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悠长而均匀起来,显然她在服下其师的金丹后,正在盘座调息,而其师正在为她护法。四下再无声响传来,只有随风轻卷细细的沙粒打在衣衫上微不可查的轻响。
木飞虎的伤势极重,雪莲的师傅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是以也不必急着收拾半死不活的他,最起码待雪莲恢复过来,再细细拷问。
“小子,还未至绝境,如何丧失斗志?”其师祖的声音在脑海中传来,“你四肢筋脉已断,五脏移位,短时间内尽然恢复,已无可能,但只要你双臂能动,那就有办法度过此劫。”
闻言,木飞虎心知师祖没有必要骗他,重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不由地问道:“我该怎样做?”
“我现在控制你的真气,尽快修复右肢,左肢就交给你自己了……”师祖淡淡而言,轻喝道:“逆转真气,出丹海,进任脉,过膻中,入紫府,再沿手太阴肺经,直通云门诸穴……”
木飞虎潜心敛神,依言而行。一股温热的暖流自缓缓旋转的金丹中丝丝溢出,然后合为一股,进入任脉。在其师祖和木飞虎自己二者共同控制下,丝丝真气急抽而出,那粒金丹的转速也快了起来,不过数息,便缩水了许多。
木飞虎知道这是因真气耗损过多,导致金丹急剧变小,但要想在短时间内恢复动弹,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一阵酸麻搔痒感自双臂处传来,顷刻之间便加重,直达骨缝。木飞虎虽生性坚毅,此时也难受之极,几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只觉双臂之内,血肉骨头之间,已被万千虫蚁噬咬。
“嗡”的一声,自木飞虎灵海处震荡而起,一阵晕眩过后,木飞虎神清气宁,因怕来者查觉,虽未放出识念扫探,但感知无比灵敏与清晰。平躺在地面上,隐约感受到层层如波的轻颤自身下的地面传来。那是大地脉动的节奏。
“师祖……”木飞虎刹那间哽咽。心知若非其师祖奋力相帮,自己万不能在重伤之下,因祸得福,令他的识念修为更有精进。
步入先天之境后,识念的修为无比重要,偏又难有精进。自虚丹到元婴,每一境界的跨越,均与念力修为息息相关。所谓元神出窍,穷游八极,指的便是大神通修士的无上境界。
“运转天阶心法,如深井,如止水,潜神敛息,万气归海……什么都不要想,巩固现有的境界为先……你是我的徒孙,不帮你帮谁……”其师祖与木飞虎心念紧牵,当然知道木飞虎心中此时所想,于是笑道。
随着真气沿着经脉倒回丹海,木飞虎瞬间便进入了抱元守一、浑无他物的至静之境,而节奏分明又玄奥万分的大地脉动,更加清晰地被木飞虎感受到了。脉动其中,有着盎然的生机和自然天成的至理。
雪莲的呼吸更加地悠长起来,及至后来,已变得若断若续,似有似无。只见她盘座在那里,十指不停地结着法印,闭目垂睑,宝相庄严。
头顶上氤氤氲氲,周身雾霓丛生,朦胧处恍若仙子,静逸间仿佛天神。华光涌动,水纹荡漾,盘膝坐定的她,竟缓缓离开地面,悬浮起来,衣衫发带随风轻舞,直有飞天之势。
这一幕,竟被平躺在地面上闭目入定的木飞虎无比清晰地看到,宛如亲眼目睹;同时还看到正仰面朝天的自己,以及静立在雪莲不远处的一名灰白发须、方面大耳的老者。
元神出窍,以游天地,那是元婴上境修士才能办到的。可眼下木飞虎也办到了。
忽然,那名负手而立的老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来,双目中如精电乍闪,灼灼生威,却也没有看出什么,遂又回过头去,望向宛如“飞升”在即的雪莲。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长长的呼气响起,跟着传来雪莲欣喜的话音:“多谢师傅赐以仙丹,徒儿的修为已经完全恢复了……”
“此天妙丹虽然珍贵,但与徒儿相比,不值一提……”老者也眉开眼笑,“若非徒儿九阴抱阳之特殊体质,想在短短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如此重伤得以痊愈,那也难以做到……哦对了,这小子是否就是那个什么圣骑士?你的伤,便是他造成的么?”
“徒儿正要向师傅禀明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经过……”雪莲躬身一礼,然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言语详细,却也没有捏造之处,估计是不敢欺瞒乃师。
听罢,那老者沉默一阵子,道:“这么说来,这小子出身于风虎堂?而我白眉山近百名弟子全军尽墨,南六城已落入他们之手了?”
“正……正是!徒儿办事不力,请师傅责罚!”雪莲低头说道。
“此事不怪你。”老者一挥衣袖,道:“这小子出现突然,又与你一般修为境界,谁能料到?更难得的是,这小子竟能让散沙一盘各怀心机的蛮人三族同心协力,团结一致,倒也难得……”
略一顿,那老者又笑道:“如今,徒儿准备如何处置这小子?”
“当然是一了百了!”雪莲杀气腾腾地说道,木飞虎兀自可以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此人不除,我白眉山大业难成。”
“嗯。若非风虎堂的上界发生了变异,其高手赶赴他界,或回防风虎岛,导致他们放弃了帝威大陆,这小子还真不能说杀就杀……”老者淡淡地说着,雪莲不由地心头一沉。
“倘若风虎堂有一二高手留在帝威大陆,如果我们杀了这小子,难免会遭其报复。你要知道,风虎堂的实力,比之我白眉山,只强不弱啊……”
“你掌门师祖正闭关冲击化银,以待飞升……你大师伯镇守山中,同时担负起护法的重任……如今,整个白眉山的事务,全都交给为师打理了……”老者叹了口气,又道:“所以现在说,这小子杀之无妨,待师尊出关之日,他风虎堂何足为虑?”
雪莲听罢,又惊又喜,心中暗暗感激。木飞虎是她生平劲敌,杀了他,可报重创败辱之仇。当下行礼道:“谢谢师傅!”
“哈哈……你是我徒儿,谁人得罪你,都是死有余辜!这小子不过是丹期修为,为师不便出手,还是你来吧!”老者笑道。
木飞虎连忙元神归窍,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真气流转,凝神戒备,只待雪莲走近,出其不意地给她致命一击。
脚步声响起,雪莲故意重重踏地,同时留意着木飞虎有无异常。距离其三丈来远时,忽听那老者叫道:“徒儿且慢……”
雪莲疑惑地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差点儿被这小子瞒过了。”老者身形一晃,即来到雪莲身旁,看着闭目不动的木飞虎笑道:“这小子果有过人之处,谁想到你修为恢复,他的伤势也好了一半……”
老者眼光独辣,加上境界高超,立即看出了木飞虎如今的状况。
“退后两丈,远距离攻击。我看他还能装多久!”老者冷冷地说道,然后携着雪莲,身形又后退两丈。这不是他惧怕木飞虎临死反击,而是抱着老猫戏鼠般的心理,看雪莲如何杀了木飞虎。
木飞虎双臂伤势尽然恢复,而双腿的伤势依旧,五脏复位,真气运转无碍。面对雪莲的远距离攻击,木飞虎暗暗叫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咬牙,木飞虎索性双臂撑地,翻身坐起,虎目灼灼地看着师徒二人。
雪莲娇笑一声,道:“圣骑士的双腿不行了么?怎么不站起来,咱们再作公平一战?”
木飞虎闻言,懒得开口,只冷冷地盯着她。有她的师傅在旁,此战何来公平?
“徒儿放心,这小子双腿筋脉寸断,再也站不起来了。”老者哈哈一笑地说道。
“如果我还怕你这瘸腿狗,枉为白眉山弟子。”雪莲大喜,转面冲着老者道:“这小子近身技击不弱,如今他双腿已断,徒儿正想领教。只有近身相搏将他杀了,徒儿的道心,才能恢复如初。请师傅恩准。”
雪莲屡次败在木飞虎的贴身缠斗上,已对其强悍的战力产生了畏惧,道心已出现裂缝。如果雪莲能在这次与木飞虎再来一次近身相斗,胜了的话,木飞虎固然必死无疑,而雪莲的修为境界,不仅更加稳固,还因信心的回归,另有精进也说不定。
其师深明其理,哪里不赞成?当下连忙答应。
木飞虎双腿平伸,贴在地面上,正要将真气不绝地注入双手时,脑中又传来其师祖的话语。听罢,木飞虎神色一连数变,随即便被心中浓浓的杀意所取代。
雪莲一面盯着木飞虎,美目中一片冰冷残忍的笑意,一面一步步地走近,同时留意木飞虎哪怕一丁点儿的异常反应。
“呼”
距离其近两丈时,雪莲腾身而起,如白鹤冲天,一双玉手化为漫天掌影罩了过来。
“自作孽,不可活!”木飞虎沉喝一声,一股令天地轰鸣不绝的威压疯狂卷出,一时风云突变,日月无光。一道无形的漩涡将半空上的雪莲紧紧拉住,令她进退两难;而不远处的那名老者,则张大着嘴巴,难以置信又惊骇莫名地看着眼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