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可以跟大哥一样假死,可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就总会有纰漏。万一真相泄露,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且若是他假死,周安呢?他也是有抱负和想法的人,即便他比他年长,但就要因此让他抛弃一些吗?固然那是成全了他们俩的爱情,可为了爱情就要把一切都牺牲吗?更何况,明明是有两全其美的路子可走的。
“我……我之前只顾着想要如何与博远长相厮守,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歧路,多谢卢将军及时出言。”太子站起来,对着卢斯一拱手,他如今已经汗湿衣背,真是被吓得够呛。
真的继续不管不顾在求先问道这条路上走下去,自以为没了太子的位置也无妨,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毕竟,太子对这个位置,就是烈火烹油,只要上去了,不是想下来就能顺顺利利的下来的。
“殿下,其实想跟爱人长相厮守,并没有错。我也总想着,要是我跟铮哥都能长生不老那多好?毕竟男人总也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到时候我满足不了他,那可是难受死了。”
“……”刚才还很正经严肃的,怎么突然之间,空气就变黄了?
“不过,有些事是天注定的。”刚对着太子很猥琐的挤了挤眼睛,卢斯突然又变得正经起来,“如果有一天,我知道铮哥只能活三天,有一个仅有的办法可以救他,让他陪伴着我活下去,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却会让他的身心都痛苦无比。那我宁愿让他幸福快乐的在第三天死去。不过这也只是我的选择……”
太子明白卢斯的意思,他如今忧虑过度,想尽了延年益寿的法子,得到的结果却是周安忧虑,父皇质疑。卢斯方才已经对他晓以利害,让他知道,他还没当上皇帝呢,不能就这么自以为是的松懈。
如今则是动之以情,要让他从心底明白。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改变……但是,怎么能明白?
虽然已经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但包括周安在内,从不曾对第二个人言说的恐慌,这个时候就都翻涌了上来,
“如果他死了,可是在第四天的时候,你又知道了其实还有一种不会痛苦的方法,让他活下去呢?毕竟,当初只要让他痛苦四天,你们就能等到这个方法!”
太子紧紧的盯住卢斯的眼睛,而对于他的疑问,卢斯回答得极其干脆和直接:“那我也不后悔,因为,即使没能让她等来第四天,但我可以说他离去的时候也完满而幸福的。他的降生没有我在旁边,但是他的死亡却由我一手包办。”
“……可他的一生本来能够更长。”
“如果他活得更长,那也可能,下一次就是让他给我送终了。那我宁愿承受这个痛苦的,是我。更何况,如果第四天并没有得到治疗的方法呢?我就要想着‘可能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就能有了’。然让他因为我的执念和自私,一天又一天的坚守下去。那我倒是爱他,还是更爱我自己?”
“我……卢将军,让我自己在这呆一会……”
“好。”
卢斯站起来朝大堂走,游廊很短,没走几步就到了游廊尽头,在阴影里,卢斯看见了一个正在等待着他的人。
“胆子也大,也不让人看着。”冯铮道。
卢斯拉住了冯铮的手:“这不是记得你在后头吗?”
“真的吗?”
“什么、”
“你刚才说的。”
卢斯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冯铮咧嘴一笑:“骗小孩子的,我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放弃你?不过……我会在第三天,你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捅穿我自己的心脏,所以到底第四天怎么样,跟我,跟你都没有任何关系……”
冯铮看着卢斯,眼睛又是那种已经让卢斯熟悉了的光。看见那光,卢斯立刻退后一步。
冯铮顿时在发光之余,还有点小委屈浮现:“师弟?”
“别……我理智可没多高,现在这可不是把你按倒做爱的时候,地方也不对!”卢斯在心里骂娘,他如今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已经有些欲求不满了!
冯铮对他一笑,突然,一直热热闹闹的大堂,安静了下来,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卢斯和冯铮立刻都变成了严肃脸,加快两步,走进了的大堂。
“将军,这人叫咱们去给他们老爷推车。”两个总旗过来,年轻的赵总旗脸上带着讥讽道。
年纪更大,更老成持重的徐总旗慢了一步。听赵总旗那么说,顿时露出一脸的无奈:“小赵……将军,那人态度是有些傲慢,不过据他说,他家老爷的车陷进泥坑里去,一大家子现在都在外头了,着急一点,说话没个轻重,也算是情理之中。”
“哦。”卢斯和冯铮两人点头,看向大堂里头多出来的那人。
那是个大概十八九的年轻人,一身湿透了的蓝布衣裳,头戴深蓝幞头,脚上一双糊满了泥泞的布鞋,看的出来,他也开始不安了,腰都弯了下去,说明这人不算傻:“这二位……二位公子?小人顾平二,盐亭知州顾大人的家人,顾大人的车陷在了路上,不知道可否请二位公子借家丁一用?”
卢斯扭头看了看自家的两位总旗,赵、徐二人都对着冯铮摇了摇头,赵总旗脸上还带着冷笑,显然,方才这顾平二进来的时候说话可没这么客气。
第218章
“既然是知州家的车架,那咱们碰上了, 还是要帮上一帮的。我带人去吧。”卢斯脑袋还没扭回来, 就听冯铮这么说。
“师兄!还要你亲自去?”
“能少一点事是一点。”
“那我带人……”
“听话, 你让驿卒安排了姜汤,在这等我回来。”
卢斯咧咧嘴, 他都这么说话了,在外头自然是不能不给自家师兄面子:“穿着蓑衣去,莫淋雨。”
“嗯。”
两人说话间,那顾平二的腰却已经直了起来。他进来的时候是吓了一跳,满屋子的汉子, 听他喊了一句话,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争先恐后的站起来去给他家大人帮忙, 反而一个个的都闭上了嘴巴, 瞪眼看着他。那情景, 让顾平二腿肚子都开始打颤,脑袋里不由得回想起了老人讲的鬼故事,还以为是不小心走错了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等到那为首的二人进来, 顾平二才确定自己没见鬼, 在此大着胆子把话说了出来,却不敢像方才那么托大了。又听这两人“急不可耐”的就要去给他家大人推车,貌似言谈间还“争抢”起来了。顾平二顿时又傲气起来了,且还有些后悔, 方才竟然忍不住软了一下,丢了自己的威风!
卢斯和冯铮自然将这人的变化看在眼中,可哪里会去多管一个下人的变化。冯铮跟卢斯说好,带着十几个无常就去了。
卢斯转身就去找驿卒,让他们去煮热水和热姜汤。虽说这出去抬车的事情,本该是驿卒干的,可是他们自己让驿卒下去的,他们才会在刚才没在场,所以也怪不得谁来。
大半个时辰后,冯铮带着无常们,还有那顾知州一家子,总算是到了。
仆人那个样子,卢斯还以为顾知州是个跋扈人,谁知道他们家一共就一辆不大的骡车,有个赶车的老仆,顾知州自己都是步行进来的,车里的人大概是顾知州家里的女眷。
“可是卢将军?下官谢过二位将军仗义援手。”顾知州有点胖,年岁看起来该是三十上下,因为淋雨狼狈得很,可说话很温和诚恳。
“顾知州言重了,出门在外,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
“多谢、多谢。”匆匆谢过,冯铮和卢斯都表示了不客气,两边也就分开了。
回来的无常们都去各自房里喝姜汤,洗热水澡换衣服。冯铮自然是也回房啦。
谁都以为,这事就是个路上的小插曲。
转过天来,雨滴虽然还在落,可明显天色没有那么阴沉了。卢斯看太子和周安,应该是昨晚上也说过什么了。周安神色间的抑郁好了些,太子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陷入执念时的混沌样子了,振奋许多。
这就好了……
他们走,那位顾大人的骡车也跟了上来。两人干脆把顾大人的骡车接纳进他们的队伍里,
既然一路走,少不了更多的接触和说话。这位顾大人还真是很好相处的,他就坐在车辕上,跟无常司的人挺热情的说话,一边的老仆沉默不言的驾车,之前那位跋扈的顾平二骑着个驴,如今又萎靡下来了,低着头跟在车边上。
偶尔顾平二想找人说话,可是老仆不理他,骑着大马居高临下的无常也懒得跟他说话,他就只能憋着。
据顾大人所言,他是从燕平知州调任的,燕平是南边康淮州的州府,康淮州可是个富裕地方,跟肃韦州不可同日而语。知州调知州,说起来是平调,可实际上,顾大人算是降职了。不过,这事跟他们没关系,即使这位顾大人看起来好相处,可到底怎么样不是他们这些刚认识还不到一天的人能够评价的。
这天晚上,队伍没能赶上宿头,只能在野外扎营。顾家自然也跟他们一起,冯铮好心,看那马车的人应该是还要宿在里头,就给顾家打了个帐篷。顾大人赶忙谢过,去招呼车上的人下来了,卢斯和冯铮这才见着了骡车里的人,那么小的一辆车,里头竟然塞了五个人。
虽然他们出来就立刻进了帐篷,但那一眼,扫过五人的衣着就能分辨出她们的身份。该是顾大人的夫人和女儿,还有伺候的婆子和两个丫鬟。
五个人挤在里头,这可不是文艺作品,人都不吃喝拉撒的。像是骑马的,一般小解的时候都不下马,只略微靠向路边,撩开下摆解开裤子,然后就是打水枪了。只有大解的时候,才会下马。若是马车,那就是又个恭桶,方便就方便在里头。
这一车的女眷,大概是害羞,所以路上根本没倒过恭桶,那味道可想而知。幸好是雨后,天气不是太炎热,否则都赶得上生化武器了。
安顿好了女眷,顾大人过来道谢:“真可是多亏了无常司的各位,之前在下在野外宿营的时候,那可真是提心吊胆的。”
“顾大人,您怎么也没雇些镖局护卫?”卢斯正抓着半条羊腿在啃,闻言擦了擦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刚扎营的时候天还不算太黑,有无常跑去打猎了,结果明明是靠着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但竟然让他打到了两头健壮的野羊,几只雉鸡,也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实在是好,还是这官道太荒凉,太少人经过了。
顾大人叹了一声:“原来是有的,但是在前头安林县的时候,下官实在是囊中羞涩了……总不能让人家给我当着护卫,吃亏受累,还得朝里头亏钱吧?我想着,反正这就快进到肃韦州地界了,让人家走也是无妨了。”
冯铮问:“那顾大人是给了全款的?”
“对啊,那不是一开始就得给的吗?虽然他们没把我送到目的地,但……反正也差不了多远了。”
卢斯看一样冯铮:这是被骗了吧?
冯铮回卢斯:应该是被骗了。
这里的护卫,如果是从镖局雇佣的,那应该一开始就说好目的地的地点,与价钱。出发之前给三分之一,到了地方才给剩下的三分之二。另外还分为雇主负责住宿吃喝与不负责住宿吃喝,前者的价钱要便宜些。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还有更多的细致的问题,需要双方协商。
可看顾大人这个样子,明显是不会讨价还价的。这幸好他是个赴任的官员,这要是个商人,让人骗走了钱财还是其次,他们这一家子的性命,说不定就都要落在那所谓的护卫手里了。
“不知道顾大人商量好的是哪一家镖局?”卢斯问。
“哎?!人家是真的挺好的,一路上照顾下官这一家子良多……”顾大人反应倒是还挺快,意识到卢斯这一问大概是不怀好意。
“顾大人多虑了,我就是随口一问,大人不愿意说那就别说了。”
“哦,哦。”顾大人还是没说他雇的是哪家镖局,双方又说了些旅途的趣事,顾大人便告辞离开了。
“铮哥,你说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所以过来就是随口一说,还是有意的现在不说,但过几天会无意中透露给我们。”
冯铮挑了挑眉:“你也别把人都想那么坏,他要是怀恨镖局之人,那不用找咱们,跟当地的官府打声招呼就好。要是当时没反应过来,但与你我说一声,这事咱们也不会不管。”
“那他就是真的没想到?”卢斯挑眉,“其实我到宁愿他是个阴险人,这么个傻白甜跑去肃韦州的盐亭当知州……是他自己的倒霉,又何尝不是百姓的倒霉?”
“也不能这么说,阴狠人若是对百姓也阴狠呢?顾大人还没上任,到了正事上,他到底是不是糊涂,我俩也不能给他下定论。”
“那也是。”卢斯点点头,身子一歪,靠在了冯铮身上,“今天要抱着你睡觉。”
“我这一身汗臭加马粪味道,你也真是不在意。”冯铮笑了笑,侧着头亲了亲卢斯的额头。
“我又何尝不是?难道你就嫌弃我了?”
两人说笑两句,进帐篷睡觉去了。
再天亮,卢斯和冯铮正吃着干粮的时候,顾大人那边有个女子端着个小锅过来了。这女子正在妙龄,椭圆脸,小鼻子,小眼睛,可是并不丑,丰腴而端庄。
“两位将军,父亲让蕊儿给两位送一锅肉粥来。”
“多谢小姐了。”东西是卢斯结果来了,可是他和冯铮都觉得别扭。
送点吃食来问没问题,可有小厮。有仆妇,再不济还有丫鬟,怎么就让小姐直接送东西过来了?也不太对,这蕊儿的衣服和身段,不像是他们昨天看见的小姐。有两个小姐,一个丫鬟?
这位蕊儿送了东西,也没有多留,福一福身子,立刻就离开了。
他们刚走,顾大人就来了:“方才那是下官的庶女,不知可有怠慢两位。”
第一句话,顾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表露无疑了。庶女对于一些不太富裕的家族来说,就是平时当丫鬟用,需要的时候当礼物用。
本来这位顾大人虽然表现得傻了点,可为人还算是厚道,可闹了这么一出,卢斯和冯铮是彻底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了。
“顾大人,我与冯将军乃是契兄弟。”
“下官知道啊。”顾大人笑呵呵的,他这表情太无辜,太喜悦,反而是把卢斯和冯铮都弄蒙了,以为自己是多想了之类的,可是他下一句话顿时让两人明白,他们确实是多想了,不过是对顾大人的智商多想了,“正因为如此,在下才想给小女做哥媒,将她聘与两位做个妾。”
“……”
聘与……还两位?!
卢斯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好吧,这事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见到过。契兄弟同聘一妾,生个孩子就是他们俩共同的孩子。当年有个丢孩子的案子,那不就是这个情况吗?可是,还真没有找到他们身上的。
而且,这种合法同期其实跟后世的借腹生子很类似,她就是个生育机器,生了孩子母亲就没必要存在了,基本就是拿了银子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