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桓大抵是对这几个女儿失望了吧!凤怡卿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出来看一眼,偌大的雍王府正门,只有依依不舍的柔姨娘和面无表情的凤七寻。在分明即将转暖的冬日里,暗沉的天空中竟然纷纷扬扬的撒下了雪花,落在离人的心头,却是倍觉凄凉。
柔姨娘紧紧的抱着凤怡卿,哽咽着呢喃道:“卿儿,卿儿……”
凤怡卿逼回涌进眼眶的泪水,目光游离向别处,故作坚强的道:“娘亲哭什么?我只是被送往老家而已,又不是去死了!”
“你这丫头,怎么净说些胡话?”
“好了,我不说便是了!你就放心吧!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不满的就说出来,不要总是任劳任怨的,那样的话别人也不会念你的好,只会觉得你好欺负。”凤怡卿敛去了眉间的倨傲,一字一句的交代。
“嗯。”柔姨娘点了点头。
凤怡卿抬眼,遥望着雪花纷飞,继而替柔姨娘裹紧了身上的青裘,“天气太冷了,你还是快回府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姐姐说。”
柔姨娘眼含担忧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左后方的凤七寻,后者略一颔首,淡然而沉敛的眸光让她不安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好吧。”
柔姨娘离开后,凤怡卿便缓步走到凤七寻面前,眼神倔强的道:“不要以为送走了我,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还会回来的。”
凤七寻不屑的勾唇,“好啊,那我就等着你回来。”
凤怡卿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到马车前,在丫环的搀扶下钻进了车里,冷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在纷扬而下的大雪中缓缓前行,车轮在被白雪覆盖的道路上留下两道痕迹,痕迹逐渐延伸至长街尽头,最终消失不见了。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男子清朗朗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凤七寻回过头,淡然的眸光对上男子忧伤的双眼,后者眉头轻皱,似有无限忧愁攀上了那温润儒雅的面庞,落在唇畔,化作了苦到极致的笑,“……不择手段的铲除异己?凤七寻,收手吧!我们都是至亲的家人,你究竟还要冷酷无情到什么地步?”
凤柒云的声音里似是嵌了无尽的埋怨,像是一根烧红了的绣花针,猝不及防间刺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细密却痛不欲生。他说的对,自从她再世重生,便是步步为营,纵然雍王府这座大厦再是牢固,也在她的复仇之下,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分崩离析。
“府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吗?”男子满眼沉痛的质问。
凤七寻倏然冷笑,笑声里掺杂了些许自嘲,“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想招惹她们,是她们在不停地招惹我——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瞒你说,父亲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我必须在柒陌承袭王位之前,替他荡平所有的威胁和障碍!”
她究竟要怎么说旁人才会明白,不是她想要毁灭什么,而是身旁的人和事在促使她去毁灭一切,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她大仇未报,她…还不想死!或者说,她其实不用解释什么,懂你的人不用你解释,不懂你的人解释大抵也是无用。
瞧着眸光沉敛且狠戾的凤七寻,凤柒陌第一次觉得她很陌生,陌生到仿佛他们从来不曾认识过一样。他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小的时候,我是庶出且没有娘亲庇佑的儿子,而你是高高在上、身姿骄傲的嫡女,你总是千般的维护我,护着我这个生性软弱的大哥。那时候我就发誓,待我长大成人,一定会拼死护你周全,以报答儿时的相护之恩。后来我长大了,凭借自己的能力入朝为官,在朝廷乃至府中都占有了一席之地,然而我悲哀的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始终还是在你危难之时无能为力,不是因为你太强大,也不是因为我太渺小,而是自始至终,你从未需要过我的帮助,你一个人便能独自坚强。”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是极轻的叹息,几不可闻。“如今家已不成家,你似乎也从不需要我,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他眸中凝着决绝,潋滟若莲。
彼时的凤七寻并不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直到凤桓和柔姨娘离开离都,而凤柒云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之后,她才从旁人口中知道,他早已辞了官,准备一人一马,浪迹天涯!
如今的雍王府,是真的冷清了起来。下人们虽然没有谁真正见识过凤七寻的手段,但是以她那般的年纪,能在风云诡谲的争斗中幸存,又岂会是等闲之辈?是以全府上下,无不对这个尚未及笄的女子畏惧万分,明里暗里竟是再无人敢随意议论她了,而她也以柔嘉郡主之名,成为了雍王府名副其实的主宰!
菱湘小筑的暖阁里,凤七寻难得悠闲下来,伏在桌案上临摹名家的字,一笔一划都写得极是认真。臻儿在一旁安静的研磨,时不时的看一眼她的临摹,眼中尽是艳羡的光芒。展烨则抱剑倚在门栏上,目光慵懒中不乏犀利,却是片刻都不肯有丝毫放松。只是他的视线偶尔会停留在臻儿的身上,目光深情且充满温柔。
“似乎……年关将近了呢?”凤七寻停下笔,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臻儿闻言,立刻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的道:“是啊,马上就是新年了呢!奴婢这几天上街,瞧着离都可热闹了,到处都是贩卖年货的摊贩,人们都开始采买年货了,听说宫里早在一个月前就准备起了新年的东西,各家大人府上也都忙碌了起来,只有咱们王府……”
“咳咳!”展烨故意轻咳了两下。
臻儿这才想起,现在说这种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忙小心的看了凤七寻一眼,嗫嚅道:“对不起,小姐,奴婢不是故意……”
凤七寻微微一笑,打断了臻儿的话,“你又没说错什么,有什么好道歉的?既然大家都开始准备过年的事情了,雍王府自然不能落在人后。虽然今年人少了些,可能没有往年的热闹,但是该买的该办的一样都不许少,不能因为父亲不主事了,就让人看了笑话去!”
“小姐说的是。”
“吩咐罗管家把账本拿过来,我要一一过目。”她放下笔,目光凌厉的道。
“是!”
凤七寻缓步踱至窗前,望着从厚重的云层里探出头的太阳,那光芒虽不甚耀眼,却也带着俯瞰天下的威严。“放任某些人在府上逍遥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该收回一切了。”她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