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人高兴钓鱼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匆匆忙忙的从远处跑过来,气喘吁吁,一脸担忧的看着苏格。
老者微微转头,看着站在一旁,一脸焦急又不敢贸然靠近的青年,试探的问:“来找你的?”
苏格转过头看了看,正好迎上了卡斯那充满担忧的眼神。
“恩。”苏格点点头,对着卡斯招了招手。
卡斯急忙走过来,低声说:“大人,这里很危险。”
苏格表情从容平和,语气缓慢的说:“慢慢说,不要急。”
卡斯看着苏格这不紧不慢的模样,急的满头是汗水,恨不得把苏格扛起来就跑。
“大人,这附近已经至少埋伏了十几个神职人员,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卡斯无比认真的说。
老者的耳朵很好用,听到这话,耷拉眼皮的眼睛瞄了一眼神态从容的苏格,突然问道:“你是邪教徒么?”
苏格抬起手安抚焦急的卡斯,转头对着老者笑着问:“我像么?”
“不想。”老者老实的摇头。
“何以见得?”
“如果邪教徒都像你这么慢悠悠的,也就不会让教会如此费心了。”老者说出了十分朴实无华的道理。
苏格哈哈一笑:“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老者瞄了卡斯一眼:“你的这个手下蛮像邪教徒的。”
“那你不怕!?”卡斯装作凶狠的一瞪眼。
老者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说:“我今年八十一了,在社会上都是高寿。每天能多活一天是女神对我的恩赐,是额外给我的礼物。能活当然好,不能活我也不怕,反正我和其他那些老头相比,已经赚了很多。”
苏格重新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说:“虽然这种心态挺好,不过您需要清除,这多出来的生命和女神没有什么关系,这是您自律养生的结果,这是您应该得到的。”
老者听完咧开嘴笑了起来说:“你果然是邪教徒。”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话,卡斯眉头一竖,一脸怒意。
这老东西是老年痴呆么?听不出大人这话是在夸他?
苏格笑呵呵的十分平静,看着水面上的鱼鳔。
老者咧着嘴说:“你的这套理论和三月教会的理论完全相反。怪不得他们会通缉你这样的老好人。”
卡斯听这话,顿时脸皮微红,有些尴尬。
苏格看着河对岸不知不觉中已经增加的神职人员和警察,平静的说:“你说,什么是正义?是正确的事情,还是普世价值观所认同的事情?”
“这么高深的问题,我这个老头子可想不通。不过正义这东西,本身应该和时间一样,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老者说。
苏格还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好奇的问:“这个怎么说?”
老者双手稳健的握着鱼竿说:“我祖父,我父亲,我都是钟表匠,因此我们对时间很敏感。当初我跟着父亲在夏令时和冬令时的时候在城市奔波,将城市里的所有大钟的时间进行调整,在调整的过程中,我发现时间没有标准。我们调成两点,就是两点,三点就是三点。人们不会去纠正这些,只会顺着这个时间继续放下走。”
“正义也是如此,这东西本身就是相对的。一个人被狮子咬伤了,我们杀死了那个狮子,伸张了身为人的正义。但这对于狮子来说,则是最大的不正义。因为他咬伤的那个人走进了他的领地。”
“人类之间也是如此。”
老者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鱼竿说:“我儿子也是钟表匠,他因为一个无心的失误,调错了钟表的时间,导致工厂两个工人砸死了,愤怒的民众质问我儿子的时候,失手将他推下台阶,如今瘫痪在家,虽然依然维持生计,但再也站不起来。失手将他推下去的那两个工人被判了刑,他们的家庭因此支离破碎,失去经济支持,小孩子为了一口饭去地下赌场混,最后打群架的时候死了,他母亲悲痛欲绝疯了……”
听到这苏格默然。
“这一个连锁反应中,没有一个人内心阴暗,也没有一个人存在有心之过。这谁又是正义呢?”老者说着,那修了无数钟表的稳健大手,产生了一丝颤抖。
颤抖经过鱼竿传导到河面,引起了一圈圈涟漪,宛如苏格之前晚钟的余波。
苏格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一系列的仇恨循环根本无法解决。
有些东西,注定不是常规的法律和所谓的正义能够解决的。
一旁的卡斯听完这些话,也陷入了沉默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格平静看着水面的波纹说:“人与人之间注定无法相互了解,人与其他物种之间也是如此。内心的隔阂是争端的起源。如果一切归一,如果一切都能彼此了解,打破心的壁垒,那时候说不定就可以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
听到这,老者笑了笑:“如果这样的话,人与人之间就没有任何隐私可言,那时候的人,还算是人么?”
苏格一愣,随之默然。
人之所以被称之为人,是因为每个人心之壁类的存在,独立的思维个体怀揣着属于自己的秘密,这样才会正常成一个拥有复杂个性的人。
如果真如苏格刚刚说说,人与人之间失去壁垒达成彼此理解,或许那时候才会是一场灾难。
苏格听懂了这其中的道理,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只能沉默。
几秒钟后,老者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些东西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解决的,咱们自然无法去思考这些东西,高高兴兴的活过自己的人生才是最重要。”
苏格抬起头看着神态轻松的老者,跟着笑起来:“也是,想这些东西本身就没有意义。人类之所谓是被称为人,自然是这种优点和恶劣结合起来的矛盾之野兽。”
“他们坚持着自己所为的正义,内心向往美好,却执行恶劣之事。身陷在淤泥之中,内心却在坚定的信仰庇护下纯白无瑕。”
说着,苏格站起来,看向自己身后:“我理性上尊重他们,理解他们。可惜我并不是什么理性生物,所以我认为,长时间行走在淤泥的他们,迟早会受到了污秽的侵蚀,再纯洁的内心也将腐烂不堪。”
说话的时候,苏格的眼睛正好看到劳里带着一众神职者从一旁的道路走下来,迎面朝这里走来。
正在钓鱼的老头转头看了看,当看到劳里身上那身精致的大主教袍子后,白花花的眼角还是忍不住的抽动一下。
这可是大主教,圣血教会的大主教。
眼皮颤抖的时候,老者四周扫动一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其他钓鱼的老头都已经消失了,甚至于街道两边的行人都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几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和神职人员,总体包围数量突破了三位数。
偌大的河边就剩下了三个人,老者就算再光棍,内心也有些发虚。
他抬头看看已经站起来的苏格,这个有些未老先衰的青年此时神态依然平静,深邃的目光却没有任何锐利,只有平静与柔和。
“还真来了一位大人物。”老者握的鱼竿有些颤抖,苏格的影响,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劳里带着几个穿着古怪衣服神秘者走过来,隐隐形成掎角之势将苏格围在中间。
卡斯上前一步将苏格挡在身后。
劳里看了一眼卡斯,眼睛中闪烁着冰冷的神光道:“叛徒还真是成堆的出现,卡斯·潘科。”
他自然认识卡斯,作为曾经关押在地牢中犯人,圣血教会都有严格的档案。
当初贝恩城事件十个犯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报告说被怪兽吞噬成为祭品,然而裁决所并不相信,所以并没有吊销档案。
毕竟能关押在地牢中的,都是那些接触到了教会禁忌存在的特殊凡人。
卡斯神态平静的回答:“很荣幸见到你,被成为暗影猎犬的劳里大主教。”
劳里冰冷回答:“能成为女神的猎犬,是我的荣幸。”
“既然是女神的猎犬,不去啃那些骨头,跑到这里做什么?毁灭就属你们的希望之星么?”卡斯强势的回击。
“我们的救赎在我们自己手中,和你们无关!”
说完,劳里抬起手,四周穿着古怪衣袍的人同时举起手,逐渐靠近。
苏格所经历的一切太过诡异,哪怕是现在,劳里内心依然充满警惕。
风暴皇帝的余威,经历如此久远的时间,依然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大人,您小心。”卡斯全身绷劲,将苏格护在身后。
苏格上前一步,伸出手示意卡斯退下。
卡斯自然不敢违逆苏格的意思,虽然担心还是恭敬推下。
老者看着神态恭敬的卡斯,又看了看苏格,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
苏格和劳里相距一米停下来,彼此对视。
两边人都不急。
劳里此时胜券在握,他希望苏格能更加温顺的屈服,以免出现其他节外生枝的问题。
苏格则从容的有些吓人,好像一切与他无关一般。
“上次你我对视的时候,应该是在教会联军的大本营里。”苏格平静的说。
劳里面无表情的回答:“那一次事件,是我一生中最大耻辱的开始。”
“有一种羞辱,叫自取其辱,这四个字用在你的身上在适合不过。”苏格淡淡的说。
“我们无法容忍一个孩子掌握着如此关键性的知识。”
苏格懒得和他进行所谓正邪的诡辩,他直言说:“如果是这些人的话,你们还没有资格将我带回去。”
“一个普通人而已,是不是有些太放肆了!?”一旁的中年主教听到这一脸不悦的说。
苏格没有去看那个主教,双目深邃的看着劳里:“神秘消散,知识瓦解,我如今不过是一副残疾之躯。”
劳里没有说话,苏格继续说:“这本应该是我最弱的时候,然而可惜的是,也是我最强的时候。”
“我现在很干净,干净的让神祇都为之满意。”苏格张开双臂,似乎在展现自己的一切。
听到这话,劳里眼睛中出现了谨慎,身体隐隐的后退一小步。
麦拉的事情的整个经过他都很清楚,他听明白了苏格如今的意思。
苏格继续说:“你真的以为我的终极手段是风暴皇帝么?”
说着,苏格身体中突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况。
并不是气息,也不是波动,而是情况,或者说是现象。
“神秘消散,知识完结,灵视归零,不代表我这身体上所产生的因果就此消失。”
苏格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看着劳里:“这种因果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一瞬间,劳里的脸色变的惨白,额头渗出大量的细汗,神态无比凝重。
坐在那里的老者看到这完全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似乎失去一些的年轻人居然能将来势汹汹的大主教压制成如此狼狈的模样。
“贝恩城,归影城,亚古城,再到昨天晚上的黄衣之王?为什么我每次都能险境环生,笑到最后?你们真的没有仔细研究过,我身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么?”
劳里听到这,内心有些无奈。
他们不是没研究过,而是完全没有头绪和资料。
风暴与死亡之主?梦境主宰者?死亡支配者?这些称号在历史上完全找不到。
唯一能找到的深渊与幽谷的唯一真神,却资料处于绝对的空缺,无法查询。
所以他们一直希望能造出一位神,可以必要时抵抗苏格背后的存在。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失去了一切的苏格,甚至失去了成为神秘者资格的他,神恩依然伴随在其他身旁。
没错,那种诡异,让人产生绝对被压制性的诡异,无法形容的现象,就是神恩。
这是真正神祇在庇护某一个人所表现出来的绝对力量。
且不说神恩本身就拥有极强的防御能力,和召唤降神的功能。仅仅是这种恩赐就不是他们敢贸然接触的。
因为贸然接触代表的是对于这这尊神祇的冒犯与蔑视。
而结果,任何人都无法逃脱,任何人都没有善终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