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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节

“催将军此时能守住裕岩,但浙闽军在浙中的兵马,最快只需要三五日就能跨钱江北上,裕岩北面压来的敌军会越聚越多,要是拖过五天,我们不能顺利夺回璜田寨,也失去在大青溪河谷下游与浙闽军会战的机会!”另一员老将宋秋书主张孤注一掷、背水一战,只要将裕岩正面集结的万余浙闽军打败、打溃,奇袭璜田寨的敌军就是疥癣之患,不足为道。

“璜田寨是御营军丢的,要夺回也是御营军的职责,谢朝忠在昱岭关还有三万兵马,怎么也应能派点用场?”

摆在邓愈面前的选择太难:他能相信谢朝忠、罗文虎他们所率的御营军吗?即使举兵集于裕岩,与浙闽军会战,除非将浙闽军彻底打溃,要是让浙闽军退守桐子坞,最终还是一个进退失据的局面!

奢文庄亲自率部压上来,可不是打着仓促决战的心思,更主要的意图是要将徽南军主力牵制在裕岩,只要拖过三五日,拖到浙闽军在大青溪下游河谷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才会打出最凌厉、最不容情的一击。

而实际的情况也容不得邓愈做选择,谢朝忠遣军去夺璜田寨,三千兵马先行,接近璜田寨时,就给璜田寨守军出寨打得大溃。

第96章 合议

淮东在徽州、昱岭关等地都有暗哨,但浙西、徽南山高水险,璜田寨失守的消息传到明州,已经是十八日将晚时分,但官方没有丁点消息传来。

傅青河派船火速去闽东传言,他叫胡致庸、梁文展坐镇明州,他亲自赶往萧山,派人去富阳传信,将璜田寨失守的消息告之孟义山,邀孟义山到萧山相会商议对策。

杭湖军已经清除桐庐外围的障碍,正着手强攻桐庐城。傅青河身为淮东在浙东的行营总制,地位不在孟义山之下,而璜田寨失守的消息又非可小可,孟义山在见到傅青河派来的特使之后,也没有拿架子,叫粟品孝坐镇桐庐外围,他带着杭州通判王约,坐水军战船,于十九日午时亲自赶到萧山,跟傅青河相会;守留杭州的陈华文也紧急渡江过来。

孟义山用兵,也重视斥候哨探对军情消息的搜集。他虽然没有往徽州、昱岭关派人,但有暗哨潜入淳安、桐子坞、婺源等地搜集情报,知道浙闽军一反常态、从桐子坞出兵沿大青溪北进、攻打裕岩的事实——浙闽军在浙西的这个异动,也只能拿璜田寨失守来作解释。

徽南军主力已经全部进入大青溪河谷,璜田寨得而复失,使徽南军后路被堵,有全军覆灭之忧——徽南军两万精锐要是给浙闽军歼灭,这个局面就太棘手、太恶劣了。

璜田寨失守一事,由不得孟义山、陈华文不重视。

“徽州到这一刻还没有丁点的消息传过来,想必江宁也给蒙在鼓里,谢朝忠吃什么干饭的?”陈华文常年领兵,也养成火爆脾气,毫无不掩饰的直接质疑永兴帝钦点的中路兵马主帅谢朝忠。

“文过饰非、通病也,许是奉安伯打算在夺回璜田寨,再一起向江宁详述细情。”王约说道。

当初为谢朝忠领兵一事争论时,孟义山等杭湖军一系将领,都是站在陈西言这边的。

陈华文、陈明辙等海虞陈家的关键人物,与陈西言关系密切;当年宁海军的镇城是为暨阳,隐退暨阳的陈西言,与孟义山也是往来密切,之后将董原调出浙北,用孟义山为将,也是陈西言力排众议;而粟品孝当年能率白淖军与海虞军合编,更是陈西言直接促成——眼下虽说余心源在吴党内部隐约要压过陈西言一头,但他对杭湖军最大的影响力就是王约。

王约当初作为吴党少壮官员,与陈明辙等人一起进浙北担当要职,出任杭州府通判,而在余心源与陈西源半分开决裂之后,王约又以杭州府通判职兼领杭湖军观容使,担当起监军的职责来,这都是余心源鼎力推荐的功劳。

王约也不晓得中路的详情,但这时候由不得他不替谢朝忠辩解两句。

“此战多路并举,诸路出战或顺或逆,皆牵一发而全身,浙西路顺逆,也事关杭湖军、淮东军及江州军的用兵之考量,”孟义山阴着脸,声音冷冷的说道,“浙西路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漏子,怎么能如此轻率的就掩饰过去?”

“现在说这些无益,”傅青河说道,“璜田寨要是不能及时夺回来,我们还是多考虑后果吧!”

傅青河早年开过武馆,给歌姬苏湄当过护院,后随林缚崛起于淮东。若说傅青河亲自主持的战事,也仅有西沙岛一战,在海盗强袭下还损失惨重,论战功并没有赫赫声名,但林缚用他坐镇浙东多年,能压住浙东的熬沧海、周同等名将,自然也容不得别人轻慢。

善战者无赫赫之战,傅青河能将浙东军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叫浙闽军无可趁之机,便是他的本事,这远为那些纸上谈兵的书生、士子所能及。

“傅大人所言甚是,”陈华文说道,“要是璜田寨不能及时夺回来,徽南军就给断了后路,有全军覆灭之虞,这个后果当真是非同小可。”

“杭湖与淮东要做些防范,但当务之急,是派快骑前往江宁,通报谢朝忠隐瞒军情之事,有什么大的处置,还要等江宁有令旨示下!”孟义山说道。

“徽南军有覆灭之虞,徽南军若灭,谢朝忠能不能守住昱岭关?”傅青河说道,“一切都等江宁谕旨,怕是来不及……”傅青河直指要害,直接质疑谢朝忠有没有守昱岭关的能力。

谢朝忠早年护送宁王南下就藩,仅是一营兵马之指使;宁王到江宁后才扩编卫营,谢朝忠出任指挥使,相当于一镇之将;宁王继位,谢朝忠出任御营军都统制,手握大权,成为大越有数能跟林缚并肩的领兵将帅——从六百兵卒的营指挥到手握十万兵权,谢朝忠上升得太快、太没有根基,而缺乏足够的实际领兵、治军经验,谢朝忠在御营军所任用的一些嫡系将领,在这方面的能力比他更差,这也是当初陈西言、左承幕、林续文等人强烈反对他领兵的主要理由。

要说治军的经验,在傅青河看来,陈华文也要远比谢朝忠可靠得多。

陈华文是士子出身不假,但早年率乡兵抵御海盗,也多经历战事,虽无赫赫战功,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将海虞军发展起来,实际的治军经验以及在普通将卒当中的威望,都非谢朝忠能比。

“傅大人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了,”王约勉强一笑,“邓愈将军当年放言,昱岭关之险,有一千兵马就足守之。事实也恰如邓愈将军所言,奢飞熊号称八闽第一勇将,打昱岭关多年,何时得过昱岭?即使不能夺回璜田寨,接出徽南军,奉安伯有数万御营军兵马,守昱岭关应该有把握的……依下官所见,淮东在浙东之兵马以及杭湖军当全力攻东阳、桐庐,唯有如此,才能替邓愈将军解压啊。再依傅大人所言,即使不等江宁令旨示下,淮东要做何准备?”

“非是淮东要做什么准备?”傅青河说道,“杭湖军要先克桐庐,再克淳安,才能策应到给困在大青溪下游的徽南军;而淮东在浙东的兵马,要想策应徽南军,则要连续攻陷东阳、兰溪、衢州等坚城要塞——要是奢家意在歼灭徽南军、从徽州打开缺口,必然会在桐庐、淳安、东阳、衢州等人留下精锐严防死守,那我们的速度再快,都远不及直接从杭湖军或淮东军调一部精兵从独松关进徽州。依我所见,杭湖军应立时放弃强打桐庐,调精锐兵马进驻到独松关或千秋关附近,再派人到江宁请旨,即便有什么变故,应对也能及时……”

独松关、千秋关出去就是徽州北部的渍溪、宁国两县,傅青河不奢望杭湖军能让开路,让淮东军进入独松关或千秋关,他只希望杭湖军能有所准备,即使昱岭关真的不守,只要孟义山有率一部精锐,及时进入宁国,也能挡浙闽军一挡!

宁国城虽然不是昱岭关这样的险隘,但毕竟挡在怀玉山跟黟山两个大山系的北部缺口上。即使浙闽军敢从宁国绕过去打江宁,也要考虑将来淮东军与杭湖军在宁国会师后猛打其后路。

孟义山晓得傅青河老成持重之言,但是依傅青河此言,杭湖军放弃桐庐不打不说,还要承担擅自调兵的责任。

独松关、千秋关跟昱岭关一样,都是两浙进入江宁的要隘。

在收复富阳之后,这两关也就重新变成腹地关隘,在浙西招讨军成立之后,两关的辖管也就归划过去。

这里虽说暴露了江宁对外兵的不信任,但本身也没有什么。这两关是进入江宁的要隘、要冲之地,由御营军直接辖管也属正常,但对孟义山来说,他擅自调重兵集结到独松关、千秋关附近备防,意义就非同小可。

要是永兴帝是个明事理的,还好说;要是不明事理,这个帽子扣起来,孟义山感觉自己背不起。

再者为打桐庐,杭湖军已经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时候放弃打桐庐,孟义山无法对下面的将卒交代。

另外,杭湖军的调动,王约这个观军容使不完全是摆饰。

孟义山沉吟片刻,说道:“此事非得江宁令旨不可为……”

傅青河心里一叹,暗道:淮东应尽的责任已尽,接下来就看江宁有没有这个运道逃过大劫了……

在没有江宁的令旨之前,真正能提前部署的只有杭湖军,便是淮东在海陵城集结的近万兵马,也不能越界进入维扬与丹阳两府所辖的江域。

“那既然这样,就请孟将军速派人去江宁陈述璜田寨有失之详情,淮东也会派人前往江宁,一切就等江宁令旨示下,”傅青河说道,“但不管怎么说,杭湖军将分散于杭州以东的驻军往西集结,总是有备无患……”

孟义山点点头,打桐庐外围,杭湖军就承受很大的伤亡,他也有心再多调来兵马西进,接下来打桐庐也要更小心才是,不能像前些天打得那么凶,哪怕是先围着,真要有什么变故,撤出来也方便。

送走孟义山、陈华文、王约等人,傅青河就直接前往嵊州跟敖沧海汇合,淮东军怎么赶都会落在奢家的后面,还不如老老实实的等奢家将浙中的兵马抽空,先拿下东阳县再说。

另外在闽东,奢家已经放弃除晋安城之外的所有沿海城池,军民大规模西搪,但在晋安城抵抗十分坚决,林缚在闽东也不能放弃晋安城不打,提前将兵马撤回来。

第97章 晋安攻守

璜田寨得而复失的消息传到闽东,已经二十二日。

十月下旬的闽东还感觉得不到多深的秋意,闽江北岸的远山苍郁,绵延不绝。

南台岛上的战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一簇簇黑烟升腾而起,将天空遮得黯淡无光。

南台岛拿下已有两天,岛上还有三五残卒不肯缴械,正负隅顽抗,正全力肃清。一队队兵卒从战船冲下码头,进入南台岛,辎兵、民夫正用绳索清除江心的沉船、暗桩等障碍……

南台岛是晋安城东面的门户,闽江从晋安城南绕过,江水给处于江心的南台岛分为南北两汊入海。南汊宽浅,积水浑浊,人称乌龙江;北汊水窄,约八十丈宽,水急流深,是为白龙江,也是闽江入海口的主航道。

南台岛正横在进入闽江的口子上,奢家在筑垒驻兵,是晋安城东南的藩屏。

南北汊江里,给烧毁、撞沉的战船或半截船体露出水面,或仅高高的船桅孤独支出来,血染的江面已经给上游的来水冲去,重新变得清流,唯有近岸的水草里还缠着双方将卒的尸体,沉在江底的兵戈战甲更是不知其数,南台岛上更是狼籍,残兵断戟不知凡几。

从九月末揭开帷幕的闽东战事,南台岛一战最是激烈,歼敌三千,奢家并不甘愿放弃晋安府、放弃这块扎根两百多年的祖宗之地。

为守晋安府,奢家也能挑选出足够多的死士,也使得淮东军推到晋安城下,阻力就陡然增加。

南台岛一战,淮东军第一水营及泉州军差不多也付出近三千人的伤亡。而此前收复兴安、霞浦、罗源、蕉城等地,伤亡加在一起都不到此数,这预示着接下来打晋安府也将是一场伤亡不会低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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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安城依山傍水,地位闽江河口盆地之中。

闽江下游是河口盆地地形,北面是北峰山,东面是鼓山、西面是旗山,南北是高盖山跟五虎山,闽江从盆地穿插而过。

晋安城筑在闽江之北,到十月之后,守军也都退到闽江北岸,故而淮东要打晋安城,在控制闽江南岸的高盖山及五虎山之后,还要将闽江控制在手里。

打下南台岛之后,浙闽军南台岛水军残部往西撤走,没有从水门进晋安城,靖海第一水营的战船从北汊白龙江驶入西进,控制晋安城南面的闽江水道。

林缚站在“林政君号”尾舱的甲板上,眺望远处的晋安城。

八姓入闽,即筑晋安城,两百多年来,多次增筑修缮,今日的晋安城巍巍有如山岳,与其西北面的寿山、北峰溶为一体。

“奢家在深谷藏下伏兵,先失璜田寨,诱徽南军南下,伏兵再出,复夺璜田寨,”高宗庭拿了一张抄纸上来,说道,“看来徽南军已经陷入奢家的彀中了……”

“几时的消息?”林缚问道。

“璜田寨十六日失陷,消息十八日经明州转来……”高宗庭说道。

“已经六天时间过去了啊!”林缚轻轻感慨了一声,说道,“那就完全无法插上手了。也好,我们专心打我们的……”

打到现在,往闽东投入这么多资源,晋安府是必须要拿下来的。

拿下晋安府,不仅能撼动浙闽军的士气,将浙闽军封锁在闽江的上游,还能确保霞浦、泉州、罗源、蕉城等闽东、闽南沿海诸府县仅需少量驻军就都能牢牢的控制在淮东手里。

打不下晋安府,淮东想要占有霞浦、泉州等地,需要投入双倍于敌甚于更多的驻兵,这种形势绝对不是林缚及淮东诸人所希望看到的,很可能淮东也因为给拖垮。

淮东要面对的,可不仅奢家一个敌人。

林缚如此决定,周遭叶君安、宋浮、赵青山、周同、宋义、宋博等人神色不一,但都紧接着都异口同声的应道:“谨遵大人所令……”

“即刻起,宋义率泉州军即沿闽江南岸西进,务必在此间攻城之前拿下竹岐,左士英率浙东行营军乘舟船西进,夺北岸荆溪,拿下荆溪、竹岐两地,即能阻隔着浙闽军建安兵马沿闽江东进,从南面抵近晋安城由周同负总责,你们要没有别的事情,就都下去准备吧!”林缚依着之前拟定好的计划吩咐下去。

荆溪、竹岐两地是闽东河口盆地的西口,两岸都有平地可行军,过了竹岐,再往西闽江两岸夹山,除了闽江水道,大股兵马就无法走陆路进入闽江河口盆地。

即便顺利攻下晋安城,竹岐、荆溪也是将来守御的要隘、要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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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同、宋义、左士光即率兵西进先行,林缚到第三日才随大军从南台岛登岸。

沿南台岛北岸西行,一直到南台岛的西端,就能与晋安城及鼓山西麓隔江相望,这里的白龙江水道甚至不足七十丈宽。

入秋之后,闽东气候还未寒冷,草木也没有凋零的迹象,但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闽江的水位变浅。

根据可靠的情报,退守闽江北岸晋安城及旗山、北峰山诸塞的守军已不到一万五千人,而淮东军在闽东的兵马,已经超过五万众,在兵力占据绝对的优势。

但是接下来要攻闽东第一坚城,兵力的优势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淮东军前哨兵马从北岸登陆,由于晋安城东的鼓山离晋安城较远,中间有大片、广达数十万亩的农田容易给淮安军切入,当淮东军从北岸登城,浙闽军在鼓山的守军即西撤入城。

林缚从南台岛登岸时,在晋安城东已经看不到守军的身影,都退缩到城池里去。

守军给歼灭之后,南台岛上也看不到闽东民众的身影,都给奢家撤了出去,大片的农田都荒芜在那里,等待民众的迁入,林缚策马而行,在诸人簇拥下,沿岛岸往西而行。

辎营正在南台岛西端与鼓山西麓之间搭设两座栈桥,栈桥南北都要筑营寨守御,然而主力兵马才会源源不断的逼近到晋安江下,扎营围攻。

周普是攻城总指挥,走过来,说道:“旗山、北峰山派人又摸了两回,太高太险,奢家将军塞又筑在要隘上,只能老老实实的强攻晋安城……”

林缚看向宋浮,看他有没有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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