如大夫人再勉强一笑,“狄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要不这样,你再到我们别堂住住,我这就去与我家老爷通报一声?”
萧玉珠看了她一眼,转身对区婆和红莲道,“既然如家的夫人不愿意,我们先回罢,等会派人到门口守到大公子出来,让人告知他一声我先回了就是。”
说罢,不等如家的人这边反应,提脚就往来路走去。
她匆匆走得几步,如大夫人跟了过来,想跟萧玉珠说话,却无从说起,在萧玉珠匆匆走过两道门后,她叹了口气,轻声道,“狄夫人等等,我这就差人带你家婆子过去请人。”
萧玉珠停了脚步,朝她看去,福了一礼,道,“有劳了。”
如大夫人小叹了口气,朝她苦笑道,“我也不知该与你说何话才好,只是你也应知晓,老人家有时候老了反倒像个小孩,说话百无禁忌,即使是我们这些当小辈的,听得也是头疼。”
萧玉珠笑了笑,仅道,“那我在大门边等人。”
“这……”如大夫人迟疑地看了她一下,“都要去叫大公子了,小夫人何不在靠前院的小亭前坐一坐,那里离前院近,不一会贵夫婿就可前来见你了。”
萧玉珠笑笑不语,这次她没再赘言,朝区婆颔了一下首,区婆看向如大夫人,如大夫人无法,只得吩咐了身边人带区婆去叫人。
遂后,萧玉珠也就往来路继续走,如大夫人见她态度甚是坚决,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跟着她去了门边,心里暗道她那个厉害的婆母怎地这时候倒没个主意,不知道派人来留人了?
此时她不知道,如老太夫人这时正抱着拐仗在哭天喊地,说如家是一年不如一年,现下连个外面的芝麻官小媳妇,也可进得她家来给她脸色看了,她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说着,还拿拐仗敲胸,如老夫人忙着她阻拦她都来不及,哪有心力再去管大媳妇这边的事,以为有她追出来,再拉下脸赔个不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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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禹祥冷着脸快步到了大门前,一见到站在门边的妻子,刹那觉得她孤苦伶仃得很,他快步上前把她的披风拢住,轻拢着她的肩往大门走。
被他落下的如挐晴见此加快了步子,总算是因大门没开,俩闷不吭声的夫妻在等开门的时候跟上了他们。
狄禹祥一见他,冷声道,“如大人,开门罢。”
如挐晴朝他揖了个半礼,口气严肃道,“狄大人,此事如家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交待?”狄禹祥嘲讽地翘起嘴角,不再与他废话,仅对身后的狄丁和郑非简言道,“如家既然不给开门,你们去开。”
如家动手开门,那就是还当他们是客人。
不开,他们动手,那两家就确凿无疑成仇了。
如挐晴见他身后的两闻言后果真动手,心下一惊,忙道,“且慢。”
说罢,不容他再迟疑,他就朝家丁喝道,“还不快快给狄大人和狄夫人开门!”
饶是如此,狄禹祥携了妻子出了门,就飞快上了一直停在外头的马车,哪怕如挐晴再开口出言相送,他也没再说话。
等马车转过了道,行得一路后,冰冷着脸的狄禹祥掀了帘子朝外道,“去舅老爷的府里。”
萧玉珠已瞧得他神色不对,应该不仅是在为她的事着恼,不由道,“怎么了?”
狄禹祥闻声方才低头看她,见她脸上没什么不对,他才轻吐了口气,“如家这清贵之家,也不过如此。”
萧玉珠倒是笑了,“那只是对外的名声,名声而已。”
名声与事实,明了个中内情,见多识广的人都知事情的真相往往都要与名声打个对折,好听的,不好听的,大体都如此。
“怎么了?”她又问了一声。
狄禹祥深深地皱了眉,好久都未语。
见他不说,萧玉珠轻叹了口气,靠在了他的肩上,不再言语。
狄禹祥偏过头,看着她他看了多年却从不厌烦的容颜,他想当初父亲的言传身教果然才是他们狄家的立根之本,能让他一生致用。
他若要是真贪花恋色之徒,狄家到他身上,不知在哪步就断了。
萧玉珠是等随他进了父兄的府里,听狄禹祥说如公传了他的小外孙女给他们烹茶上茶后,哑然失声了好一会,这才明了刚刚他所说的清贵之家不过如此的话。
如公也是免不了俗,喜用女色。
萧知远听后,也是阴着脸半会都没说话。
谁家要有三妻六妾,他管不着,但谁给他妹妹添堵,那他就是想忍都忍不得了。
萧玉珠在静默一会后,见屋里两个男人都沉着脸,就像人都欠他们八百两,她沉了沉神,开口笑道,“许是我给大郎生的儿子少了,都操心着我们家再添几子的事呢。”
萧知远没被她的俏皮话逗笑,阴着脸瞪了妹妹一眼,“休得胡说。”
见最爱不正经的兄长都不领情,萧玉珠只得往她夫郎看去,哪想,狄禹祥也是冷着脸看了她一眼,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大兄,你看这事……”狄禹祥开了口,因神情冷肃,脸上刚硬之气顿显,身上之势也凌厉了起来。
这时门边传来了大捡的话,“大人,姑爷,夫人来了。”
萧知远忙起了身,萧玉珠也跟着夫郎站了起来。
暮小小一进来,发觉了这屋子里那不一般的沉静,她挥了手拦了妹夫妹妹的施礼,在萧知远的搀扶下走到主位的侧座上坐下,与狄禹祥和萧玉珠微笑道,“说罢,也给我说说,今个儿如家做了什么蠢事,也让我开开眼。”
萧玉珠哑然,朝兄长看去。
萧知远低声跟妻子说了如家老太夫人说妹妹不给妹夫纳妾的事,还有如公差小外孙女上茶之事。
暮小小一听,眉头一挑,“妹妹,你跟我说说如家老太夫人的原话。”
萧玉珠就把“你就是狄家那个拦着夫君不许纳妾侍候的”之话重复了一遍。
暮小小偏头,朝萧知远淡淡地道,“如老太夫人哪是个老糊涂,你没听出来,这是在指桑骂槐,连妾身也一并骂了。”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前段时日才把左家送妾的大儿子腿都给打折了,她才是那个真拦着夫君不许纳妾伺候的,就是现在有了孕,她也没打算弄个妾出来碍她的眼。
萧知远当即也意会了过来,于是,他脸色就更难看了,身上都有了杀气。
“这如家的老太夫人也管得太远了,”暮小小淡淡地道,“既然这么想管人家的事,那就让她知道一下管别人家的家事,到底会让他们家得什么样的好。”
说完,她朝萧知远道,“既然如家人那么闲,那反正最近你也闲着,陈相不是前几日在朝中说如翁就算是清流,也没那么清白?为了洗清如翁的冤屈,你看你不如就当当好心人,把他们家查个底朝天,证明他家的清白如何?”
“甚好。”萧知远当下就点了头,心想自己还真没跟如翁好好对立过,这次倒也可以让朝廷上下再看看,他到底只忠于谁。
如家当了这么多年识风标杆,也该让底下的人知道,如家的大树没以前那么好靠了。
☆、第159章
萧元通从来就老实本份,就是妻子也是个克己复礼的,即使是小女儿,打小也是中规中矩,从不爱冒尖儿,这一家子的狂劲,就似全到了大儿子萧知远一人身上去了。
萧知远在第二天上了朝,就当着文武百臣,提起了前几天陈相的话,要查御史大人如翁了。
昨日追到萧府狄府,两府皆避不见面的如翁一听,嘴边发白的胡须一抖,抬起头来看文乐帝,见文乐帝哈哈大笑,道,“以前我听陈相说你跟老御史是蛇鼠一窝,怎么,萧爱卿,今个儿你是想跟陈相蛇鼠一窝了?”
这一下,如翁在心里深叹了口气,心道这次棋差一步,千算万算,都没料内院的一个恍神,就让他们这次功亏一篑,想来要把此事圆过去,他们如家这次定是要大出血了。
若不然,皇上也好,萧大人也好,暮家皇后暮家女,都不会满意。
见皇帝还想拉陈相下水,萧知远自是百依百顺,板着脸正容道,“陈大人奉公守法,为人刚正不阿,实乃吾辈楷模。”
文乐帝听得一乐,率先在朝廷上哈哈大笑起来,底下几个臣子你看我,我看你几眼,他们这几个平时最爱顺着皇帝心思的臣子心想,以往多大的马屁都拍了,这些更不能在众大人面前露了怯脚,让皇上小瞧了他们,便冒着御史,左相都可能得罪的风险,随着附和地笑了起来。
有了附和者带了头,笑声就多了起来,满朝文武就是有那不愿意笑的,也只得纷纷跟着干笑起来。
陈相也不知萧知远这话究竟是褒他还是在贬他,只得木着脸站在原地,当什么都没听到,这一朝堂的笑声更是未曾入耳。
他是不知皇上和萧知远在打什么主意,但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是萧大人真想跟他蛇鼠一窝了。
他再深信不过,这人就是皇上手上的刀,皇上指哪他就杀哪。
他是提起要查如家,但想来皇上要是没这个心思,他就算是磨破了嘴,头上的这位天子也不会真如他的愿,只会看着他跟如御史斗个你死我活。
但此次精于谋算的陈相还是错估了情况,文乐帝虽然也想动如家,但这时候还不到动如家的好时机,所以在朝廷上他是给萧知远撑足了脸面,但一把人带到御书房,他就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问,“怎么回事?”
萧知远自然是不会把妹妹的事拿到台面上说话,只是把如老太夫人影射小小不许他纳妾之意含蓄地说了出来。
文乐帝一听,当下就叹道,“暮家女确实都是醋坛子。”
他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实例,文乐帝也就不怎么介意心腹之臣这次的胆大妄为了,但还是提醒了他一句,“小心点,如家可是门生遍天下。”
如家那两个老头子,一个当了差不多半辈子的监考官,一个在国子监教了大半辈子的书,这满朝的文人,皆半多少都与如家有点关系。
如家可不好动,一个不好,他现今朝廷上的稳定就要受损了。
还有好多仗没打,文乐帝可不想在雄心未完成之前,让他养着的这一殿文武百官给他添他忍不了的乱子。
“臣心中自有分寸。”萧知远沉声道。
“你是有分寸,”文乐帝很直接地指出,“但你家里头那个可没。”
萧知远沉默了一会,憋出了一句话,“暮家女么。”
暮家女要么不娶,娶了最好也不动心,你不动心她也拿不了你怎么着,但动了心,形势就江河日下一片倒了,只能是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点,想来皇上比他更心有体会。
文乐帝一听,果然默然,许久才安慰了臣子一句,“想想轩孝王,就好了。”
他弟弟,可是连想娶人家回来管着他,都娶不着。
他们皇家就没出过什么痴情种,到他这代,一出就出俩,文乐帝可想他的九皇儿可莫如此才可好……
一想,就赶紧差了内侍过来,问他皇儿哪去了,听他在书房听他舅舅给在他讲课,文乐帝这才略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