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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嗯,你回来就一直走神,若有所思的,旁人不管说什么,你都能从耳朵边略过去。”

“哈哈……”虽然弄柳是误会了,但卢斯也没必要纠正他。

“真好……祝你们能终成眷属……不对,是能恩爱团……”

“我看不如说你们俩赶紧分了才是正当。”瀛洲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都要被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依旧这么挂着,不是……不是徒惹相思吗?!”

一开始那还是尖酸刻薄的,后头瀛洲便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嘴巴里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小七,或者小齐之类的。一个人哭很快变成了大合唱,都是少年人,多少曾经对谁动过萌动的心思,这时候跟着他人一起,为自己而感伤。

卢斯被哭得头大了:“行了!行了!别哭了!我问你们,要是你们真自由了,你们要去做什么养活自己?瀛洲!你先说!”

瀛洲还在一个接一个打着哭嗝,但这人性格很二,哭的这么厉害,竟然还真仔细思考卢斯的问题:“我、我哪知道啊?可能拿着攒到的钱,买点地,也弄个小地主当当。说不定……说不定我也能养两个童儿!”

“哈哈哈,您竟然也想学老爷们,养童儿?!”后来的那四个少年里,有两个大笑起来。

“若是能让我将积攒的体己都带出来,找个乡下地方做老爷,又有何不可?!”瀛洲傲气道。

结果他一个人就跟另外四个人争吵起来了,本来是想转移话题,谈点温馨的理想,而且……卢斯其实有点想在走这一趟之后,救下几个人去。

虽说原本瀛洲这人就不在他的计划当中,但这下是真彻底把这个人扔出脑海外了。他是可怜,但若是他成了老爷,就有人更可怜了。因为很明显,这个大嘴巴瀛洲,现在是肆无忌惮的说着真心话。

而另外几个人,比起瀛洲也好不了多少,顿时,卢斯在那听着,有种群魔乱舞的感觉。

等那几个人叽叽呱呱的累了,总算是睡着了,卢斯依稀听到了背后瀛洲的声音,那么的低微,却带着绝对不会听错的向往:“我学了几手吃食,可以做个小买卖,总能养活自己……”

第75章

卢斯转过身来,低声问:“每天做买卖谋生, 可比偶尔做一顿吃食, 辛苦多了。”

“我知道, 我见过那种辛苦,但是……那都是为了自己……”

两人都睡着了, 这天晚上的事情,就好像跟其他那些夜里的一时闲聊一样,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一日,其他出门去找线索的捕快们陆续回来了,卢斯又因为各种理由出去了几趟, 跟众人核对线索。周二被卢斯特意委派去见了何叔,何叔叫何正月,因有一辆骡车, 一次你在邻山县的唯一一家车马行里挂靠着。

赶大车这个行业, 在这个时代是客货两用的, 有时候还是快递和邮差。何正月跑的正是邻山县到素养县之间的这条路。

卢斯对孙老鬼说:“孙大爷,咱们这队伍,还要临时加进来的人吗?”

相比起因为卢斯盯着何家不放就不痛快的周开,孙老鬼就很有外行人的自觉了, 查案这件事上, 他除了提供情报之外,并不多嘴,此刻卢斯一说,他更是立刻明白:“加, 什么时候加都成,我看着姓何的就可以。”

卢斯笑:“麻烦孙大爷了,另外……我们怀疑何家的事情,孙大爷跟家里人说要防备一二,那是该当的,但还请孙大爷挑着人说一下。”

孙老鬼一抱拳:“两位捕头是实诚人,老头子在此谢过了。”

卢斯要是强令孙老鬼,孙老鬼私下里还是要跟家里人说的,毕竟命重要。可卢斯讲明白了,孙老鬼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干他这种买卖的人,乱七八糟的阴私也是知道得极多的,能稳稳当当的活到现在都快当祖爷爷了,他靠的可从来都不是好勇斗狠。

再过了一日,各种该准备的总算是准备完了,队伍出发。车夫里家了一个何正月,卢斯他们坐的正是何正月的车,原因是他的车更轻便凉快。

说何正月的车凉快不是瞎说,他的车显然是下了心思的,后头的车厢顶棚,建的就像是个小亭子似的,有脊有檐,木头里头还塞了干草,厚实得很。两边的篷子都是竹帘,洗刷得尤其干净,摸上去滑溜溜的,通风又遮阳。

而坐在前头戴着个斗笠的何正月,卢斯一看这人就知道为什么周开一口咬定不是他了。这人的面相长得太老实了,一张黝黑发光的园胖脸,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眼球的小眼睛,大鼻子,天生的笑模样,还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和亲切感的老实人。

“哎呀,这是檀香吧?刚没上车就闻到味儿了,原来以为是街上谁家飘过来的,原来就是车里的味道啊。”瀛洲一上车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哼,劣质刺鼻得很。”蛇精脸少年——卢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名字——哼了一声,在边上冷嘲热讽。

“你说谁呢?”

“我说谁?我没说谁?我说的就是这檀香呢。但耐不住有人上赶着非得朝上凑啊,想来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你!”

“行了,行了!”蓬莱过去劝,瀛洲啪一声把蓬莱的手打开:“什么叫行了?!你听他刚才说我什么了吗?!”

眼看着就要闹起来,一个光头大汉走了过来,叉着腰,朝着几个人一瞪。众人顿时都不说话了,瀛洲和蛇精脸甚至还朝着大汉妩媚一笑。

卢斯看他们笑看得背后发凉,甩甩手,甩掉鸡皮疙瘩,他率先上车了。竹帘有一个好处,就是大小有细缝,卢斯透过那个细缝朝外观察着何正月。他一开始还担心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后来发现他这个位置刚好。

何正月并非坐在车辕正中赶车的,他是坐在右边歪斜着的,正好,卢斯能看见他半张脸。

看了一路,从精神奕奕看到睡眼迷离,强打着精神的卢斯觉得,是不是这段时间顺风顺水,他太自信以至于想歪了?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为生计忙碌的普通人,而不是个毫无人性的杀人狂魔啊。

“老何?前头就是你家的茶棚子了吧?”突然有人过来,一声嚷嚷把卢斯的瞌睡虫吓跑了。

“对,对,就是。”老何憨厚的笑着,他本来就是一张笑脸,再笑起来,两颊的肉都堆挤了上去,看起来就有些可笑了。

来问他的人哈哈大笑:“老何,我们这么多人去关顾,你那地方能招待得了吗?别到头来,连口热水都喝不下去!”

“不会,不会。昨天我就跟我婆娘说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

听外头这么说,卢斯顿时就觉得心脏扑腾扑腾的翻腾着。他依然怀疑老何一家子,比和尚庙还怀疑。卢斯悄悄脑门,可不能这样,要真是因为他的这种第六感,以后害了无辜的好人,那就坏了。

毕竟胡大人虽然是好官,对他过分信任。这可是个能屈打成招合理合法的时代。

从他们的位置,看不见茶棚,但是车队的速度越来越慢。

“白君?”

“嗯?啊?”

“别睡了,快下去吧。”原来是弄柳看卢斯以来就歪着脖子靠在里头了,以为他睡着了。

“哦,多谢。”

卢斯在瀛洲“管他作甚”的嘟囔声中,下了马车。

他们是少数能下车的人,其余人,就算是雇来的脚夫和车夫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坐进茶棚里。毕竟茶棚吃喝的东西虽然是准备齐了,但是桌椅板凳不够。

卢斯看见了何婶,这是个跟何叔很有夫妻相的女人,同样是胖乎乎,笑呵呵的,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的中年女人。他还看见了两人的傻儿子,大概是个三十多的汉子,跟在他娘身后边呵呵的傻笑着。傻子穿的衣服很干净,身材也很健壮。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没等卢斯抓到,就被何婶热情的招呼声打断了:“来来来!先来喝一碗昨晚上我们新做的油茶面!用的可是猪油炒的,里头可是加了不少好料,你们闻闻这香的!松子儿,核桃,芝麻!还有我们亲自收来,自己磨的猪骨头,牛骨头!骨髓也都在里头,那骨头可都细细的磨碎……”

油茶面,有的地方又叫油炒面。简单来讲就是用油炒熟了的面粉,喝的时候用热水一沏,就可以了。卢斯家里也常做,同样是经常买来大骨头磨碎了放进里头,当补钙的。

何家三口人端上来的油茶面也是真的香,比卢斯家里自己做的闻起来香多了,卢斯一开始还没什么,可听她说磨了骨头,立刻就是一个激灵。

偏巧,何婶的这一碗油茶面就放在他面前了,卢斯下意识的就抬头看向了何婶,于是两个人就看了个对眼。

热情笑着的何婶瞬间就没了声音,两人就这么对视。何婶的脸瞬间白了三分,但又用更快的速度红了起来:“呵、呵呵,没见过这么俊的后生……”她想尽量表现得平常和无所谓,但是卢斯的那双眼睛就跟两颗钉子一样,把她给钉住了,她挪不开眼睛,只能怪异的一步一步的慢慢后退。

卢斯就这么盯着何婶站起来了,他知道他们说过,这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线索,都先当不知道,回去禀报了大人再说。但是眼前这情况,要是再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不,单就是他们今天走了,转身再回来,那就要看不见这家人了。

“你这后生,是要做甚!”何叔突然窜了过来,一脸愤怒的护住了他婆娘。

何婶被这一打岔,总算是能把眼睛从卢斯身上挪开了,这一挪开,她就冷静多了:“你这后生也是奇怪,我又不是颜色鲜亮的小媳妇,看着我作……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原来茶棚里呼啦啦站起来了七八人,他们并非都是捕快,有一多半,乃是知情的孙家人。

虽说这趟路他们每年至少都要跑一趟,对何家人,可是比对卢斯熟悉多了,但眼前这情况,都是走江湖管了的油条,都知道不对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怎么就让卢斯看出破绽来了,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的好。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莫不就是伥虎大盗吗?!”何叔看着众人靠近,有些色厉内荏,惊慌中,一声指责脱口而出。

“我们是伥虎大盗?你这茶棚在这摆了这么久,都没被伥虎大盗光顾过,那才是可疑吧?”卢斯,这时候他想起来刚才自己脑海里闪过的士什么了,他指着茫茫然看着爹娘的何家傻儿子,“还有你们的这儿子,他这一身腱子肉,可不像是普通傻子啊。”

天气热了,昱朝的人不像现代人穿着那么单薄,但夏天的衣裳也不像冬天包裹得那么严实了。尤其傻儿子大概是刚才干活干得累了,所以把外边的衣裳给脱了,现在穿的是一件没袖子的小衫,那他的体格也就更明显了。两条手臂的肌肉都是鼓鼓囊囊的,胳膊根子最粗的地方,跟个小树桩子似的。

干体力劳动的人也有肌肉,但那种肌肉是干巴巴的,就傻儿子这样的,那得是专门的锻炼和充足的营养,才能锻炼出来。穷文富武啊,虽然不是绝对,但一个连肚子都吃不饱,或者三天两头吃糠咽菜的人,怎么可能保持高强度的锻炼?单靠一个小茶棚和一辆大车,养的出来这样的儿子吗?

傻儿子看卢斯指他,知道卢斯是在说他,含含糊糊的笑了起来,也指着卢斯,嘴里说着呜哩呜喇的话。

刚躲在丈夫身后的何婶,这时候就像是一头凶悍的母狮子,一把将傻儿子拽到了自己身后:“我儿子体格好怎么啦?!这是纯心大师看上了我儿子的资质!收了他做俗家弟子呢!他跟着大师吃得好,自然长得好!”

她对着卢斯喷完了口水,又双手合十,一副礼敬佛祖的样子。

看何婶这个样子,孙家站起来的人还真有些犹豫,毕竟两边是有点交情的。捕快们也看着卢斯,卢斯和冯铮从来都是证据确凿才抓人的,他们也养成了不会乱抓人的习惯。

“何婶,你用的是什么骨头,可还有剩下的,我能看看吗?”

“你说是什么骨头?方才不是说了吗,都是上好的猪骨头,偶尔还有些牛骨头,都是好东西!”

“我说?我说是人骨头。”

“呕!”吐的是孙家人,从伥虎大盗挠出来到现在,他们也曾经走过这里,吃过油茶面,回到家后还曾跟自家婆娘抱怨,他们的手艺不如何婶好,还有的人甚至买了熟的油茶面带回去喝,如今听到卢斯这样的猜测……

“啊——!”瀛洲几个一直闹不清事态发展的,总算是听明白这两句话了,顿时尖叫一声,打翻了面前的碗,也不管不久之前是不是还在斗嘴,立刻跟旁边的人搂抱在了一起,一边作呕一边尖叫。

“呸呸呸!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你这后生,我看你相貌堂堂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你这是要绝了我们家的生计啊!”

“我是绝了你家的生计,你们是绝了人家的生路!”卢斯冷哼一声,“抓起来!到他们家去看看。”

“是!”众捕快上来就要抓人,何家夫妻顿时怒骂:“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傻儿子一开始还在笑,但他傻归傻,还是能看出来他爹娘不好了。立刻不笑了,卢斯第一次听清楚了他的话:“不许欺负我爹娘!”然后抬手一巴掌,就扇在冲得最靠前的周二脸上了。

啪的一声,周二顿时就歪了脸,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看他眼神都是凝固的,显然这一下挨得不轻。

其他人见状,立刻都先去抓傻儿子了。没想到这小子真是有两手,力气大,动作又快,捕快们还有后来的孙家众人,竟然都近不了身。

卢斯张口想说别伤人,因为……他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啊。而且刚才何婶和何叔地反应,其实也都可以用合理的原因来解释的。这要是他误会了,那可就害了人家了。

却不想,他话还没说出口,傻儿子大概是打红了眼,喊出来了第二句清楚话:“你们都该被炖了!”

“啊——!”打斗波及到了蛇精脸的位置,这位大概是脚软了,没跑掉。傻儿子看着他呵呵一笑,又说了句含糊的话:“不炖你,你做我的西旗克……媳妇……”

那什么西旗克,卢斯不知道是啥,但是炖肉和媳妇他知道啊。看啥儿子的表现,这真不像是一时愤怒说出来的气话。

看茶棚里打起来了,外头的人也要朝里冲,可都让孙老鬼拉住了,就茶棚里这屁大点的地方,塞进去二三十号人已经是极限了,现在里又在乱斗,再冲人进去,那是添乱。

“都让开!”乱打中,突然有人听到了一声喊。

捕快们听到是卢斯的声音,下意识就都让了,孙家人也都是鬼精的,让开的动作顶多慢了半拍。就只有傻儿子,看别人都让了,嘿一声得意的笑了,可第二声嘿他就没嘿出来,一只大铜壶,迎面朝他飞过去了!

“哎?”傻儿子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暗器,愣在了当场。

“我的儿啊!”何婶却反应极快的,扑在了傻儿子身上,铜壶正正好好地砸在了她腰上,铜壶自身的力量就不小,再加上喷洒出的热水,何婶顿时就一声惨叫。傻儿子两条腿也被热水飞溅到了一些,他跳了两下脚,又赶紧蹲下抱住何婶:“你害我娘!我杀了你!”

“别上!”以为卢斯只有一壶热水吗?不,他有守着一口锅,还拿着两只瓢!

傻儿子劈头盖脸的就被泼了两瓢滚水,尤其是脸上,热水飞溅到了眼睛里,可傻儿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停顿,依然哇哇大叫的朝卢斯扑了过来,几番纠缠,卢斯竟然被他掐住了脖子,且朝着身后的滚水锅里压去。

卧槽!让你们别上,就真的到现在都没上啊!脑子呢?都搅和在油茶面里喝了吗?!

“啊!”傻儿子突然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咳!嘶!”卢斯咳嗽着站了起来,结果后背被烫了一下——原来打斗中他的发髻散了,头发披散了下来,刚才被傻儿子掐着,都进了锅,现在他这一站直,湿漉漉滚烫烫的头发贴在了后背上,不烫才怪。

缓过来后,他看见,救了他的果然还是自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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