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裴延,裴延扬了扬眉:“怎么?”
士兵连忙低下头,为难道:“府里做的吃食一向以面食居多,也不怎么讲究。您突然要江南的菜色……恐怕厨子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
裴延刚要说话,侧面传来一个声音:“那就去外面的酒楼做一桌便是了。”
裴延看过去,乔叔笑眯眯地走过来,行了个礼。裴延挥手让那个士兵退下去,说道:“您怎么过来了?”
乔叔走到裴延的身边:“以后侯爷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就好。这些孩子心眼儿直,办事未必周全。”
“您年事已高,这些事还是少操劳。”裴延扶着乔叔坐在廊下。
乔叔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放心吧!我还硬朗得很,能再伺候您几年。我还等着看您娶妻生子,才能闭眼呢。刚才在府门前,关于喉疾,您只草草地说了一句。我不放心,特意过来问问。是什么人治好的?”
“蜀中刘知源,您可听过?”
乔叔点了点头:“自然是听过的。很有名的大夫,只不过脾气古怪,一般人请不动。侯爷是如何找到他的?”
“多亏了沈潆的母亲。刘知源欠了漕帮一个人情,作为交换,来帮我治喉疾。”
乔叔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素闻漕帮的耳目遍布天下,帮众甚多,消息灵通。自丐帮没落以后,漕帮便算是天下第一大帮了。不知沈姨娘的母亲是何身份,竟能使唤漕帮的人为侯爷做事?”
裴延摇头:“具体我也不知。”
乔叔没再追问,笑容和蔼:“刚才侯爷要人做江南的菜,是为了那位沈姨娘吧?看来,您很喜欢她。”
裴延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我以后,想让她做妻。不瞒您说,是母亲不喜欢她,我才把她带来大同。”
乔叔吃了一惊,裴延说得认真,且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但公侯之家,等级森严,将妾扶成妻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中间要克服的困难,不知有多少。但裴延仍要这么做,可见是动了真心。这么多年下来,乔叔深知裴延的性子。他是个再专一不过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或者人,就不会再更改。
相思一开始就没有入他的眼,想必今生也不会再有机会。
“侯爷,其实相思她……”
不等乔叔说完,裴延便打断他:“乔叔,我把相思当妹妹。”他并非一点都没察觉出相思的感情,只不过很多事情一旦说破了,就没有办法再维持本来的样子。乔叔对他有恩,对乔叔唯一的孙女,他不能做得太过绝情了。
乔叔叹了一声:“我知道,感情的事情没办法勉强。只是相思从小就把侯爷看得很重,若不小心对沈姨娘有言语上的冒犯,还望侯爷念在她无父无母,身世可怜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
裴延松了口气。如果乔叔真的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他也无法答应,幸好只是如此。
“您放心。”
乔叔又跟裴延闲聊了会儿,多是府中的琐事。他见裴延的声音未变,但说话比从前自如了许多,也是打心眼里欢喜,猜测这又是那个沈姨娘的功劳。
屋子里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好像是沈潆醒了。裴延立刻看过去,乔叔便起身道:“侯爷去看看吧,我去张罗饭菜了。”
裴延回到屋子里,沈潆却用毯子包住自己,对他说道:“你出去!”
“怎么了……”裴延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沈潆连连往后退,脸涨得通红:“你出,出去!我有事!”
裴延更奇怪了:“何事?说与我听。”
沈潆恨不得下床把他推出去,可是她现在动不得,身上黏黏的,还有一股血腥味。她的月信推迟了一个多月,她以为自己怀孕了,所以路上特别小心,尽量不让自己累着。青峰他们还以为是她娇气,动不动就要休息,其实她只是害怕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怀孕,又没有妥善照顾好自己,让孩子有个闪失。
她心里,很想要做母亲,这是上辈子最大的遗憾。
现在月信忽至,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更不想让裴延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裴延坐在炕床边,直直地盯着她,总算反应过来:“那个来了?”
沈潆红着脸,点了点头。
“你还是出去吧,我要处理一下……”她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敬语,只想着把他先赶出去再说。
裴延也不想她难堪,只得起身出去。等他到了外面,又觉得不妥。她身边从来没缺过人伺候,眼下没个人帮她不行。而府中上上下下,只有相思一个姑娘。他犹豫再三,还是让那个人去把相思叫了过来。
相思到了裴延面前,本来很高兴他会叫自己。但听裴延说要去帮沈潆的事,她的笑容渐渐收起,心有不甘。她从来都不知道,堂堂侯爷居然还会操心这种事?心里那种嫉妒的感觉越发强烈了起来。一个妾室而已,哪里就如此娇贵了?
但她不敢在裴延面前表露出对沈潆的不满。她在沈潆面前放狠话,装出底气很足的样子,不过是看准了沈潆不会告诉裴延。若是被裴延知道她有意为难沈潆,那她可能在这待不下去的。
相思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内室,四处没找到人,直到看见屏风后面有个隐约的人影在动,才知道沈潆在那里。
“你在这儿做什么?”相思走向屏风那头,开口问道。
沈潆来不及拒绝,相思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她下半身不着一物,两条修长的腿如同葱白一般光洁无瑕。同为女子的相思看到这样香艳的画面,都忍不住咽口水。更别提男人了。
沈潆身边从来都是丫鬟仆妇成群,根本不需要她自己动手,所以绑起月事带,毫无章法,怎么也弄不好。但她也不会向相思开口寻求帮助,宁愿自己鼓捣。
相思二话不说走到她的身后,帮着她弄了起来。之前相思不信,一个妾室能有多娇贵,可她闻着沈潆身上的香味,再看到她细皮嫩肉的模样,跟自己粗糙的手,衣服上劣质的皂荚香味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这才信了,她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原来对方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
“喂,我收回自己之前说的话。”相思一边绑着月事带,一边对沈潆说。
沈潆扭过头,疑惑地看着她。相思接着说道:“你来大同的路上,应该吃了不少苦吧?按你们从京城出发的时间推算,虽然比以往慢了些,但侯爷肯定还是走得近道。餐风饮露的日子对于我们这些粗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于你这样娇养的小姐来说,恐怕不好受。你肯为了侯爷受这些苦,也算难得,所以我收回之前说的话。”
相思绑好了月事带,还要再帮沈潆穿裤子。沈潆道了谢,自己动手。
相思站在一旁,仔细地打量沈潆。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简直是个尤物。她的身段婀娜,容貌艳丽,偏偏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反而给人一种教养很好的样子。相思发现自己很难对她发脾气,也不会用任何下作的法子去对付她。
从前,相思一直想象不出来,侯爷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侯爷身边,环肥燕瘦,什么样的姑娘都曾有过,可从没有一个入他的眼。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原来侯爷喜欢的人,要长得漂亮,性情柔顺,还要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
总结起来,就是大家闺秀了。可她听说,这个女人只是平民出身。京城里寻常百姓家也能养出这么精致的姑娘吗?
沈潆穿好衣裳,见相思一直盯着自己,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相思道:“你看,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要怎么照顾侯爷?这里可不比京城,有一堆的丫鬟和仆妇可以供你使唤。大多数时候,洗衣做饭,都要自己动手。我可不会伺候你。”
沈潆整理好衣服,淡淡道:“放心吧,我也不需要你伺候。侯爷的事,也不劳姑娘费心,我自会好好照顾他。今日多谢了。”
相思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沈潆随后走到外面,想看看裴延在做什么。裴延站在廊下,青峰在跟他说什么,他一直皱着眉头。
抱歉今天实在太晚了,因为临时有些事在处理。
这两天在修锁章,两边的情节弄得我脑袋错乱,字数有些可怜,多包涵。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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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沈潆走过去,恰好听到青峰说:“斥候传回来的最新消息,鞑靼的老汗王已经驾崩了,二王子和三王子迅速掌控了王庭。他们对谁当汗王还没达成共识,但无论是谁,不久就会发动对大业的战争。爷,是不是要让常校尉他们回来了?”
相思也还没走,看到裴延凝重的神色,小声说道:“侯爷别太担心了。就算鞑靼发兵,只要有侯爷在,大业的江山便可无恙。”
“侯爷担心的不仅是大业的江山,还有一旦开战,势必有死伤。所以还是要尽量避免开战,对吗?”沈潆走到裴延的身边,仰头看他。
裴延没想到她一语道破自己的顾虑,回应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自陈家堡战役之后,这几年鞑靼和大业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边境好不容易太平了点,人口也有所增加。这两个王子一旦兴兵,会将这一切毁于一旦。
“你身子不舒服,回去歇着。”裴延道。
沈潆摇头,继而问道:“先前我同侯爷说,让他们二人争斗的事,侯爷觉得可行得通?”
青峰抢先说道:“二王子和三王子的关系不好,但这个非常时期,却十分团结。他们本就忌惮外人,现在鞑靼的王庭又有重兵把守,我们的人几乎无法混进去,想挑拨他们的关系,谈何容易?”
沈潆记起以前裴章一旦政事上遇到什么难题,毫无头绪的时候,就会把内阁大臣召集起来,逐一听他们发表意见,从中获得解决问题的途径。有时候说积小流以成江海,每个人的想法都有可能成为打破僵局的突破点。
“侯爷手底下的部将是不是都在大同城中?他们中有没有人跟这两位王子交过手?又或者对鞑靼的王庭的事情,知道得比较清楚?事不宜迟,劳侯爷把他们叫来商量,总能发现破绽。”
裴延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常年与鞑靼作战,几乎与这两位王子都交过手。有些事裴延不知情,或许他们知道。裴延对青峰使了个手势,让他去把那些人统统都叫回来。
沈潆以往来月事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次却觉得小腹有些坠痛。大概是沿途吃不好睡不好,伤了身子。她这身子就是太娇贵了,半点苦都吃不得。
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到相思还立在旁边,笑着问道:“我记得相思姑娘好像说自己也懂兵法?不如帮着侯爷出谋划策。”
相思羞窘,她跟沈潆那么说,完全是充面子而已。她学的那些兵法,不过都是纸上谈兵,为了跟裴延找点共同的话说。真到了用的时候,她还不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刚才,她看到沈潆自信地在裴延面前侃侃而谈时,内心既羡慕又嫉妒。他们才像是一个层次的人啊,自己是多余的,难怪阿翁叫她不要再心存念想……
相思知道,这个女人能帮到侯爷,现在也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
“我,我去弄些茶来。”她对裴延行了个礼,就匆匆地走开了。
裴延在沈潆的身边坐下来,见她脸色不好,知道女子月事,偶有疼痛的时候,最受不得凉。他把她揽进怀里,用身体挡着风,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低声道:“若支撑不住,别逞强。”
“我没事。”沈潆微微一笑,“侯爷的房间可有能藏人的地方?一会儿几位将军来,我不方便露面,就躲在一旁听。”
“有是有,可你……”裴延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只是看着温顺,性子有些倔强,想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这点倒是跟他挺像的,难怪一开始,她就能吸引到他。
“放心吧,我没那么娇弱。”沈潆抬手拍了拍裴延的胸口,突然发现这个动作有些僭越了,还十分亲密,想要收回手,裴延却握着她:“无妨。”
沈潆看了看他,身体陷在他宽阔的怀里,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她时刻想着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让自己靠她太近,而他一直试图拉近这段距离。很多事,他只是不说,其实心里都明白。也许从小的环境给了他细腻敏感的心思,有时,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大概人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能变得成熟起来。
“侯爷有心愿吗?能不能告诉我。”
裴延不知道她怎么会问这个,简单地回答:“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沈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裴延不解:“很好笑?”
沈潆连忙摇头道:“不是好笑,是跟我猜测的差不多。侯爷心中装着天下,愿望自然也很大。可我的境界没有侯爷那么高,想到不过是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侯爷觉得难吗?”
“不难。”裴延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她曾用了一生的时间,来证明这个愿望比母仪天下还难。
裴延不喜她眼中黯淡的光芒,那个她脑海中的世界,他似乎怎么也进不去。
“我说真的。”他强调,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她看着自己。
沈潆笑了笑:“我知道。不过侯爷现在还是多想想鞑靼的事吧。”
若是以往,遇到今日这么大的事,裴延肯定没心情跟一个女人聊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而是火烧火燎地去府前等着那帮人来议事了。可跟沈潆说了几句话,他的心境倒平和了不少。
她是看出他心里的急切,所以故意跟他说这些的?
“侯爷!”青峰一路小跑着过来,沈潆连忙从裴延的怀里出来,与他拉开了点距离。
青峰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人都叫回来了。我是直接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还是另外找个地方?”
沈潆起身道:“我们准备一下。过半盏茶的时间,你再把他们带过来。”
裴延住的地方很大,议事主要在明间。内室的槅扇开了半边,外面说话就能听得很清楚。沈潆坐在内室的暖炕上,手里拿着纸和笔,听到外面陆续传来人声。
这些人回家,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被叫回来了
他们知道鞑靼大汉驾崩的事,都很意外。常海道:“侯爷,不是说他们的大汗还能撑一段时间吗?这猝不及防的,我们不是要马上回前线备战了?”
常山看了看裴延的神情:“侯爷找我们来,是有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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