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安化侍忽然抿起左侧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玩味浅笑。
“师父,魔有何不妥?”
“孩子,你当真这么想的?”
周老九的老眼瞪得更大一些,似乎根本没料到安化侍会这么讲。
安化侍很明显能够看出,周老九完全不懂得魔道真谛,他也完全不打算跟他解释那么多。
“师父,成魔成佛或是成道成圣,我觉得都只不过在一念之间。这世道上本不应该有什么正邪阴阳之分,恶人不一定总是恶人,善人也不一定会一直积德行善。”
安化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再次让周老九对其侧目而视。
“孩子,你的想法很危险。”
“师父,我背后背着一把丑陋的屠刀,但我的刀下大多斩的都是恶贯满盈之人。不瞒你说,我在江湖上便已经双手沾血,可总比叶家那群道貌岸然却背地残忍的下流之辈强很多!”
周老九沉默无言,安化侍则继续开口。
“师父,心怀正道者手持屠刀亦可立地成佛,心怀叵测者丹朱妙笔亦能杀伐灭世。我觉得鬼道祭师无非只是门类不同,天下道法本性皆善而擅用者千差万别,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皆取决于道心一颗而非功法兵刃!”
安化侍不知自己怎么了,一提到这些话便感觉热血上涌,体内令狐睛明刻下的魔纹开始蠢蠢欲动,身后旧水老祖的鬼彻亦发出不断呜咽,渐渐影响着他整个人都满溢戾气,却灵台清明还留有一丝浩气圣洁。
“师父,我觉得三清古经阴阳合二为一并非不可行,屠戮者不以之无端作恶便可谓之善,不杀生者不以悲悯之心胡乱劝人大度便可谓之良。大道本就存在于天地万物之间,想感悟天地大道成仙飞升,我觉得不该只看善面,也必须看到黑暗。”
说到此处,安化侍又长吸了一口气。
“毕竟以我这些年的修行人生来看,我所处的世界便是善恶一体无法分割,既有悬壶济世慈悲为怀,也有尔虞我诈惨无人道,这才应该是修行者真正要参悟的天道!”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安化侍忽然感觉脑子阵痛,整个人的灵魂也跟着震悚了一下。
他感觉有些记不得自己刚刚说什么了,抬起头看看周老九,结果却看到一张如丧考妣般恐怖凝重的老脸!
“师父?”
“哎。”
周老九的脾气竟出奇的好,没有再反驳也没有任何评述,反倒是缓缓回身叹了三口气。
随着这三口气一起排出体外的,还有三句落寞无奈的话语。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曾经也这般想过,但你是第一个敢说出来的人,或许你可能是对的,老头我也分不清楚了。”
安化侍此刻也在自己嘀咕。
他清晰记得自己说得每一句话,可又不知晓自己何时有了这般多修行感悟,每一句话偏偏又如此语出惊人,甚至为广大修行正道所不容恕。
正思索间,面前的周老九又开了口。
“根据传说,当初创立三清古经的三位存在便是分开习练,一人练习阴经,一人练习阳经,一人则练习阴阳合一的完整经文。”
“那后来呢,他们可曾成仙?”
“不清楚,传说虚无缥缈,我只是个守荒山的小老头儿,又怎能知晓这么多呢?”
周老九晃晃脑袋自嘲一嘴,随即再次回过头。
“孩子,你很不凡,跟着我委屈了你,倒也算成全了你。”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安化侍问他缘由,这老头却摇摇头不再谈了,反而是朝前方不远处指了一指头。
“喏,咱们的荒山到了。”
安化侍闻言也收了心思,毕竟今后的日子还长,没必要在此纠缠不休。
此刻他们已飞进太玄山,眼前尽被黑色山体遮掩覆盖。
安化侍所见周遭皆是一片片嶙峋怪石,所见山土亦是焦黑一片仿若被火烤过,根本不见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气息。
无根之水,无源之木,无命之山。
安化侍在来之前已经心里有所准备,可看见如此荒凉的太玄山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好在是他前十九年的人生比这座山更惨烈,最起码眼下有了一方安身立命之所,比之前风雨飘摇四处逃杀好上太多了。
随着拐杖逐渐在山道上盘旋上升,安化侍竟渐渐感受到了一股莫名道韵。
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明明是一座生机灭绝的寒酸山峰,竟隐隐间能偶尔感到一丝生机充沛。
他的神念意海远超于常人,脑中的念气源流亦能感知到丝丝缕缕玄妙气息,只不过看不见也摸不着,异常飘忽又时隐时现,令他逐渐对太玄山产生了更多好奇。
待到拐杖飞到太玄山顶峰,安化侍才想起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为何这般熟悉。
他看了看面前的老九真人,这老头给他的第一印象,竟和这座山峰一般无二!
古拙的峰。
古拙的人。
一人一峰仿若融为一体,令安化侍再也不敢小视这位小老头。
太玄山和这位周老九,绝绝对对有问题!
当下他面不改色,跟周老九一起在山巅之上跳下拐杖。
太玄山巅亦是一片荒芜,面积倒是宽广无比,一眼望不到边际何在,却跟周老九的头皮一般营养不良,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绿色可寻。
距离安化侍脚边十几丈处有一片道观,模样倒是巍峨起伏,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只不过貌似荒废许久一般门可罗雀,但隐隐间能感受到当初的辉煌过往。
“这是五百年前修建的,那时候太玄山还是众弟子挤破脑袋想要进来的地方,只不过眼下人去楼空繁华不在,只剩下你我还有你师兄三个人了。”
“我师兄?”
“不错,全儿是我在数年前招纳的徒弟,也是这些年里第一个愿意跟我修行的徒儿。他这会儿应当在道观后身的园子里浇野菜,你可以先去跟他打个招呼,他会告诉你入门规矩还有日常杂务。”
言罢,不等安化侍再发问,周老九已经腾空而起化为一道青烟。
安化侍傻傻地站在原地,苦笑两声晃晃脑袋,有些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对选择。
“我的师兄......浇野菜......这荒山上哪里有菜可长?”
(老白最近在纠结要不要离开北京,回二线城市这样也能给大家好好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