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安静了。
阴与阳的对抗,光明与黑暗的博弈。
鸠摩和尚已经站在极远处,以他藏境大圆满境界的高深修为,此刻竟也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失聪,眼前亦被一片黑白混沌的迷离晕光彻底塞满。
短暂的宁静并非是真正的静谧,而是暂时失去五感产生的片刻错觉。
闪电过后才会听到雷云的轰鸣,五感恢复后方才感受到剧烈的冲击。
“轰——”
黑白交击处迸发出更加耀眼的炫目豪光,在瞬息间藏阴刀和天地灵气不晓得产生了多少次轰撞。
一圈圈掺杂死亡气息的灵气涟漪越扩越远,仿若啄木鸟用喙以极高频率雕琢水面一般不断扩散,宛若一道横切刀芒般划过整座太玄山,去势不停继续高歌猛进,朝着太玄附近百里疯狂扩散!
“轰隆——”
巨大无垠的太玄山整体重重一颤,仿若撒尿的巨婴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鸠摩和尚此刻佛鬼双道齐开,布下重重神通抵御剧烈的天地冲击,他虽说已经对此早有预料,却完全没想到会恐怖到这般程度。
刚刚他绝对没有看错,冲击产生的横向切割波纹穿透了整座太玄山,虽说横切面很薄很薄,却实实在在地将整座太玄山削去了整整一片厚度!
吴安全在如此剧烈的冲击下彻底昏厥过去,他身上涌现出道道厚实浓密的白色真气结界,宛若蚕蛹结茧一般将他裹成了囫囵,这是周老九在借用天地灵气庇佑他的肉身,不过安化侍他此刻没时间去找,有心无力也只得就此作罢。
被压在地底深处的安化侍此刻亦苦苦支撑,冲击的巨大轰撞力道令地下纷纷爆裂,虽说有封门鬼道和度阴童子为他护法,可毕竟还要全力以赴冲击自身境界,此刻着实是有苦说不出。
奇门遁甲与藏阴九斩的正面交锋,彻彻底底震撼了大半道门世界!
而令人奇怪的是,如此剧烈的轰鸣爆响却没有惊动执法修士。
整片太玄山域四周百里皆静静悄悄,莫说是喜欢凑热闹的好事者,即便寻常过路的修士都变得稀少寥寥,好似在故意避讳太玄一般,令太玄山主峰彻底成了一方无人问津之地。
距离太玄山距离最近的主峰便是龙虎山。
此刻龙虎山上,叶苓茯与叶良镛静静坐在龙吟虎啸堂内喝茶。
距离叶苓茯被废掉七分之一命数已过五六个月,此刻的他已恢复不少气色,整个人也再次回到往日的冷冽气质。
巨大的轰鸣声在龙虎山亦能清晰听到,暴涨的豪光划破了内门世界的黑夜,透过龙吟虎啸堂的窗纸,将整间堂口照耀得亮如白昼。
“贤侄,杀害庆坤的究竟是谁,你现在还不能告诉我?”
“这是我的事情,掌座大人还是管好你该管的事便好。”
叶苓茯依旧不给叶良镛丝毫情面,可这话放在叶良镛耳朵里却颇为刺耳。
“贤侄,祭师惑乱之事我的确一直在查,可眼下除了太玄山外根本没有线索,这太玄山你又不准许本座前去取证,这着实让本座进退两难呐!”
叶苓茯闻言默默喝茶,没有接叶良镛这句话。
叶良镛叹了一口大气,端起茶杯想了想还是放下。
“贤侄,本座现在肚子里也憋着一股火儿,你父亲一直在催我查出真凶,其余主峰像澹台椿那种婆娘还在看我叶家笑话,我现在怀疑凶手就藏在太玄山,你总这般拦着算什么事儿!”
“掌座大人,我的人眼下正在替你办事,你难道没听见吗?”
叶苓茯提到了窗外的轰鸣,此刻看来周老九二人已经分出胜负,晕光与声音逐渐偃旗息鼓,堂内也渐渐恢复黑暗,只剩下叶苓茯身前那盏日夜不离的油灯。
“贤侄,你究竟在做什么,总该给我个能外传的说法儿,眼下闹出这般大动静,一众执法修士和弟子我能压住,万一惊动了太上长老,即便是崇山大人拦阻恐怕也拦不住!”
“会给你说法的,一会凶手的头颅就会提回来。”
叶苓茯对姜十二与鸠摩和尚异常自信,虽说方才那次轰击威势超乎了他的想象,可他还是不相信安化侍会有独斗两位藏境大圆满修士的能力,更看不起周老九这对废物师徒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见小叶公子依旧固执己见,叶良镛当即重重拂袖负气离去。
叶苓茯是他一小看着长大的,对他这副比蛮牛还犟的性子很是了解,当下见他这般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直接大步流星离开了龙吟虎啸堂。
同一时刻,清凉山上也有两道身影在默默遥望着太玄山的方位。
澹台夭夭与陆潜。
她们早已注意到太玄山不对劲,也知晓安化侍已经入了太玄山门,可叶良镛颁布了一系列禁足法令,勒令所有内门弟子不得靠近太玄方圆百里,二人也只得待在山上惴惴不安。
整场交锋仅仅持续了大概盏茶时辰。
周老九榨干了自身所有的生命机能。
姜十二斩出了力所能及的绝命一刀。
此刻。
太玄山西山脚已彻底消失。
原本饱满厚实的连绵山体,此刻宛若被啃掉一大口的苹果般缺了一大块。
真气与死气撕裂了方圆二十丈所有可以触达的一切,到处都是乌黑如炭般的焦灼场景,大地燃烧着魂魄丛生的黑色火焰,一切和阿鼻地狱的森罗场景有得一拼。
七位用来圈养鬼魂死气的随从刀客全部被烧焦。
他们的眼眶被彻底烧穿成两道黑洞,鼻孔与嘴巴全部被烧成一团腌臜。
他们依旧保持向姜十二献祭的姿态,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好似在成为献祭炉鼎的第一天,他们貌似就早已有今日这般灭亡觉悟。
不过,此刻在他们身前拄刀伫立的姜十二却一脸懊丧。
他一向目中无人的狂妄脸孔此刻满溢哀伤,似乎根本没有料到会耗尽所有培养炉鼎,也没料到会造成这般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此刻的他胃部被彻底洞穿,一个血淋淋的森然血洞沾满黄沙,隐隐露出半截搏动的肺叶,随着姜十二的喘息而不断漏着大气。
剩下的零星胃部血管不断在血洞上方滴淌下来,滴滴答答将整个血洞拉丝成片,远远看去仿若赤色水帘洞般血流如注。
透过血洞瞧看过去,是一片被血水不均匀切割视角的黑烬世界,有一团血腥斑斓的躯体在地上蜷缩痉挛,旁边放着一把断裂成渣滓的拐杖,和它的主人一般丑陋却厚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