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原本捂着脸面哭泣,听到这句话,猛地停止了抽泣,抬起头来,双目似淬了血一般,嘶哑着声音道:“姚纪灵不是我的女儿。”
苏墨钰有些意外:“不是你的女儿?她和姚锦程,分明是姐弟……”
“她不是我的女儿!”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女人突然激动起来,原本淬血的眼底,几乎被某种刻骨的恨意所湮没:“这个女人……她……她夺走了我的丈夫,又夺走了我的儿子,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恨不得杀了她……”女人咬着牙,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苏墨钰与容朝对视一眼,后者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见女人久久不言,又补充一句:“你若还想见到你的儿子,就把一切真相,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女人闭上眼睛,内心当中似乎正在与某种情绪做着抗争,身躯大幅度地颤抖着。
过了很久,她才平静下来,放开捂着脸颊的手,沙哑道:“我叫苗慧,是湄小姐身边的婢女,十几年前,她与京城来的一位老爷一见如故,两人时常一起吟诗作对,弹琴下棋,湄小姐生性恬淡,为人善良,她不想争夺什么,也没有野心,即便知道这位老爷是京城的大官,有权有势,她也没想过要去京城,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是真心爱那位老爷,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让他家中的妻子怨恨于他,正因为如此,她才狠下心来,与那位老爷恩断情绝。自此之后,她就病了,是我陪着她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程,她临去前,让我将那位老爷留给她的念想葬在她的棺椁前……”
说到这里,苏墨钰忍不住插了一句:“她让你把那些东西都埋了,你为什么不照做?”
女人很无辜:“那是小姐的心愿,我怎么会违背?是姚纪灵那个贱人,她得知了这件事后,从我口中套出了小姐墓地的所在,将那些旧物挖了出来。”
这种事情,的确是姚纪灵能做得出来的,而且,以这女人的智商,根本不是姚纪灵的对手,只是……注意到她言辞中的称呼,苏墨钰觉得很是奇怪,她竟然叫姚纪灵为小贱人,就算姚纪灵不是她的女儿,这种称呼,也实在不合时宜。
容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代她问道,“姚纪灵怎么也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你这么辱骂她,着实有些过分。”
“过分?”女人吃吃地笑了起来,口中呢喃着,一连重复了好几个过分,突地,她站起身,眼中闪着异样的光泽,逼视着容朝:“你可知道,八年前,当她倒在我家门口,我好心收留她的时候,她就是现在这幅模样,八年后,她还是这幅模样,一分一毫,都未变过。”
第174章 好戏还在后面
听到这样一番话,即便沉稳如容朝,也不由得露出诧异之极的神色。
苏墨钰更是满心震骇,完全傻掉了。
一个人,真的能在八年这漫长的时光中,保持青春,一丝一毫都不改变吗?
放在现代社会,或许还有可能,各种美容整容,随随便便制造出一张假脸来,但是在科技落后的古代,这种事情,简直想都不敢想。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她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女人颓然坐了回去,目光显得有些空洞:“我也希望是假的,可一切,都活生生展现在我眼前……与我恩爱多年的丈夫,为了她,不惜对我拳脚相加,甚至还扬言要杀了我……我为了自保,将他推到了水车的轮轴里,我永远也忘不掉,他临死前凄惨的喊声……丈夫死后,我原打算带着程儿离开,没想到,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孩子,却指责我、谩骂我、憎恨我,他说他要和姐姐在一起,只有姚纪灵,才是他的亲人……”女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青白僵硬,如同死人一般。
听到这里,苏墨钰的脸色也很不好,整个人就像被置于腊月寒冬的冰水中,连胃里,都翻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恶心感,手足冰冷,寒意颤颤。
活这么大,两世为人,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尝到,毛骨悚然的滋味。
搓了搓胳膊,她看向容朝:“你认为呢?”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姚纪灵这个女人,就真的太可怕了。”
她表示赞同,八年之间没有任何改变,那再往前推八年呢?是否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这事真是细思极恐。
其实转念想想,自己如今这个十六岁少女的躯体中,不也装着一个二十几岁的灵魂,这么一想,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冷静下来后,她对那女人道:“想救你儿子,你就听我的,否则,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儿子,女人灰败的眼神,这才有了些微的光亮:“你真的能帮我救程儿?”
“没错,不但能帮你救儿子,还能替你报仇,杀了姚纪灵这个小婊砸。”
女人连连点头:“好,我听你的,只要能救程儿,让我做什么都行!”
“是吗?如果,我让你去死呢?”
女人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回道:“只要能救程儿,哪怕是死,我也不怕。”
“很好。”苏墨钰眯了眯眼,微笑着将桌上已冷却的茶水倒掉,重新斟了一杯,推到女人面前:“用自己的死,换取孩子的幸福,冲这一点,我便一定会帮你。”
女人不看那茶,只激动地握住苏墨钰的手:“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她拍拍女人的手背,“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的儿子,永远摆脱姚纪灵那女人的控制。”
女人还要再谢,被她挡下了,“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毕竟,你付出的,可是生命的代价。”松开手,对容朝道:“我们走吧。”
离开那间屋子,直至离得足够远,容朝才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打算救姚锦程?”
“是啊,怎么了?”
容朝拧眉:“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姚纪灵虽然恶毒,但姚锦程也算不上无辜。”
“你觉得我帮他摆脱姚纪灵这件事,做错了?”
“我不是说你错了,我只是觉得,不甘心而已。”想到雪樱遭受的苦,他实在做不到以德报怨。
苏墨钰笑笑,神态沉静,眸底却阴寒森冷:“我只是说,要帮姚锦程摆脱姚纪灵的控制,又没有说,要保住他的性命。”
容朝讶然:“你的意思?”
她的眸光骤然一沉,整个人都像是被笼罩在一股凛然的萧瑟煞气中,“出尔反尔,卑鄙狡诈,这原本就是我的强项,姚纪灵既然要和我斗,那我便奉陪到底。”
一边说,一边翩然而笑,似乎真的高兴极了,连眼角,都飞上了愉悦的笑纹。
容朝一开始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转瞬,他便释然了。
原来如此。
差一点,就以为她真的心软了。
还好,她没有让自己失望。
想到多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鲜血迸溅,尸体横陈,他手执长剑,逼问自己此生最敬重之人时,灵魂深处那片刻的软弱。
只有经历过绝望的人,内心才会变得坚硬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