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学道:“宁穗,你觉得庄恒生爱过舒婧吗?”
他突兀的提到了舒婧,这个问题又很奇怪。
宁穗淡淡道:“没有。”
庄恒生在他的表现里,从未表现过他爱舒婧,并且从始至终,庄恒生都知道舒婧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从来没碰过她,也没爱过她。
梁嘉学道:“那你为什么会相信庄恒生爱你呢?就像当初舒婧也相信庄恒生爱她。”
宁穗道:“我和舒婧,在恒生心里是不一样的,你不要拿我和舒婧混为一谈。”
梁嘉学努力的呼吸了几秒,他皱着眉头,轻声慢语的说道:“你这么相信他,就像是你当初无条件的相信我一样。”
宁穗道:“你骗过我太多次了,如今临死之际,还打算继续骗我,让我对质疑恒生对我的感情?梁嘉学,你真的没救了。”
梁嘉学的眼神很复杂,流露着些许的悲伤,他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因为我真心爱你,哪怕我死,我也只是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再受伤了。”
宁穗心里不适,但也不想在病房里和他吵架,便说道:“我会的。”
梁嘉学听她这敷衍的语气,就知道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她是个恋爱脑的女孩子,哪怕经历了这些年,她依旧还是很单纯。
梁嘉学道:“那我告诉你,舒婧的死,和庄恒生有关,你信吗?”
宁穗瞪圆了眼睛,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有些气恼了,说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梁嘉学痛苦的喘息了起来,宁穗坐在一旁,看着心电监护器上不断下降的数字,叹了口气。
梁嘉学还是要说出来,他说道:“舒婧当时已经是身体快不行了,我即便当时想着舒婧死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你,但也不至于对她下手……是庄恒生找了人暗中操作的,将你送给舒婧的那只猫被疯狗咬伤,再让猫抓伤了舒婧,平时玩闹猫也会抓伤舒婧,所以舒婧才没当一回事的。”
梁嘉学说完这么多,眼睛半阖,他眼中的光犹如枯灯那般微弱,他虚弱的说道:“舒婧是他暗害死的,杨斯斯是他逼死的,我的心是狠,但是我的手段没有他那么狠,我告诉你,只是担心你,宁穗,我不希望他伤害到你。”
“不要伤害你……我想你好好的……”
他喃喃的,声音气若游丝,那仿佛是他临死前最后的执念,那样的深刻,深刻到让宁穗浑身忍不住的战栗,心口都被搅碎了一般的疼。
梁嘉学的视线已经模糊,逐渐的失焦,值班护士也察觉到不对劲,带着医生赶来,宁穗说不出话来,泪水充盈着双目,她被护士推出了病房。
赵恒星被惊醒了,连忙起身趴在玻璃上看着里面抢救的情形,又瞧着宁穗穿着无菌服无声哭泣的样子,赵恒星问道:“你进去了?”
宁穗道:“他醒了一会儿,和我说了些话。”
赵恒星捂着嘴哭,她明白那应该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
梁嘉学是挺不过今晚了。
……
心电图最后还是归于直线了,医生让护士记录下来了死亡时间,走出病房后对赵恒星说道:“节哀顺变。”
赵恒星哭着道:“我要进去,看他最后一眼。”
她走了进去,扑在梁嘉学的病床上就嚎啕大哭,他还尚有余温,赵恒星心里欺骗着自己,也许他只是暂时的睡了一觉,还会醒来的。
宁穗靠着墙壁,眼泪簌簌的掉,她觉得自己不该哭得这么伤心,不该为梁嘉学流泪了,但还是控制不住。
宁穗亲眼见着梁嘉学的死亡过程,她爱了那么久,也恨了那么久的梁嘉学,现在永远的离开了。
他真的死了。
宁穗一直待到了清晨,梁嘉学的遗体需要解剖,他死前签了捐赠器官的协议,其中也包括给有有的眼角膜。
她给庄恒生发了消息:“梁嘉学死了。”
不过庄恒生也还是没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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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穗是跟着捐助机构的人,回到了有有现在所在的医院。
捐助机构的人将眼角膜按照梁嘉学的遗愿交给了要给有有做眼角膜移植手术的主刀医生团队。
宁穗彻夜未眠,还哭肿了眼睛,担心碰到庄恒生,悄悄地看了眼病房里面,庄恒生不在,小舟正喂着有有喝粥。
小舟见着宁穗此刻颓然的样子,很是担忧,问道:“宁小姐,怎么了?”
宁穗道:“没什么,先让有有吃完饭。”
小舟点点头,也不再过问。
有有吃完饭,小舟收拾东西就准备回去了,宁穗问了句:“你昨晚一直在病房,到今天早上,舒先生有来过吗?”
小舟道:“有啊,昨晚给有有买了这些玩具呢,放在这儿就走了,今早也来过,不过是跟医生问了下眼角膜手术的事。”
宁穗道:“哦,这样。”
宁穗想着庄恒生就算生她的气,对于有有的眼睛,也还是关心的,眼下眼角膜也到位了,先做移植手术才是最紧要的事。
宁穗便对有有说道:“有有,这几天就可以做移植手术了,你不要害怕,医生很有经验,做过很多次这种手术的,肯定能顺利的。”
有有只关心一个问题:“眼角膜是梁爸爸的吗?”
宁穗道:“是,刚送来的。”
有有道:“那我不害怕的。”
可他顿了顿,也突然明白过来眼角膜送来的隐藏含义。
“梁爸爸……呢?”
宁穗抑制不住的有些哽咽,她说道:“今天凌晨的时候去世了。”
有有的双手拽着被子,他伤心的哭了出来,宁穗连忙拿出纸巾给他擦着眼泪,说道:“不要哭,你现在的眼睛不能哭,你想想梁嘉学留给你的眼睛,你现在哭坏了眼睛,手术做不成,眼睛就白费了……乖,有有不要哭。”
她这样安抚着有有,有有也听进去了,强忍着眼泪,他不能浪费梁爸爸的眼睛。
只是他很是委屈的说道:“我没有去看望他,我好后悔。”
宁穗抚着有有瘦小的背脊,说道:“没关系的,他不会怪你的。”
宁穗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她觉得这一年,有有经历了太多。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很累,而这场疲累的盛宴,随着梁嘉学的死,颓靡的落幕了。
……
有有很伤心,就躺在床上,连玩具也不玩了,宁穗也提不起劲,病房的窗帘拉上,即便外面阳光明媚,室内还是灰暗阴沉,宁穗躺在旁边的陪床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醒过来以后,只觉得浑身都很舒服,有些恍惚,只觉得好像做了一个舒畅的梦,她甚至觉得脑子里出现的“梁嘉学”这个名字以及这个人,都是她梦境里虚构的,是虚假不存在的。
宁穗做了好几个吐纳呼吸,坐起身,有些饿了,却正对上庄恒生那双淡漠的眼。
宁穗又看向旁边的病床,不见有有的身影,宁穗吓得就掀被子下床穿鞋,只听到庄恒生说道:“有有被医生带去做检查了,不用担心。”
宁穗这才安下心来,她想到昨晚庄恒生单方面对她的冷战,心里有些忐忑,说道:“你还在生我气吗?”
庄恒生道:“梁嘉学都死了,我生你气做什么。”
宁穗道:“这话说的……明明就是还在生气。”
庄恒生道:“你昨晚是出于什么心理,去见梁嘉学最后一面的?”
他果然还是在生气,也很在乎。
宁穗坦诚道:“我觉得不去送一送他,我心里不踏实,我要亲眼看到他死了,我才能彻彻底底的将他给埋了,将我对他的恨给埋了,从此以后,这个人从来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