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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听戏

第62章听戏

傅西棠花三天时间重新把许白别墅里的花园打理了一遍,因为他发现这个院子除了太阳花,其他的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看着有些可怜。

顺道,他又给这里也筑下一道禁制,防止狗仔偷拍。

商四到访的时候,他正在修剪花枝,不必回头,便已知晓客人的到来。

他问:“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商四靠在柱子上看着他,说:“来看看你死了没。”

“咔。”傅西棠将最后一根多余的花枝剪下,看它在自己掌心化作最纯净的生命力渗入泥土,这才回头朝屋里走去。

“那你现在看清了吗?”两人面对面。

商四却是真的在仔细打量他,可看了半天,他也没有说出半句结论。

傅西棠进屋泡了一壶茶,跟商四坐在屋檐下说话。

商四一点儿也不见外,舒适地躺在靠背椅上,还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享受日光浴。这么躺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说:“网上的照片我都看到了,我说你堂堂傅先生,还跟几个小辈一起炒作,丢不丢人?”

“彼此彼此。”傅西棠可没忘记,这位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可也没怎么收敛。

“啧,现在的少年郎啊,一个个都喜新厌旧。”

傅西棠不予置评。

商四又说:“你现在就打算这样了?每天弄弄花草,做做饭,等你那小男朋友回家?”

傅西棠抿了一口茶,坐姿仍然端正优雅,慢条斯理地说:“吃吃软饭,也没什么不好。”

商四隔着墨镜翻了一个白眼,说:“文件又递到我这儿来了,你真没兴趣来为社会做一点贡献?”

“没有。”傅西棠回答得利落且无情。这些年妖口普查后,妖界势力大整顿,各方面都要人管。商四作为最大的那个大佬,即便他懒惰成性,许多事情也不是他想躲就能躲的了的。

傅西棠归国,被他终于逮着一个可靠的甩锅对象,可对方一点都不想接他的锅。

“四爷您能者多劳,何必推脱呢。”傅西棠说。

“劳您大爷。”商四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傅西棠任他发火,自巍然不动。

两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大妖怪,就这样在许白的别墅里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拆台。附近电线上的麻雀,隔壁人家的胖橘猫都蹲在围墙上好奇地看着他们,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过了很久,商四忽然问:“你那厨子呢?”

傅西棠:“太平洋。”

“托他跟九歌问声好,再不把我让他买的丝线邮回来,老子拔光他的鸟毛。”

九歌就是与傅西棠同去昆仑山的那只凤凰,这些年一直漂荡在外,做一个不怎么合格的国际代购。至于厨子能不能碰到九歌,那商四可不管,反正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发出最后通牒了,下次见面一定让那只死鸟变成秃头。

“你就不怕他跟陆知非告状?”

“放屁,我怕过吗?”商四说完,又接了一句:“谁他妈敢告我的状,老子弄死他。”

惧内,是一个大佬的优良品德。

傅西棠喝着茶,忽然想起什么,问:“听说城北有一家妖怪经营的夜间菜市场?”

商四答:“是啊。你那北国专列造好之后,各地的东西开始流通,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吃是生活的最终奥义。人类世界的东西对于妖怪来说虽然也很美味,可只有妖怪才能吃的各类妖果,生长在各种奇绝险地的珍贵食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妖市的兴起,几乎是时代发展必然的产物。

商四这样的老饕,和祛黎那样的已婚醋男,都是那里的常客。

“我说你不会也想挎个菜篮子去买菜吧?”商四又问。

“我不能去?”傅西棠反问。

商四挑眉看着这位清贵大老爷,说:“你别让他们给你铺个红毯就行。”

傅西棠对此不予置评。

商四待了半天,最终被他家陆圆圆一个电话call走了。傅西棠把他送到门口,商四便又回过头说了一句:“记住四个字,求仁得仁,别太苛求了。”

“我知道。”傅西棠说。

于是商四挥挥手,跨上他炫酷的重机,走了。

傅西棠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知道最近的太平有商四的功劳,他敲打过附近的妖怪,免去了傅西棠在整理心情至于还要应付他们的麻烦。

尽管他们或许都是出于好心,想要来慰问他。

可傅西棠暂时只想跟许白在一起,每天听他唠叨外边的趣事,偶尔看他撒撒娇、发发小脾气,抱着他守望每一个日出,心里才能平静得下来。

晚上许白回到家,照例洗完澡就瘫在沙发上,只有那张嘴不停哼哼唧唧召唤“傅先生”,一直叫到傅西棠过去把他的嘴堵住为止。

许白仿佛把傅西棠的吻当成了自己的药,不管在外边有多累,只要回家之后能亲亲他的傅先生,就会觉得明天又是充满干劲的一天——认真工作,包养傅先生。

吃饭的时候,许白殷勤地给傅西棠夹了一块牛肉,问:“傅先生,你上次说,你跟四爷还有六爷都是票友,梨园行是你罩着的,是不是啊?”

傅西棠点头,“嗯。”

“那您教教我呗,明天上午我要开始上戏曲课了。”许白仔细翻看过剧本,其实整个剧里需要他唱戏的部分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五分钟。可这五分钟,或许得拍五个小时,训练时间就更长了,神韵、唱腔、仪态,缺一不可。

他得练,勤奋刻苦不在话下。但如果身边有一个外挂,不用白不用。

“京剧?”傅西棠问。

“不是,是昆曲《游园惊梦》。”

闻言,傅西棠的记忆似乎被触动了,眼神里露出一丝怀念。许白知道哪些资深票友大多都能唱上几句,只是不知道傅西棠唱的是什么剧。

他正期待着傅先生能一展歌喉,结果傅西棠却只是笑了笑,说:“改天我带你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这个改天来得很快,傅西棠只打了一个电话就搞定了。第二天的傍晚,他去训练场接了许白,吃过饭,就径直带人来到了一处隐藏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

胡同里,叮铃叮铃的自行车铃声清脆悦耳,装修精美的小店坐落其间,古老与新潮同时绽放着光芒。那家四合院的门口,挂着一个金色的鸟笼,鹩哥单脚站在鸟笼里看着两位客人,拍拍翅膀,大叫着:“来人啦!来人啦!”

许白好奇地伸出手指逗了逗它,不一会儿,老旧的木门就被打开,在他身后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回头,就见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气质俱佳的高瘦老爷子快步从门口走出来,望着傅西棠满目激动。

“傅先生,真的是你啊,傅先生……”他的眼眶有些泛红,伸出去搀扶傅西棠的手,都有些颤抖。

傅西棠反过来将他搀住,道:“是我,我回来了。”

老爷子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他才瞧见旁边还有个人,不好意思地朝许白点点头,而后侧身让到一边,恭敬有礼地请他们进去。

走进大门,入目便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四合院,一盆盆花草整齐地摆放在院中。井边的一棵大枣子树下,还放着一张红色小矮桌和一把躺椅。

许白四下打量了一遍,这整个院子,都跟老爷子给人的感觉一样,干净整洁。老爷子也像是特意拾掇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白色的对襟长衫,很有些文人雅士的风范。

“坐吧,快坐。”老爷子亲自端来了茶水,许白要帮忙,还被他一把按在小凳子上,力道大得许白都没能站起来。

还是傅西棠发了话,他才终于消停下来,可手还没闲着,又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放在盘子里,放到两人面前笑呵呵的让他们拿来吃。

许白很捧场地抓了一颗,然后发现这颗糖似乎跟阿烟、爬山虎弟弟手中的是一样的。可是许白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外面买到过这种糖了,只记得小时候跟妈妈去杂货店的时候,在柜台上看到过装满这种小糖果的玻璃罐。

那大大的玻璃罐装着的不是糖果,是小孩子们香甜的梦啊。

“吃啊。”老爷子见许白拿了糖却不吃,便笑着说:“以前阿烟和北海先生都最喜欢吃糖了,我买了好多呢。”

闻言,许白打开糖纸把糖含进嘴里,酸酸甜甜的,还是老味道。

老爷子姓郑,今年八十多了,独居,但是子女也在北京,时不时会过来看看他。

傅西棠昨天告诉过许白,跟他熟识的其实是郑老爷子的父亲,当时梨园行里的一位名角儿,可惜死得早。郑老爷子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他离乡时,郑老爷子也不过十八岁,第一次登台,给他唱了一曲《游园惊梦》。

如今,当年的少年郎已经变成了白发翁。

傅西棠却还是那个傅西棠,任时光流逝,容颜未老。

郑老爷子纵然知晓妖怪的秘密,可乍一见到这张脸,仍然恍如梦中。

那一瞬间,锣鼓的声音、高高的戏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仿佛再度将他包围,隔了许久,他也还是没缓过来。只是心中盈满了感动,像是夙愿得偿,一时竟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定了定神,他看向许白,终于觉得他有点面熟。傅西棠昨天在电话里已经对他表明过来意,他便干脆跟许白聊起唱戏来。

许白最能讨老头老太太欢心,不一会儿就跟对方热络起来,倒是把傅西棠晾在了一边。

傅西棠便端着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也不出声,只在郑老爷子小心翼翼的请教中,点评几句。

渐渐的,日暮西斜,华灯初上。

在门口的鹩哥“点灯啦、点灯啦”的叫唤中,四合院里也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小小的吊灯挂在树上,古旧的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灯光遇着烛火,将院中的景色照得朦胧。

老旧的收音机摆在矮桌上,磁带转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从收音机里流淌而出的乐曲声便似带上了一股时光晕染的古旧味道,轻缓悠扬。

许白站在院中,学着郑老爷子的模样比着手势学走步。一个年轻富有朝气,一个年迈却有风骨,两人徐徐绕场一周,四目相对,咿呀的曲调便缓缓流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此间唯一的观众喝着陈年的茶,指尖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在光影摇曳间,似梦还醒。

许白照虎画猫,自觉唱了个不伦不类。郑老爷子却对他赞赏有加,直夸他有天赋,就连傅西棠,都在结束后很捧场了拍了拍手。

“傅先生,听得可还好?”郑老爷子眼含希冀地望着傅西棠。

许白觉得他一点儿都不想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精神饱满、唱起戏来更是风采依旧。而此刻他望着傅西棠的眼神,更让许白觉得时光好像倒流了许多。

他更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渴望得到眼前人的赞扬。

傅西棠放下茶杯站起来,微微笑着,说:“仔细听着,你已比你的父亲更出色了。”

闻言,郑老爷子的眼眶倏然红了,连连应着,“欸、欸,承蒙傅先生夸奖。”

傅西棠冲他点点头,而后看向许白:“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郑老爷子把他们送出门外,许白回身让他不要再送了,他答应着,手上又塞给许白一把糖。那是许白刚刚吃过的水果糖,红的、绿的、黄的,像彩虹的颜色。

许白谢过,与傅西棠慢慢走出胡同,隔了许久回过头去看,郑老爷子还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

许白问傅西棠:“明天还能来吗?”

傅西棠:“当然。”

夜晚的胡同里,小酒吧里氤氲着醉人的灯光,男男女女卸下了白日的伪装,在这里尽情释放。他们的心里,住着这座城市的另一种喧嚣。

角落里,一个漂亮的女郎急匆匆地将自己的尾巴塞入裙下,身子一抖,那蓬起的黑裙便又恢复了原状。

她笑着,又与前来找她的同伴笑闹着走远。

许白忽然想到,像郑老爷子那样的人,或许遍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傅西棠走过许多地方,心里有许多的故事,但是这些许白都不知道。

“傅先生,待会儿睡觉前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许白说。

“嗯?”傅西棠不太明白他的小朋友神奇的脑回路。

“叶总说你以前是个探险家,所以才有《芝麻图鉴》这本书,是吗?”

“嗯。你想听什么?”

“民间传说、江湖大侠啊……大侠、美女有没有喜欢你的啊?”

“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有。”

“假话呢?”

“没有。”

浪里白条今天也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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