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橘园的人们都已睡下,静悄悄的一片,只是偶尔可闻几声吓唬人的犬吠,一双黑影轻车熟路自在穿梭于橘园之间,最后立于长工丁家门口,耳语几句便各自散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另一边稷苏一袭黑衣在几座豪华的屋顶上跳跃许久,总算寻到要找的目标。灯光昏暗,那人坐在柱头上挂着的层层叠叠橘子皮下面,显得更加昏暗,偏分手持书卷,看着书生气不减反增。
“姑娘去而复返所为何事?”丁老三放下书卷,对稷苏的到来并未表现出半分意外。
“不知公子引我来此是有何事相告?”稷苏含笑看了看他身旁的矮板凳,从脚边的篓子里捡了颗又大又红的橘子,边剥边慢悠悠坐下,侧目道,“不愧是红泥土养出来的橘子,真甜。”
黑猫不是左撇子,红泥却在他左肩胛骨下半公分这个常人都不方便的够着的位置,何况是服了易尸丸身体已经肿胀到常人两倍的他?直到在山洞里听到了丁老三的话,稷苏才断定黑猫入棺的现场定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这是自然,红泥土质疏松,结构良好,排水性能极佳,是乃种橘万中挑一的好土。”丁老三不答稷苏的问题,反而对红泥的特质侃侃而谈,像是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似的,顺手也给自己剥了一个,不知是被人伺候惯了还是怎的,一个橘子剥的乱七八糟的,甚至还留着几片不成形状的橘皮。
稷苏听着他的话也不恼,好脾气的又捡了一个大个儿的,快速剥完换下他手中那个,接过来却并没有立马去剥掉那上面残留的皮,捧在手中上下来回颠婆着把玩。
“美人剥的果子果然更加甘甜。”丁老三掰下一瓣果肉,将上面的白丝儿都挑干净方才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并不看稷苏,“姑娘聪慧,想必定能保下这般美味。”
“能不能守得住,就得看公子你的态度了。”丁老三心系橘园众人是让她佩服的,但佩服归佩服,隐藏黑猫冒死留下的线索,仅以一本棋谱代替,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的,因为那线索里很可能有她在这世上唯一亲人的信息。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丁老三吃完最后一瓣果肉,仰头将被稷苏剥成绽放的花朵一般的橘子皮挂在柱头上重重叠叠的橘子皮下方,起身出了院子。
“请姑娘保住橘园,护言妹周全。”
约莫半盏茶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橘园深处一处空地,丁老三突然转身半跪在地,稷苏停在原处,看着月光下,满是书生气的商人,上身挺直,坚毅诚恳,尽显侠士风骨。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公子这一跪我是不得不答应了?”几百米外树叶沙沙作响,稷苏机警盯着丁老三后方的林子,慢慢靠近,继续道,“但我稷苏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又是个怕死的,把这条小命看的紧得很。我与公子萍水相逢,无恩无过,没道理因为你这一跪搭上性命吧。”
稷苏双手一带将丁老三从地上提起护在身后,食指一弹来人手中长剑便“哐当”落地,紧接着那人从袖子里取出两把泛着冷光的匕首,恶狠狠朝两人刺来,刀刀致命。
“是你?”被稷苏护在身后的丁老三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将来人看的清清楚楚,正是长工丁大嫂家常年卧病在床,不能言语的男人。
“你说这玩意儿就是那双眼睛?”稷苏拉着丁老三左右避闪,伺机想办法将人制服又不伤及性命,试图问出点有用的。
在山洞听到丁老三说橘园有双眼睛盯着大家,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再一看眼前的人,虽有点功夫在常人中不算弱,但离高手却是隔着几十条街,橘园人数众多居然为这么个人物担惊受怕也是绝了。
“他背后之人,着青衣,见过一次.....”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弱,稷苏扭头,扶住一头就要往地上栽的丁老三,伸手触摸到黏糊糊的一片。那男人疯狂的乱砍已经停下,她恶狠狠瞪向后来之人,让丁老三躺在自己腿上。
“不必了。”丁老三虚弱握住稷苏预备荷包取药的手腕,勉强保持笑容,轻轻一咳,鲜血便不给情面的从嘴里喷出,溅了一脸,将最后一丝的笑容打的粉碎,“没有这一剑,我的日子也到头了。”
话到此,稷苏还有什么不明白,青衣即青玄,为在橘园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计划,用毒药控制着丁老三等知情人,因为丁老三动了反抗的心思,所以没拿到解药,他在山洞故意引自己前来就是为了在临终托付橘园众人。
稷苏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青玄,只觉得那副从前让自己牵肠挂肚的皮囊早已没了颜色,现在更是连最后的伪装也难得做了,痛心疾首,却又不得不保持冷静,一字一句道,“这橘园对他到底有何用处!”
“你永远也别想从他人口中得知。”
橘叶从青玄手中飞出变成利刃直朝稷苏眉心而来,她本能去挡,那叶子却向通灵似的只在她的手臂划过留下一道血印子改变了方向,朝她怀中的丁老三而去,幸好稷苏眼疾手快带着丁老三平底向后滚了半圈才勉强错开要害。
丁老三原本毒性入骨,后背又挨了青玄一剑,加之再地上这么一滚,叶子在后背的伤口上这么一刺,脑袋伏在稷苏脖颈处已然奄奄一息,“橘园交给你了,橘......橘子......”
挣扎爬起的脑袋突然没了劲儿,将全部的重量压在了稷苏的身上,她看着那只张开的手上还带着鲜艳的红色,有些喘不过气来,是不是她的命数真的带衰,从师的门派无一幸免的没落,遇到善良之人无一幸免的死于非命,如木之风、孙婆婆一家、黑猫还有眼前的丁老三。
“乖徒儿,是不是在想你的命数?”稷苏躺在地上,看着青玄带着和煦的笑,一步一步迎面自己而来,一动不动,甚至伏在自己身上的尸体也仍其伏着,“没错,你的命数带衰,除了我没人能破,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你想知道一切我都会告诉你,你还可以坐拥整个昆吾,成为响当当的昆吾掌门!”
青玄挪开丁老三的尸体,如同扔杂物一,抛向一边,将稷苏扶起坐着,小心翼翼擦拭稷苏脸颊上的泥土,极具诱惑道,“错了,我的小老鼠在意的只有她的小青先生,怎么会看中这些虚名?回来我身边,我们成亲可好?”
“呸!”
言妹知道丁老三今夜特意支开自己是有事要做,放心不下,待家人睡下偷摸着出来见着篓子里那只被剥的乱七八糟的橘子就知道不好,一路寻着他平日爱去的地儿找,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到此,见着的却是爱人的尸体,以及杀人凶手的丑陋嘴脸。
“稷苏是吧?”扯线娃娃般的稷苏空洞的眼睛里这才有了点颜色,那日山洞里柔弱得只知道的哭的女子,今日刚的如同一家之主,毫不惧怕丁家那男人架在脖子上的匕首,踏着满地红泥一步步迎面自己而来,“嫁人可千万别嫁那黑心肝的,恶心!”
女人像真的看到什么恶心东西似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望着稷苏眼神坚定,不像刚刚痛失爱人的柔弱女子,更像一个骁勇善战的女将士。
上千年来,青玄将自己对重华的嫉妒之心,对飞升的渴望之心隐藏的极好,世人莫不念其“君子”,今日得一市井小民这般嫌恶,杀意骤起,起身挥退持刀男人,一步步慢慢靠近那可恶的女人。
“师傅。”青玄手刚要抓住言妹的脖子,被刚起身的稷苏一喊停顿了一下,也就在这停顿的一下稷苏移身到了言妹面前,护着后退与青玄保持半步距离。
“想通了?”自家徒弟何时有了这等厉害的本事,自己竟然全然不知,还当做了当日不更事的小女孩,青玄面怒不爽道。
“想通了。”稷苏嘴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什么小老鼠小青先生的我不太熟,要不你把这女子跟尸体交给我,增进增进感情可好?”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青玄五指成爪,朝稷苏肩头而去,被稷苏灵活一闪,反带着言妹退到了十步之外。
“知徒莫若师,知师莫若徒。”稷苏懊恼刚刚竟然被命数一说给误了带走丁老三的最佳时机,仰着脑袋,朝青玄眨巴眼睛道,“找到是云袖之前,您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对吧?”
“原本还是想要找一找的,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了个好主意。”青玄冷笑,眼睛盯着稷苏,手上的动作向着脚边的尸体。
“不要!”言妹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稷苏一脚踢开身边碍事的丁家男人,再向丁老三的遗体时却还是完了一步,青玄已然碰到了他的领口。
“好主意也要够本事用才行。”
一袭白衣自上而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轻松将丁老三后移半尺距离,搂着肩头,稳稳立于近旁的橘树上。
“呵!好一个狂妄的伪君子。”被心中的假想敌抢了人,青玄眼中几欲喷火。
“不敢当。”
稷苏带着言妹,趁重华回呛时,从怀中摸出几个药瓶,抛向空中,五彩粉末成了烟,不足以完全阻挡青玄的视线,却足以让爱面子的青玄形象狼狈不堪,放弃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