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真特么任性啊。”
第一眼看到停泊在上沪国际自由港的世纪方舟时,楚离不禁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时至傍晚,夜色渐深,自由港上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这些炫目的灯光几乎都来自海岸口处停泊的那艘摩天大厦。
是的,摩天大厦,高达五层的巨轮像是一头蛰伏在浅海的巨兽,上千个窗口投射出金色的光芒,甲板上人群熙熙攘攘、酒宴间觥筹交错,人类在这工程学的奇迹面前,像是蚂蚁一般毫不起眼,所谓高达十亿美金的造价,虽然肯定有一部分水分,但估计也相差不远了。
登船程序已经开始,远处的停车场中,处处是名贵的豪车,从登船入口到候客大厅,铺下了十道近百米的红地毯,身着装饰性战铠的骑士侍立两侧,举剑敬礼。
楚离和苏夏正在候客大厅内,等待苏夏的朋友,和她一起登船。
“上船以后不要乱说话,一切交给我就行,这群上流社会的家伙们乱七八糟的规矩很多,连端红酒的姿势都有莫名其妙的讲究,你肯定不懂这些,照着我来就行……”
苏夏还在一旁唠唠叨叨地告诫着楚离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项,楚离则是一脸不明觉厉的表情。
两人并没有等太久,很快,苏夏的朋友就到了。
“苏夏——”
远远招手的是一个20岁左右的黑长直女孩,穿着黑色的露肩连衣长裙,她的身旁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带着笑眯眯的表情。
“庄雅,你好慢。”
苏夏一开口就是毫不客气的语调,但庄雅似乎习惯了她的冷淡,笑意温柔道:“刚刚先去接的苏老,就先聊了一会儿,抱歉抱歉——”
这位老人家也姓苏?
吃瓜群众楚离眨眨眼,打量了那位老人家,她大概60多岁左右,神情和蔼,像是邻家老奶奶,但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气质,不怒而自威。
在楚离打量苏老的时候,老人家也在打量他,双眸深邃,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离,这是苏老,苏观澜,上沪交大的校董会副理事长,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
为楚离介绍苏观澜的时候,苏夏的表情很庄重,然后她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庄雅,轻松道:“至于这个,龙套,不用在意,把她当空气就行了。”
“……”温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庄雅叹了口气,两手捏住苏夏的小脸,“和善”道:“小-苏-夏,你-在-说-什-么-呢?”
不知为何,庄雅似乎没有向楚离介绍自己的打算,偶尔瞥来的一眼,有着几分淡淡的敌意。
楚离并没有在意庄雅的敌意,他伸出手,和苏观澜一握即分。
“楚离,苏夏的朋友。”
因为监护人关系解释起缘由起来太过麻烦,所以一般情况下,楚离和苏夏外出时都自称是朋友关系,如果不是上次斯卡哈的误会太过离谱,他也不会说出来,
老人微笑致意,没有多说些什么,转而和苏夏寒暄了起来。
意料之外的冷落,让楚离微微一怔,他扬扬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了笑,而是将视线投向远方,凝望着世纪方舟。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恼怒。
……蚂蚁的敌意和冷漠,在人类的眼中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苏夏虽然天资过人,但毕竟还年幼,对人情世故有些不太熟悉,三人交流中微妙的氛围,令她只感到了一些直觉上的异样,没有太过在意。
“苏老,你不是说去欧洲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四人一起向登船口走去,楚离走在最后,苏夏在他身前,此时正疑惑地询问着苏观澜,她的船票就是苏观澜临时有事无法登船而赠予的。
“本来是要去和一家合作伙伴签署协议的。”老人叹了口气,笑了笑道:“可现在那家财团忙的焦头烂额,还哪有空谈什么协议?”
“财团?是德国的克劳塞维茨金融吗?”
苏夏似乎对上交系的合作伙伴也有不少了解,困惑道:“世界500强规模的庞然大物,怎么会忙的焦头烂额?”
“你没看今早的新闻?”苏观澜扬扬眉。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一旁的庄雅也是一怔,笑了起来:“小苏夏,你今天的功课是不是偷懒了?华尔街时报读了吗?英镑跌了几个点?开市休市时的纳斯达克指数分别是多少?”
“啧。”苏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转过头,冷冷道:“休假期间还工作的人,都是笨蛋。”
“好了,庄雅,小苏夏才15岁,没必要这么苛刻。”苏观澜笑眯眯道:“给她简单讲讲吧。”
“怎么老是我……”
庄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但瞳孔间的笑意却代表她没有丝毫的不情愿,她清了清嗓子,用新闻联播般标准的声线说道。
“2016年6月16日下午2时55分,伦敦国际金融期货交易所开市55分钟后,英镑汇率出现断崖式下跌,同比跌幅增长高达%,金融市场波动加剧,二级市场194支股票直接跌停,148支股票停牌止损,给本就雪上加霜的英国金融市场带来了新一轮创伤——”
“……卧槽。”
苏夏选择了一个言简意赅的词汇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她瞠目结舌道:“亚瑟王驾崩了?兰斯洛特叛逃了?还是小莫终于篡位了?”
“不,是乌托邦财团抛售了个亿的英国金边公债。”老人的声音很是淡然,但双眸间却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震撼。
“没错,就是这样,我和我的导师就这个问题探讨了半个上午,最后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庄雅思索片刻,用认真的表情说道:“大概……尼采冕下失恋了?”
“你不是说毕业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进乌托邦的么,说这话也不怕被打死。”苏夏叹了口气。
“开个玩笑嘛,反正尼采冕下也听不到。”
庄雅耸耸肩,“你知道吗?苏夏,我是昨晚凌晨一点在Facebook上看到这个消息的,然后——整整兴奋了一夜没睡着觉!”
黑色长发挥洒而下,长裙女孩摊开双臂,转个了圈,用一个夸张的动作表达了自己的兴奋感,精致小脸上满是狂热的表情,“——这,才是真正的金融大鳄啊!”
“又来了……”苏观澜叹了口气。
“又来了。”苏夏幽幽远目。
庄雅丝毫没有在意两人不忍直视的表情,方才温柔的大家闺秀此时仿佛化身为狂热的党卫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调动数十上百亿的恐怖资金!在险象环生的国际货币市场上攻城略地、纵横捭阖!视泱泱大国的金融长城如无物!以一己之力挑动一大洲乃至全世界的经济危机!在财富金字塔的顶点俯瞰芸芸众生!”
庄雅的脸颊已经变得有些微微潮红,“这才是人生的意义啊!人这一生!只要能体验这种无上的快感!哪怕只有一小时、一分钟!就不算白活了!”
“喂,醒醒,整天做白日梦对身体不好。”苏夏冷冷地给她浇了一盆冷水,“你和尼采的差距,就像从地球到m78星云那么遥远,不如重新投一次胎,试试能不能撞上英灵血脉?”
渐渐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庄雅的脸微微一红,轻咳两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长发和连衣长裙,又回复了那幅大家闺秀的温柔优雅姿态,道:“我又没说非要和尼采冕下站在同一个高度,从现在开始终生奋斗的话,有生之年成为她的副手和秘书还是有一些可能性的……”
“或许更早一些也说不定。”
苏观澜笑着说道。
老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苏夏,眼神深邃,似乎是想分辨苏夏对这件事的震惊是不是伪装出来的,但她的确只看到了一双澄澈的眸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对那位冕下和苏夏的关系越发捉摸不透。
尼采和苏夏的神秘关系,在整个上交系中,只有六个担任校董会职务的高层知道,苏观澜就是其中之一。
这六人不止一次地开过机密会议,揣测苏夏的背景,但碍于尼采的禁令,他们根本不敢进行任何形式上的情报搜集,揣测仅限于揣测,没有丝毫进展。
上交系与苏夏的接触,也小心翼翼地维持在一定限度,只敢表露出基本的善意,就连世纪方舟船票的赠予,也是苏观澜流着冷汗的冒险尝试。
如果不是楚离的出现,苏观澜根本不敢亲自再度来到方舟,和苏夏共行。
楚离。
脑海中又浮现了这个名字,苏观澜眉头微微皱起,苏夏的秘书昨晚第一个电话就是给她打的,知道了苏夏突然多了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男朋友,老人差点没突发心脏病——万一苏夏在校期间被人骗了感情,她可不认为那位冷酷无情的冕下不会迁怒整个上交系。
苏观澜在第一时间发动了所有的情报网络,在不涉及一切关于苏夏信息的前提下,去调查楚离的身份,得到的档案令老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普通人。
一个街边扔块砖头就能砸死五六个的普通人。
生在上沪,燕京的三流大学毕业,辗转打了几年工,在帝都混不下去,回上沪打拼,又花了几年时间才找到了一份能温饱的工作,再加上家里的老房子,勉强生存了下来……所有信息一应俱全,连上高中时的医保卡消费记录都详尽到了年月日,全无伪造痕迹。
这种人是怎么被那个眼高于顶的孩子看上的?
苏观澜不敢搜集苏夏的情报,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个冰冷淡漠的绝美少女怎么会喜欢上这种……社会的最底层。
只有在接下来的七天里慢慢试探了。
老人瞥了一眼队伍最末端的楚离,造价高昂的宫廷定制西装穿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却像是不伦不类的地摊货,掩盖不住那种路人的气质。
他似乎有些走神,心不在焉地跟着前方的三人,注意力全都放在世纪方舟上,根本没听三人在说些什么。
唉。
苏观澜的头又痛了起来。
假如苏夏真的和这种男人在一起了,恐怕尼采冕下的愤怒,能掀翻半个太平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