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棠心中实是高兴,楚铮方才故意吓他的事也不追究子肯定是故意的,对施文生等人道:“不过通过铮儿所辩,本相觉得先前所想的确尚有思虑不周之处,钱大人由你执笔,你等再商议一番。”相比儿子,这几个心腹能力倒是有待提高了。
楚铮此时才感口干舌燥,连喝了三盏茶水,喝完想了想,还是决定吸取教训得注意小节,起身将父亲和施文生等人的茶盏亦都倒满了。
过了一个多个时辰,楚名棠直起身子,颇为满意地说道:“嗯,今日就到此吧。施大人,明日你是我方主将,本相只作旁观。”
“遵命,请太尉大人尽可放心。”
施文生已是信心满满,虽已不再奢望扳倒方令白,但经过今日准备,足以使几个老对头灰头土脸。
楚名棠忽愕然望向他身后,一旁冯奕征和许庭晓亦站起身来,施文生回头一看,楚夫人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几人上前见过,楚名棠不知为何脸色有些尴尬,道:“你等先行回府吧。铮儿,替为父送各位大人。”
楚夫人却道:“铮儿留下。李成,你送几位大人出府。”
门外管事李成应了声是。施文生等忙施礼告退,只是心中都有些疑惑,虽说太尉大人惧内广为人知,可楚夫人从未在大人处理朝堂之事时前来打扰,今日是怎么了?
几人走后。屋内陷入一片沉寂。楚铮拎大茶壶上来准备为娘亲倒茶。楚夫人却瞪了他一眼。道:“一边去!”
楚铮一副无辜神情:“娘。孩儿可没得罪您啊。”
“哦?”楚夫人笑得意味深长,“那你说是何人得罪了为娘?”
楚铮噎了下,这不是明摆着地嘛。气势汹汹地进来当然是找父亲麻烦,可叫自己如何回答?
双方楚铮谁也不敢得罪,索性茶也不倒了,拎着壶儿返回原处。却听背后传来楚夫人恼怒地声音:“没良心地小东西。”
这屋子没法呆了。楚铮向左右各施一礼:“父亲。娘亲。徐老太医和我大赵武林群豪尚在踏青园内。孩儿可否……”
“坐下!”楚铮还未说完就被楚夫人打断,“今日为娘有些话亦是说给你听的。”
楚铮只好怏怏坐了下来。楚夫人转过身来望着楚名棠,道:“夫君,可否告知妾身,倩儿陈县遇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名棠苦笑道:“施御史不是已经向夫人禀报过了吗?”
“施御史所说。妾身不信!”楚夫人道,“先前妾身还不觉得,以为只是鹰堂和狼堂中人无能。找不出袭击倩儿那群匪徒踪迹,况且此事由夫君操心。妾身不便过多过问。可铮儿从北疆回来后,短短数日便寻得真相。妾身不得不怀疑了,就算夫君平时忙与政事。可鹰堂和狼堂那几个为首之人论虽不及铮儿,但亦无一是蠢材,铮儿既知从刑部着手,他们这一月来就丝毫消息都没打探到?铮儿,你难道不觉奇怪?”
楚铮连咳数声。一时说不出话来。楚夫人见状,冷笑道:“好啊,你们父子原来早已沆瀣一气。”
楚铮小声辩解道:“四姐遇袭之时孩儿远在北疆,事先的确不知情。”
“那就是你回来后与你父亲沆瀣一气欺骗为娘。”楚夫人断言道。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铮搭拉着脑袋,再不吭声了。
“再者。陈县县令范若诚是轻如表弟之事虽所知者甚少,但天下无不透风地墙。何况他曾在京城西南当了近三年的私塾先生,期间铮儿带张得利几次前去探望,周边百姓有不少人知晓这范先生有一富家亲戚,已是猜测纷纷。可那刑部主薄在倩儿遇袭前城南调查了数日。竟没打听到此事,甚至连范若诚初至京城时略带南齐口音亦无人向他提起,因此使其误认为范若诚不过是一寻常人而已。”
“而那施御史却对妾身道,倩儿遇袭只不过是一巧合。”楚夫人看着楚名棠:“世上确有不少匪夷所思的巧合,可如此多不合常理之事汇集到了一处,显然绝非巧合。妾身心中起疑后,便召来狼堂高士英,从他口中得知。狼堂亦怀疑过此案或许与刑部某官员有关,可派出之人在吏部与陈县当地竟无人打听到喻世保与富绅刘富全有关。那高士英老是老,却还不至于糊涂,唯一可能就是暗中有人替喻世保和刘富全二人遮掩。但为何铮儿回来后一查便查到了?岂非咄咄怪事。”
事到如今楚名棠只得坦然承认:“夫人精明了得。其实……为夫本不想瞒你……”
“妾身并非为夫君隐瞒而生气,”楚夫人怒容满面,“可夫君不该置倩儿于险境,她与铮儿不同,从小只知读书作诗,从不知世间险恶,你怎这般狠心?”
楚铮见父亲脸色忽青忽白,忍不住道:“娘,其实父亲亦是经过慎重考虑,而且四姐那天出行的护卫中加派了诸多鹰堂高手,甚至将那群贼人尽数擒下亦非难事,只是为大局着想才任由他们逃离。”
楚夫人心头怒气正无处发泄,楚铮此时冒出来简直如火上浇油:“你与你父亲一个德性,没见倩儿受此惊吓大病近一月,若是落在寻常人家,甚至可能就此不治。当年汉高祖之父太公为项羽所擒,‘为高,置太公其上’,高祖曰‘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此乃万般无奈才施一行险之策,可你们父子倒好,轻易将女儿、姐姐推入险境,简直无心无肺。”
楚名棠起身长揖一礼:“夫人。倩儿之事。确是为夫之
.]:加恼火,况且这事自己地确考虑不周,看到女儿瘦削地小脸和惊恐地眼神楚名棠亦很是后悔。
见楚名棠诚心认错。楚夫人亦不便再闹下去了。铮儿还在一旁,总得给夫君留点颜面。何况这些气话也只能在私下里说说,若被倩儿听去了。这丫头自小多愁善感。天知道惹会出什么祸事来。
只是楚夫人心头仍是怒气未消,看向楚铮的眼光便有些不善。
楚铮已在后悔,早知父亲这么轻易便低头认错,自己多什么嘴啊。见娘亲盯着自己,楚铮想来想去,自己好象确实没什么过错。从北疆回来后才接手此事。只是吩咐几句,第二天鹰堂就把几份报告呈上。楚铮当时一看便心中明了,这定是父亲设下的一个局。自己当然按他老人家意思的去做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楚铮嚅嚅说道:“孩儿亦知错了,不应……那般,以致……这般……让娘生气。”
“罢了。”楚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过了会儿才道,“此事与你确实没有太大干系。不过铮儿,娘知道你以后定大有出息,方才那番辩论。连久处朝堂的几位大人也不是你对手,做父母地所能传授于你地已是不多。可为娘为在此仍想奉劝你一句:在这世上相比而言,最可信任地仍是你地族人,只有他们才与你休戚相关利害与共,尤其是至亲更需竭力维护,除非……出现你大哥这等情形。而那些外人。他们前来投靠不是为了富贵就是为了名利,对其中有才之仕可以善待重用,但必须把握分寸,不可过于信任,否则非但让族人寒心,甚至可能出现奴仆噬主之事。”
楚夫人观察着楚铮神情,见他若有所思,便继续说道:“铮儿。现你身边重用之人如欧阳、陆鸣等,皆是你师父门下弟子,无一是楚氏族人,如今你年纪尚小还无关系。可再过几年若仍如此,恐怕族人便有非议了。若得不到族人支持,你如何当这楚家宗主?”
用楚铮前世地眼光来看,楚夫人这番话简直大错特错,不但任人唯亲,而且这个“亲”并不指亲信,是要从自己族人当中挑选。可如今毕竟是世家阀门的时代,楚夫人所说正是各大世家立足于世的根本之策,就算在欧阳和陆鸣等人,自己若忽然挑选一堂兄弟作为副手凌驾于其之上,他们也会视为理所当然,决不会不满。当然,火线提拔那人能不能服众就要看他自己本事如何了。
楚铮挠了挠头,是顺应潮流做个既得利益的维护者,还是当一只逆天的小强?
想了片刻,楚铮还是决定暂时选择前者,羽翼未满就想逆天做全民公敌,这不是自己性格,还是等手掌天下权以后再决定何去何从吧。
“娘的意思孩儿明白,孩儿定谨听教诲。”
儒子可教!楚夫人点了点头,“至于轩儿之事,你父亲和为娘自会为你作主,若他始终不知悔改……”
楚名棠忽道:“铮儿,你尽可放心,为父和你娘临终前定会替你做一了断。”
楚铮忙道:“父亲,这话都说到哪去了,孩儿……”
“这等事无需讳言,”楚夫人神色黯然,“但凡遇着这等事,多数世家家主都会这般处置。旁人且不论,就说你堂爷爷吧,若你那堂伯楚名亭仍在幽州兴风作浪,他老人家临终前亦定会将其赐死,而不需你父亲为此烦心。世家大族内,家族利益远重于亲情,不过这亦在万不得已时才为之。娘今日如此生气,并非是你父亲做错什么,而是不应将倩儿牵涉其中,若换成铮儿你,娘绝无异议。”
“早知如此,孩儿就不随师父习武了。”楚铮垂头丧气地说道,“就算手无缚鸡之力,至少也有爹娘心疼。”
“油嘴滑舌!”虽知楚铮是在逗自己开心,楚夫人还是忍不住笑道,“堂堂六尺男儿,却拿自己与姐姐相比,你两位哥哥象你这么大时,你父亲也已将他们送入军中历练了。”
楚铮仍做不服气状,纠缠不休。反将楚夫人逗得笑个不停。楚名棠看在眼里,突然发现儿子至少有一处比自己强多了。会哄女子开心,以后自己再后院起火,叫铮儿过来倒不失为一良策……
一场家庭风波基本平息,可楚夫人对楚名棠仍板着脸,似赞似讽地说道:“倩儿遇袭既是夫君安排地苦肉计。想必谋划许久了吧。”
“其实先前地确是一巧合。”楚名棠小心翼翼地答道,“铮儿去了北疆不久,成奉之前来向为夫禀报。说数月来吏部接到状告陈县县令范若诚地状纸数不胜数。且刑部右侍郎喻世保等一些朝中官员对此亦极为热忱,多次催促吏部惩治范若诚。为夫这才得知轻如尚有一表弟在我大赵,铮儿还将他提拔为县令。为夫原本有些恼怒,可派人到陈县一打听,这范若诚还真是一德才兼备的清官,对付陈县地士族豪绅总体虽说鲁莽。可细节不乏机敏之处。为夫便起了爱材之心。吩咐成奉之将此事压下,待年底官员调配时将此人调入朝中任职。”
“不过调查范若诚之事同时,喻世保与陈县富绅刘全富地关系也浮出水面。夫人亦知这喻世保乃方令信心腹。对这等送上门来的把柄为夫自然笑纳,便派人前去监视。却不想得知喻世保为将范若诚逐出陈县,竟欲设法在陈县制造事端,恰巧在此时北疆传来大捷,于是……咳……”
楚夫人接口道:“于是夫君便顺水推舟,帮着喻世保制造时机,提议去陈县游
个小丫头是御史台某位官员的女儿,与四弟家仪儿颇由仪儿来邀请倩儿同去。太尉大人之女与礼部尚书之女突然亦在游玩人群中,喻世保事后得知。想必吓得魂都飞了……妾身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夫君对倩儿向来管束甚严,可那日为何允许她出京城甚至在外过夜。原来如此!”
见夫人又有怒气上涌之势,楚名棠只好干笑不语。
幸好楚夫人没有借此发挥,只专注于正事:“夫君费尽心机设下此局,先前妾身虽已猜到是为了方家,却不知为何将时机选在此时。方才在内屋听了铮儿与施御史等人辩论,妾身突然明白了。夫君是在针对北疆大捷之后方家在朝中势力陡增之事?”
楚名棠赞道:“夫人果然闻弦音而知雅意。举一反三……”
楚名棠忽瞥见楚铮低着头。腮帮子鼓鼓地显然是在暗暗偷笑,真是习惯成自然,竟忘记儿子也在书房,忙转口道:“此次北疆大捷虽由铮儿暗中谋划,可在明面上仍是以樊兆彦为首,而且此事亦有诸多不可告人之处,我楚王两家便让樊兆彦占了头功。可方令信却贪心不足,念念不忘染指兵部。我楚名棠岂是好相与之人,方令信若想谋取一完整兵部,为夫就叫他至少将一半刑部之权拱手相让。”
楚夫人不禁问道:“可妾身方才听铮儿与施御史等人辩论,方令白完全可以从中脱身。最多上奏自责了事,如何夺取刑部之权?”
楚名棠恢复了常态,看了楚铮一眼:“方系官员中恐怕无人有铮儿这等辩才,何况就算方令信亲自披挂上阵也无法抹杀喻世保之事,再者为夫亦留有后手,定可让其铩羽而归。”
楚夫人皱了皱眉:“那夫君到底是想谋取刑部,还是如向大长公主所献之策那般,改革朝政,将六部归于一统成立一新机构,为平定天下着手准备?”
“为夫希望是后者,毕竟眼下不宜与方家撕破颜面。”楚名棠道,“但方令信若是过于贪心,方令明上任兵部尚书之时,便是这后续之策实施之日。为夫非但取方家刑部一半之权,兵部职权亦将一一被剥夺,转由枢密院定夺。”
“枢密院?”
“是铮儿为这新机构所取之名,为夫觉得还算贴切。”楚铮原先提议的是军机处,楚名棠听了认为太过直白,楚铮只好又道枢密院如何,楚名棠一听便连连点头。楚铮心中暗叹,真是不同时代有喜好亦有不同啊,起源于唐代的枢密院相比明清时期军机处显然更合楚名棠心意。
楚夫人想了想亦觉不错,道:“那由何等人参与其中,朝廷三公与六部尚书?”
楚名棠道:“此处与夫人先前所知略有不同,六部尚书无权参与,且郭怀并非出任司徒,而是效仿西秦,设兵马大元帅一职,与朝廷三公并列,司徒则另有其人。”
楚夫人忙问道:“何人?”
楚名棠笑道:“自然是夫人堂弟明远出任此职了。因此枢密院内,只有朝廷三公与郭怀共四人而已,可说平衡了朝中各方势力,对皇室亦可交待。”
楚夫人抚掌笑道:“妾身近日总觉得有些诧异,父亲怎甘愿让明远只继承镇北侯却在朝无职无位,原来早有打算……可是妾身对此为何全然不知?”
楚夫人突然想到自己竟然被忽视了,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岳父大人虽有此意,但为夫之前尚无把握。”楚名棠脸色尴尬,想让王明远任司徒郭怀任大元帅,定要逼迫方令信做极大让步,若预先告诉了夫人了,定然牵涉出喻世保之事,置女儿于险境这亏心事恐怕也早就瞒不住了。
楚夫人也有些明白了,只是自己心情已好转,不想再与夫君闹腾,只是冷笑道:“三大世家家主任朝廷三公亦是应该,可郭怀任兵马大元帅,兵部怎能不归其管辖。夫君为这儿时好友真是倾尽全力啊。”
“并非如此简单,夫人。为夫将郭怀推上此职,主要是为牵制方家,且大元帅亦不过是枢密院四人之一,职权虽在兵部之上,可兵部尚书既是方令明,又怎甘心听从郭怀之命?何况边疆三大营亦在我三大世家中人掌控之中,此乃其一。其二,既是成立枢密院,那么调动大赵各地军队的所有兵符皆从兵部收缴至枢密院掌管,军需辎重亦由枢密院统一协调六部调配。仅这两点,就已将兵部之权剥夺大半,而兵部左侍郎何为虽说特立独行,但与我楚王两家关系甚密,而孟德若调至兵部,更不会听从方令明,兵部尚书可说有名无实。再者,此次郭怀虽在北疆吃了大亏,但这老小子恩怨分明,日后在枢密院内,只要为夫真心为大赵平定天下,他定会全力相助,再加上明远,枢密院内为夫四占其三,方令信纵然有心捣鬼亦无能为力。”
楚夫人心里盘算了下,这枢密院看似平衡各方势力,可细想下来还是夫君得益最多:“夫君地意思是,明日早朝无论方家是进是退,剥夺兵部之权势在必行?”
“正是,”楚名棠点点头道,“兵部在朝中历来自成一系,其弊端早已显现。我楚王两家占据大义,皇室想必亦不愿兵部之权落于世家之手,三家合力,方令信亦无可阻止。此人之前有些利欲熏心了,只想着如何扩张方家势力,明日早朝借喻世保之事敲打他一番,方令信若还没老糊涂,应该有所领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