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孝良的一再坚持下,全国大会终于在位于武昌中部的落架山如期召开,会场选址也是别具一格,位于落架山的几桩别墅之内,一方面可择宽敞房屋为会场,另一方面可就近安排各地要员的集中住宿,更为紧要的一点,此地远离喧嚣闹市,只需调一团人马,便可将整个落架山保护的滴水不漏,外界的人想要混进來那是难比登天。
由于有了三日前汉口码头的炸弹袭击,湖北省政府主席贺耀祖与武汉警备司令陈明枢两个人也暂时搁置了前嫌,共同携手誓要使这次会议圆满落幕,汉奸的罪名他们背不起。
这几日武汉市内的学生们已经蠢蠢欲动,私下里串联,声言政府与警备司令部纵容日伪特务在市内制造混乱,妄图破会全国和解的大局,不过,其中也有其他杂音,譬如有激进学生就尖锐的指出,蒋中正吴孝良汪精卫之徒是北洋政府后产生的新军阀,他们声言要举行全国和解,也不过是要在国民党内进行利益的重新分配,说白了还是要借抗日之名行国民党巩固一党独裁之实,并非真心抗日。
不但如此,有些学生还继续指出來,真正的全国和解应该是各党派,各民族携手其心才能实现的,否则,联合大会必败,纷争仍旧不止,统一抗日遥遥无期。
社会各界贤达们,对这次各派系的和解还是抱有极大的期望,毕竟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今又多了日本人的鲸吞蚕食,一次张嘴吞掉了东四省,再张嘴就吞掉了整个华北,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张嘴呢,黄河危矣,长江危矣。
大会盛况空前,來自全国各地的报纸记者纷纷汇聚于武汉三镇,三日前的大爆炸让他们挖足了猛料,更不惜一字千金拍送长电文回去,只为抢一个时效性,不过接下來,党政军要员们在大会筹备委员会的安排下,纷纷入驻南昌落架山,警备司令部与省防军联合驻扎山内外,就此各方消息断绝,记者们再挖不到有价值的信息,也只能等着大会开始那天,多拍几张全国党政军要员的照片了。
不过,筹备委员会对记者的准入却清查的相当严格,不但需要本报社开据入职三年以上的证明,更需得到当地士绅名流的联名具保,方可获得准入的初步资格,除此之外,经过第一轮的筛选之后,获得初步资格的记者会接受筹备委员会专门责成的审查组面试,合格者方可获得最终资格。
如此一番过关斩将,原本数百人经过激烈残酷的厮杀之后,最终获得了准入资格的也不过只有区区四十八人,这其中还包括了來自美利坚,与大英帝国等西方国家的记者,共计九位。
对此,失去准入资格的记者们怨声载道,却无可奈何。
大会进行的第一天,吴孝良早早就來到了会场,不过他寻视了一圈之后,却并未发现蒋中正其人。
“吴委员请这边就坐。”
大会筹备委员会的干事请吴孝良就坐,他听这声音耳熟,一看之下竟是贺耀祖的副官,此人先前也负责过吴孝良的接待工作,而今又负责大会筹备工作,看來是贺耀祖的亲信不假。
这位干事就像一位喋喋不休的家庭妇女,不断指挥着会场内一干由宪兵临时充任的服务人员,这些人都是拿枪打仗的粗手笨脚,自是错漏频频。
“这些东西是不能放在这里的,一会过來人碰倒了怎嘛办……”宪兵们手忙脚乱,满脑门大汗。
“哎,说你呢,这位记者,会场现在还不对外开放,一会开放了自然会有安排。”那记者则冲干事点点头,便转身出去,旁观的吴孝良感觉这位干事与那记者的眼神交流,似乎早就彼此认识。
直到各方要员到齐,这些在中国互相打了十几年的军阀大佬们齐聚一堂时,竟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热切寒暄,仿佛在国内战场上厮杀不止的军队都和她们无关,大会的第一个议題,自是讨论停火事宜,其中主要涉及的就是江苏与山东交界的各方重兵,尤其以吴孝良的山东军主力和蒋中正的中央军为最。
但是,今次大会的主角之一,蒋中正却以身体有恙为故,拖延了出席,而与会者们自然也不可能绕过这位国民政府的领袖就此事达成一致,但,在吴孝良艰难的调停下,最终在下午三点钟出台了一份联合声明,呼吁全国各方武装放下分歧,调转枪口一致对外,并因此为基本原则,今后还将各方各自进行细则讨论。
会议的第一天即将进入尾声,身为地主的贺耀祖本站起身,热切的提议:“诸位委员主席上将贤达们,很高兴会议进行的如此顺利,卑职提议,不如大家一起合个影,以做留念。”
出席会议的不仅有各地军阀,还有许多投闲置散的国民党元老,也许拍照会是他们寻求存在感的唯一途径了,因此自是欣然同意。
“既然只是拍照,何不将介公也请來,只是坐一坐,又费不得心力。”头一个提议的是国民党监察委员,国民政府立法院长林森,他的提议得到了戴季陶,张继,张静江等一干元老的赞同,拍照这种大事件是要登报的,如果领袖不出现,又会使外人做不必要的揣测。
于是众人委托行政院长汪兆铭前往蒋中正的住所请人,蒋中正的住所与会场不过一墙之隔,汪兆铭在众人热烈的推选下欣然前往,不过一刻钟时间,汪兆铭却独自返回,众人问起因由,他表情便显得有些不自然,含混了几句应付过去。
“既然领袖不來,咱们拍照好了。”
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张继却认为不妥,“领袖不來总不能拍张空椅子,静公啊不如你再去清一遍。”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沉默不言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张增澄。
张增澄不好推辞便勉为其难,众人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蒋张二人先后而至,人群里不知是谁大有深意的嘟囔了一句,“还是张静江的面子大啊。”
蒋中正气色看起來不错,面露微笑,与会场中各位要员一一握手,在于吴孝良握手时,他甚至还生硬的开起了玩笑。
“维中瘦了嘛,这样不好,我家中还有不少茶点,晚上正好來……”
吴孝良清楚,这是蒋中正在向他发出非正式的邀请呢,当然求之不得,欣然应允。
这时摄影记者们已经被组织起來,到了会场外面的台阶下,他们盼望已久的时刻到了,这些记者们指挥着台阶之上的党政军要员们按照官阶排着座次。
闪光灯噼啪爆闪,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被永远的定格在这一刻,毫无征兆的,枪声响了,坐在蒋中正身侧的吴孝良甚至能感受到鲜血飞速的喷溅到自己的脸上,紧接着,他看到了蒋中正痛苦扭曲的脸,心中便猛然一沉,还是让刺客混进來了。
刺客的另一枪显然是瞄准吴孝良打的,但是吴孝良突然俯身去扶倒地的蒋中正,位于吴孝良左手边的汪兆铭也关切的将身子倾了过來,说巧不巧一颗子弹正贯入他的胸膛。
等吴孝良抬起头时,正瞧见一张年轻瘦削的脸,此刻已经因为激动紧张而扭曲的变了形,黑风衣包裹下的身体也在不由自主的抖着,口中高呼着打倒卖国贼,手中精巧的枪再次举起,枪口正面准了他的胸口。
张学良率先反应过來,一个纵身便扑到那青年身上,试图将手枪夺下,张少帅的勇武,将在场的国府党政军大佬们都看的呆住了,这还是哪个被鸦片烟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弟吗。
这时已经有警备司令部的宪兵冲了进來,协助张学良拘捕了那兀自挣扎的青年。
吴孝良亦是惊魂未定,待查看蒋中正的伤口时,却发现他身中多枪,目力可见的胸口一处,脸颊一处,左大腿一处……而且他的左腿此刻呈现出一种极为匪夷所思的姿态,可以想见,定是那一颗子弹击碎了大腿骨。
事发突然,落架山上并沒有专业的医护人员,众人只好将已经昏迷不醒的蒋中正抬入屋中,而此时也有人惊呼道:“汪院长,汪院长也受伤了。”
同样的,一枪直入胸口,人事不省,生死未卜……
次日,一则震惊中外的消息刊登于外,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与国民政府行政院长遇刺,重伤昏迷不醒,生死未知,这么要紧的消息,不知是谁故意透露出去的。
就在当天,于淞沪大战时并未及时撤出的日军第九师团不宣而战,对上海发动了突袭,全国形势急转直下。
身在武汉的国府大佬们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当此之时便如陋屋遭遇连夜雨,急需有人站出來顶住风雨飘摇的梁柱,可是面对汹汹日军,与国内各方的反对势力,谁又愿意站到前台來,吃力不讨好的收拾这不知如何收拾的烂摊子呢,稍不留心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啊。
国民党中央委员会的一位委员率先提出,不如由吴孝良临时接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一职,指挥国府军队抗击沪上日军,吴孝良以及他麾下的军队在淞沪大战时的表现实在过于抢眼,因而有此提议也不足为奇,原本是随意的一句话,却得到了山西王阎锡山的举手赞同,身为东北军首脑的张学良也跟着赞同……
仅仅一日功夫,吴孝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各界要求他接任委员长的呼声甚嚣尘上,而身为主人翁的吴孝良却在凝眉沉思,他习惯性的点燃了一支烟,來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清冽的空气扑面涌入……
武汉三镇的各界民众们彻底沸腾了,尤其是工商学三界,游行抗日者,要求惩治凶手者,呼吁吴孝良出面主持大局者比比皆是。
汉口码头熙熙攘攘尤胜从前,谁都注意不到,汉江边正有双如水忧郁的眸子凝视着江面,一滴清泪潸然落下,随着江水滚滚向东。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