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噎了一下, 后悔多嘴, “你父亲不同你说话, 是不是也不考校你们功课?”
“考啊。”二郎道, “父亲考完就继续和母亲聊天。”
刘彻:“你父亲考你们的时候, 你母亲也在?”
“对啊。”二郎好奇, “祖父究竟想问什么啊。”
刘彻:“我打算派霍光去大宛。”
“真的吗?”二郎睁大眼问道, “大兄和阿弟知道了一准很高兴很高兴。”
刘彻莫名觉得想笑:“李广利有这么不堪吗?”
“没有吧。”二郎道,“孙儿听大兄说,李广利抚琴唱曲挺好的。”
刘彻顿时觉得心口痛, 他封的将军擅抚琴?刘彻深呼吸,挤出一丝笑,“没别的?”
“还有别的吗?”二郎仔细想想, 看向刘彻, 试探着说,“李家是倡门, 难不成不学抚琴、跳舞和唱歌, 跟孙儿一样学诗书和骑射?”
宣室内的宫女和宦者不禁同情他们主子。刘彻也同情自己, 明知道二郎实诚,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还问这些人尽皆知的事,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大兄和你弟有没有说过,要给霍光多少兵马?”
“没有。”二郎老实回答, “祖父想知道使人去找大兄和阿弟好啦。他俩现在在永寿殿, 没有出去玩儿。”
刘彻:“吾只想问你,不行?”
“可是孙儿不知道啊。”二郎睁着大眼说道,“祖父问孙儿也没用。”
二郎来之前刘彻一直在忙,正想歇一会儿,二郎来了。难得碰到二郎落单,刘彻自是不能放他轻易离开,“如果是你去大宛,你想要大宛的宝马,你会如何做?”
“孙儿还小,去不了大宛。”二郎道。
刘彻想给他一巴掌,咬牙道:“吾说如果,假如你去,不准说不去。”
“好吧,好吧。”二郎瘪瘪嘴道,“孙儿打架不如三郎厉害,更打不过大兄,不敢和大宛开战。”偷偷瞄一眼刘彻。见他没生气,大着胆子说,“孙儿会做木器,孙儿拿木器给他们换。”
刘彻扶额:“汗血宝马是大宛国宝,木器不行。”
“那就用,就用纸。”看到案几上的奏章,二郎眼中一亮,“母亲说只有我们有纸,也只有我们会做纸,纸加木器可以吗?”
刘彻心中一动,道:“你不觉得直接抢过来更好?”
“打仗要死人的,祖父。”他兄和他弟不在,惹怒刘彻没人帮他,二郎不敢说强盗才用抢的。
刘彻笑了,“吾忘了,谢谢二郎提醒。”拿过白绸里的全家图,见二郎雕的和真人相差无几,很是满意,“这个就放吾这里。”
“啊?”二郎忙说,“不行,不行!”
刘彻:“这个给吾,吾就派霍光去大宛国,不然吾就派李广利。”
史瑶说过李广利不会使剑,三郎说过让李广利带兵会害死很多人,二郎想到这些苦着脸道:“给你!”
“退下。”刘彻美滋滋的,“吾要忙了。”
二郎走到外面,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祖父原本就想派霍光去吧?二郎抓抓脑袋想不通,跑到永寿殿就把刘彻说的话,原原本本讲给他兄弟听。
大郎瞥了二郎一眼,什么也没说。
二郎有个不好的预感,小声问三郎:“阿弟知道吗?”
“你被祖父骗了。”三郎叹气道,“帮我缝书吧。”
二郎不解:“祖父为何要骗我?”
“骗你好玩啊。”三郎道,“祖父倒是想骗我和大兄,他骗不了。”
二郎一脸不高兴,“祖父真坏!”
“你再雕一副全家图,权当练手。”三郎道,“反正你不帮大兄印书,闲着也是闲着。”
二郎看了看大郎,又看看三郎:“我帮你们。刚雕好《论语》手痛,我得歇几天。”
“那你把那一本书串起来。”三郎指着旁边的一叠纸,“看清楚别串错了。”
二郎很好奇:“你们印几本了?”
“十本。”三郎道,“我们决定以后一天印三本。”
二郎算一下:“一天印两本也行的。”说着,跪坐在地上串书,“阿兄,要不要告诉父亲,祖父有意派霍光前往大宛国?”
“不用。”三郎道,“在祖父面前父亲比你还不擅撒谎,现在告诉父亲,他日祖父问起来,父亲实话实说,我们以后再问祖父什么事,祖父就不和我们说了。”
二郎:“祖父怕父亲知道?”
“我们都有事瞒着父亲,祖父肯定也有些事不好让父亲知道。”三郎道。
二郎仔细想想,“阿弟说得对。阿弟,母亲还不知道祖父罚大兄抄一百本《论语》吗?”
“不知道。”三郎道,“父亲没说,你也别讲,省得母亲抱怨祖父罚的重。”
二郎瞥一眼大郎,想说一点也不重。继而想到大郎杀江充是为了他们家,不是为自己,串好一本书就跑到大郎身边帮他印书。
话说又回来,兄弟三人试探四郎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史瑶也在试探。几乎每天试一次,发现四郎是个真小孩,四郎哭闹的时候,史瑶就令奶姆哄四郎,很少自己抱。
大郎、二郎和三郎小时候,史瑶抱他们,手上没个轻重,他们不舒服会皱眉,会用眼神或手告诉史瑶哪里不舒服,也会自己调整。
四郎什么都不懂,史瑶怕伤着她儿子,直到四郎两个月大,不像刚生出时那般弱小,史瑶才敢抱着四郎东走西逛。不过,四郎太重,史瑶抱一会儿就累一身汗,平时多是奶姆抱着他,史瑶在奶姆身旁逗他玩儿。
年初刘彻打算十月底行幸泰山,然计划赶不上变化,燕王府的人先后在雁门郡和草原上发现石涅。铁匠证实石涅可以炼铁,刘彻不得不派兵前往雁门郡和草原上。
二郎提到用纸换大宛国的宝马,刘彻想到霍光出征大宛时,可以带上纸和豆油,这样一来许多事都得重新安排。
今年风调雨顺,东南诸郡稻谷比往年增收不少,晚一年祭泰山也无事。其实,刘彻去泰山还有一个目的,想去蓬莱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仙人。这一点刘彻不好明说,他今年身体也挺好,没生过大病,皇家反倒添了不少好事,才决定推迟一年。
早先刘彻决定用李广利时,曾为其挑选六千骑兵,征发流放戍边的罪人三万余人,令他们同李广利一同前往大宛。
不打算和大宛交手,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刘彻为霍光选五千精兵,开春出发。先前征发的罪人被派往草原开采石涅。这些事安排妥当,也到了十月中。
十一月十八,休沐日,上午,大郎、二郎和三郎在永寿殿印《论语》,下午前往长秋殿看望住在他们以前住的偏殿里的四郎。
兄弟三人到偏殿发现四郎醒着,一个人在玩,大郎就把四郎抱起来。二郎和三郎坐在大郎对面,冲四郎拍拍手,喊四郎,让他们抱抱。
四郎看他们一下,很不感兴趣,扭头继续望房顶。
二郎站起来冲他扮个鬼脸,四郎瞥他一眼就往大郎怀里钻,仿佛在说这俩傻子是谁啊,好烦呀。
二郎和三郎相视一眼,怎么回事?
“大兄,四郎是不是想睡觉?”三郎问道。
大郎:“没有啊。他眼睛睁的很大。怎么了?”
“我们逗他,他怎么不理我们?”二郎问。
大郎:“你们不好笑,他不感兴趣吧。”
“那我们该怎么逗他?”二郎问道。
大郎想一下,发现他也不知道,“你怎么逗他,还要问我?你就不能动动脑子?脑袋长在脖子上干什么的?留着好看啊。”
“其实你也不知道吧。”三郎打量一番大郎,“换我来抱小弟,你来逗四郎玩儿。”
大郎张嘴想说不行,一看二郎看着他,脸上写满,你也不会哄四郎。抬手把四郎给三郎,“抱住啊。四郎又长大了。”
“我又不抱着他走动。”三郎让四郎躺在他怀里,就说,“开始吧。”
大郎拍拍手引起四郎注意,“四郎,我是你大兄,来让我抱抱。”
“四郎,我是你阿兄,让我抱抱可好?”二郎说着话还使劲眨了眨眼睛。
史瑶进门就听到这两句,“你俩干什么呢?”
“母亲,四郎不理我们。”二郎很委屈,“孩儿还想给四郎做个小马驹呢。”
史瑶笑道:“他刚睡醒,不想动弹,肯定不理你们。等他醒好一会儿,想去外面看看的时候,你们谁伸手他让谁抱,会乐得乱蹦跶。”
“真的吗?”二郎忙问。
史瑶:“是呀。我听你父亲说过几日有雪,下雪的时候,你们抱着他站在门口,他看到外面雪花飞舞就会闹着要出去。”
“母亲怎么知道?”二郎好奇道。
三郎:“母亲天天和四郎在一块。”
“我听你们父亲说的。”史瑶道,“早几天下雨,你父亲抱着四郎站在门口,四郎伸长胳膊要去外面。你父亲走到廊檐下,四郎乐得咧嘴笑。四郎还要去雨里,你父亲没让,他就哇哇大哭。”
大郎:“父亲这几日不忙?”
“谷物入库,冬小麦也种下去了,没什么可忙的。”史瑶忽然想到一件事,“辽东郡的稻谷也该入仓了吧?”
三郎楞了一下,猛然想到太子曾给辽东郡太守去过信,“辽东郡太守不会没种吧?”
“他敢不种,明日我就去博望苑,让游侠去查查他。”大郎道。
二郎:“查他作甚?”
“查他有没有贪污,有没有干过越逾之事。”史瑶道,“查到后弹劾他?”看向大郎问道。
二郎张了张嘴,讷讷道:“还可以这样?”
“为何不能这样?”史瑶笑着问。
二郎摇摇头,道:“孩儿的意思我们查太守,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太守不听父亲的话,才欺负人,欺负咱们。”大郎道。
三郎仔细想想:“我隐隐听父亲提过,辽东郡太守有种水稻。按理说九月份收上来,辽东郡太守就该写信告诉父亲。”
“父亲回来问问父亲。”大郎道,“让我发现他敢阳奉阴违,除非他一辈子不来长安,否则我让他有去无回。”
二郎惊叫道:“你又想杀他?”
“用不着大郎动手。”史瑶笑道,“清官家中也有几件糟心事,何况大部分官吏都不大清白。想办他们,多的是法子。好了,不说这个,四郎今天还没出去过,我抱他出去转转。”
三郎:“这么冷的天,母亲去哪儿?”
“走着去椒房殿。”史瑶道,“上次去椒房殿还是二十天前。你祖母以前逢人就说我怀两个,后来四郎出生,事实证明太医和三郎说得对,最近你祖母都不大好意思见人。”
大郎:“先生三个,后生两个,两次五个,祖母真敢想,也不怕老天爷嫉妒。”
“你祖母只有你父亲一个儿子,自然希望多孙多福。”史瑶笑道,“人到一定年纪,难免都会这样想。”
二郎好奇道:“母亲以后也会吗?”
“我可能也会吧。”史瑶笑道,“你们去不去?”
三郎:“我们就不去了。母亲把四郎包严实点。”
“我知道。”史瑶说着话就拿起小被褥,把四郎包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四郎不大愿意,一看史瑶往外走,瞬间不挣扎了。
史瑶走后,三人又回永寿殿继续印《论语》。
五天后,一百本《论语》全部印好,离四郎百天还有将近二十天。每天不用再抽空印《论语》,大郎、二郎和三郎下课后就去长秋殿,十次有九次,四郎都在睡觉。
十二月初六,上午,兄弟三人在永寿殿写老师吩咐的功课。晌午去长秋殿用饭,到大殿内看到四郎躺在小床上呼呼大睡。二郎轻轻戳一下四郎肉肉呼呼的小脸,纳闷道:“他怎么这么贪睡啊。”
“这么大的小孩都这么贪睡。”史瑶道,“你们忘了?你们小时候一天睡九个时辰。”
三郎往四周看看,见殿内只有他们母子五人,放心说,“过去太久,不记得了。午时四刻了,父亲还没回来?”
“刚刚博望苑有人来找你父亲,晌午不回来了。”史瑶道,“找他有事?”
三郎:“没有,就是随口一问。母亲,离除夕还有一个多月,孩儿是年前搬去东边,还是年后搬过去?”
“你们想何时搬就何时搬。”史瑶道,“带几个厨子过去,现在天冷,早上在那边用饭,吃得暖呼呼的再出门。”
大郎跟着说:“孩儿把厨子带走,这边不够用吧?”
“不够再挑。”史瑶道,“冬天菜少,厨子想多做几道菜,也没食材给他们用。”说着,见杜琴走过来,“我们用饭吧。”
未时两刻,母子四人刚用过饭,太子回来了。
史瑶眉头一皱,起身迎上去,关心道:“殿下吃饭了没?”
“还没有。”太子进来就闻到一股肉香,而方几上很干净,“你们刚吃过?”没容史瑶开口,又说,“大郎,吩咐厨子给我做碗面,没有面有饼也行,给我做碗糁汤。”
史瑶:“出什么事了?”
“辽东郡来人了。”太子脱掉大氅,走到火炉旁烤手,“拉来两车稻米,不去见父皇,拉到博望苑要见孤。幸亏是晌午,天又冷,路上没什么人,没人看到他们进去。”
三郎忙问:“他们现在何处?”
“我到博望苑就打发他们去见你们祖父。”太子道,“此时应该已到宣室。对了,阿瑶,这几日无论谁求见你,你都说身体不适,不见。”
史瑶:“辽东的人还要见妾身?”
“不是。”太子道,“陈家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