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后步的杂散步卒也冲上来接战,只是江东左军的阵列他拿精锐骑兵也冲不透,兵甲不全的杂兵更使不上力,陈韩三则率所部精锐六千余人按兵不动,孙壮在心间把陈韩三他瞎娘操了一万遍,看到江东左军的阵列缓慢而坚定往前推,他迫不得已往回收……
宁则臣正等孙壮锐气受挫,将旗翻卷,备战的一队甲卒往流民军步骑混杂的侧前翼猛冲。
孙壮之前打的是好算盘,他带骑兵往前猛攻,打开缺口,使步卒缓慢跟上,能时机正好的从骑兵打开的缺口里跟着杀进去,就将江东左军的整个左营阵列彻底的搅乱、击溃。
孙壮在计划里没有给自己留什么余地。
他的本部骑兵精锐在江东左军阵前受挫,没能成功的打开足够大的缺口,只能在浅表缠战,又没能及时调整后列跟进的步卒,也可以说他的后列杂散步卒没有一个有力的将领,只是机械的按照既定作战计划冲上来,与骑兵混在一起,成为孙壮此次冲阵溃败的一个楔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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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他们在望楼上看得清楚,孙壮部流民军的步骑混杂在一起,形成纵三里、宽两里的错杂阵列,宁则臣派哨将张季恒率陌刀甲卒、持牌甲卒、枪矛甲卒百余人,从流民军阵列的西南角猛打过去。几乎在接战的一瞬间,流民军阵列的西南角就给打了粉碎。
在江东左军有预备的猛冲下,流民军阵列的压力从西南角迅速往中心区域迅速扩散,这种压力的扩散有如石头落湖水里荡起水波一样清楚可见,流民军整个西南角方向几乎在几十呼吸之间就告混乱!
孙壮为流民营先锋渠帅,所部为流民军精锐,江东左军自然也是精锐,但是没亲眼看过,是无法体会到精锐与精锐之间还是分层次的。
孙壮武勇过人,江东左军的整个左营阵列几乎没有他的三合之将,让望楼上人看了也为他血气沸腾,甚至舍不得看他给杀了。他两番冲阵挑翻盾车近二十辆,给他居前杀死或杀伤甲卒二十余人,他身上插了不下十支利箭,骑在马上还精神奕奕。但是孙壮率少数精锐猛冲猛打,给江东左军左营甲卒所造成的混乱却很有限,压力所造成的混乱往里传递几乎只有一二十步就告终止,无法撼动江东左军的阵脚——江东左军的与训练有素以及基层武官的优良战术修养这时候都充分的体会出来。
唯有林缚将精锐之师训练得如此的极致,使万夫不敌的勇将也黯然失色。
相比之下,流民军侧翼受到猛烈打击,侧角阵列给击得粉碎,在很短的时间里,混乱就传到阵心,几乎是一下之间就告崩溃,战斗的输赢实在没有悬念。
即使陈韩三还有六千精锐不动,这边也只动了寨前左营千余甲卒,还有近两千甲卒与近千骑卒备战伺机,那些运过来修筑营寨的千余工辎营辅兵在木栅墙后坐地不动,似乎也丝毫不畏战场上的冲杀血气……
刘庭州心里震撼不休:江东左军的精卒是如何训练出来的?至少在孙壮率六百余骑兵发动猛冲时的瞬时,气势撼人,刘庭州并不认为寨前左营能扛住冲击。
没想到不仅扛住了,还是如此的轻松。
周普等人却不意外。
江东左军在成军三五个月之初,就敢与东虏骑兵在野地硬扛。
虽说凤离营在一个月多前刚刚进行了大规模的扩编,但是装备、兵员、训练以及基层武官数量都要好过成军之初,扛不住流民军的骑兵冲击,寨前左营的四名正副营指挥、十二名正副哨将、四十名都卒长都他妈回家种地去得了。
若有流民军能有孙壮如此武勇的猛将三五人同时率少量精锐去冲击左营阵列,倒有冲溃这边阵列的机会,只是孙壮这样的勇将万中挑一,谁敢奢望能同时拥有三五人用在相对狭窄的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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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壮给夹在乱军之中,身边仅数十骑精锐亲信紧随,但也无力挽回狂澜,被迫手兜缰绳,跟着乱兵往回逃。
刘庭州看得兴奋,捋着白须忍不住插嘴战事,说道:“快给骑兵派出,往左斜兜里冲杀,使乱兵更乱,拥挤陈韩三部,迫使其退兵,再斩获一两千首级轻而易举……”
刘庭州所言倒也不错,林缚却未听他,派人去给寨前指挥的宁则臣传令:“使寨前左营紧着前突阵脚,不断压着西路流寇持续溃退,有抵挡者,击碎,但不得散开追杀;使寨前右营并肩推进,压迫陈韩三部,左右营之间要空出三四百步空挡来……”这才对周普说道,“你率骑营出去,跟着左右营之后,找不到机会不可浪战!”
“晓得!”周普抹了抹腮旁乱髭,让随扈拿着他的长刀下望楼领骑营出战。
除一营甲卒留作最后的预备队,岸上共有四营步卒、一营骑卒缓慢而坚定的往前辗压。
此来淮安,林缚带了一营骑卒过来,六百正卒、四百辅兵,共千人。
四百辅兵实际上也是战卒。
走马易得、战马难求,骑营在短时间里扩编两营正卒已经是林缚在崇州的极限。
为了加强骑营的战斗力或发展潜力,林缚在骑营超比例的编入辅兵战卒。
又将体重超七百斤的优良战马挑出来,披上甲具,编成重骑。
重骑冲击力极强,但也有明显的缺点,一是临阵冲刺的距离不长,持续作战的能力有限,二是冲势受阻、受滞后身着重铠甲的甲骑反而容易给敌三五轻兵配合着缠杀。
攻敌坚阵时,重骑的效果很明显,但高成本培养出来的重骑又容易给消耗,就成林缚在编组重骑前头疼而犹豫的难题。林缚最终决定在重骑队列中编入能在短时间里跟上重骑冲击的轻甲刀盾兵,加强重骑队列的滞战能力。
一哨重骑倒编入两哨的轻甲盾兵,如此编制也是第一回拉上战场检验效果。
周普率领从木栅墙而出的骑营实为一哨重骑、两哨轻甲骑、两哨轻甲刀盾兵。轻甲刀盾兵与重骑混编,居中缓行,阵形滞重,轻甲骑走护重骑的两翼,阵形轻逸,一起跟着居前的左右营甲卒之后往前推进,从中间留下的空档里,窥着陈韩三部,准备逮到机会,就发动致命的攻击。
陈韩三这时候也是进退失踞。
陈韩三没有在孙壮之后率兵压上去打,看到孙壮部溃败,乱军涌来,甚至有扰敌其部西翼的可能。他若是立即就带兵扭头回走,江东左军的骑兵必定会突出掩杀过来,东面还有很大一片空挡给江东左军的骑兵直接往纵深冲杀。
陈韩三暗骂孙壮,这五大三粗莽夫,败逃时也知道将东部的空裆让出来。不然有孙壮部乱军掩护其后,挡住江东左军的追兵,还有两三里的安全距离,陈韩三早就撒开脚丫子扭头就回沭阳南的大营了。
有东面的大空挡在,陈韩三想走就不容易。他要是坚守阵地,当孙壮部乱军从西边退走,江东左军的主力就要过来缠杀他——陈韩三没有与江东左军在这里死战的决心,最后迫不得已让麾下步卒先退,他亲自率两千骑兵殿后。
陈韩三率骑兵往东稍退,沿沭水河西岸展开,硬着头皮先压住江东左军前进的步伐,以便麾下步卒能这边追兵拉出足够安全的距离来。
第30章 没有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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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庭州所言不错,当西路孙壮部流民军溃败时,将骑兵派出,从西侧斜插进去掩杀乱兵,能使孙壮部乱军整个的炸开,乱兵会去冲击在后面按兵不动的陈韩三部,迫使陈韩三跟着退兵。
但是,追击骑兵冲透孙壮部流民军后,还有多少余力再接着追杀陈韩三部的后路?
由于步卒阵列给挡在孙壮部乱兵之后,穿透的时间会较长,先透阵过去的轻甲骑兵就两哨四百余人,去追击陈韩三部的后路,有可能给陈韩三所部的骑兵反击,从而使整个战局变得混乱难以预测。
当然,陈韩三除了这边的六千兵马外,在沭阳以南、淮河以北还有近一万能战之兵,半天就能赶到战场。北面给流民军封锁之后,哨探、斥候就渗透不进,先前潜入的斥候也传不出消息来,林缚并不清楚陈韩三在沐阳城南的兵马在破晓之后有没有动静。
另一方面,当甲卒撒开腿追击时,就难以保持能对抗骑兵冲击的紧固阵形,陈韩三带过来的两千骑兵是多年来跟他转战南北的劲旅,不能轻视之。
也许放过陈韩三部,用骑兵反复践踏孙壮部的乱军能获得更多的战场功绩,一般将帅在这时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林缚并不觉得追杀这些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的乱民之军有什么值得称耀的。
林缚的决定就是使寨前左右营甲卒有序推进,将孙壮部乱军往西北方向赶,放过孙壮部乱兵,但是始终保留出东面的空档,周普率骑营缀在后面,就始终有进击陈韩三部的机会。
陈韩三部距离战场也只有两三里远,孙壮部乱军撒开脚丫子往北逃命,两三里远的距离都不用一盏茶的时间。
陈韩三部的步卒先退,但要保证阵列不散乱,速度就快不了,还要防备撒开腿跑过来的乱兵会冲击他们,速度就更是快不了。
陈韩三可舍不得将麾下四千步卒丢在这里,他亲率两千骑兵殿后,先往拉东,窥视江东左军追击右营阵列的右翼,迫使这边压下脚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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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日头才斜斜的上天,还没有到隅中时分。
忽然起了大风,扬尘折草,吹得日头发白,微有薄云遮空。陈韩三所部骑兵这时候也忽的展开,似要借着妖风一样的气势,朝江东左军的寨前右营前方卷来。
这时孙壮部乱兵已经退到北面,给骑兵留下广袤的迂回穿插空间。
与步卒不同,骑兵作战就讲究个进退转旋快捷如风、逢敌接战迅势如电,空间越开阔越有利骑兵作战,最好是能够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去冲击步卒阵列。
通常步卒阵列强于前,弱于侧翼,尾端更是大漏洞。在开阔地域,要防骑兵,步卒摆乌龟壳似的圆阵防守较为有效,但行动力顿失。
不过步卒兵力相对较充足,就可以分成两到三个小阵互为犄角,彼此掩护较薄弱的侧翼与尾后,则能在战场上伸缩自如、进退自便,从容不迫的应对骑兵的迂回穿插打击。
江宁左军以左右营阵并肩追击,其后又有骑兵掩护,三四千人形成品字形大阵,倒也不怕陈韩三骑兵从四面八方打来。
看到陈韩三所部骑兵动起,江东左军左右营甲卒前列顿足,两翼向中间收,使阵列更紧密。动作之整饬有序,是陈韩三从其他官兵身上看不到的。
陈韩三的打法与孙壮相似,但略有不同。
两千余骑往西横出,看似要在孙壮部与追击的江宁左军之间强行穿插过去,也不管仓促散射过来的箭矢,看着似要将追击阵列拉散,数员骁将率少量精骑突然从队伍驰骋突出,分从两翼侧前、当前三个不同的角度朝右营阵列猛/撞过去。
先前孙壮亲率精锐攻其一点,陈韩三手里骁骑与勇猛将领充裕些,选派骁将率少量精锐分从三点打击,而骑兵主力放缓行速,仍保持一定距离牵制,要待打开缺口后,再一拥而上……若是这种战法攻击不力,打不开令人满意的缺口,少量精锐撤出也容易,更不可用担心骑兵主力有给拖入混战的危险。
孙壮初给乱军裹着走,江东左军没有派骑兵追杀、践踏乱兵,而是以甲卒在后驱赶,给他喘息之机。虽然来不入收拢乱兵,但与身边紧随二三十骑亲信与乱兵脱离开,撤到一旁。
陈韩三率殿后的骑兵终于对江东左军发动攻势,孙壮也终于能停下马来处理伤势。
身上差不多透甲插了十支利簇,入肉浅的,直接拔掉,入肉深的,暂时先剪断箭杆,待战后再将箭簇挖出。就站在田梗上,让手下帮着处置伤口,孙壮仍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场上千变万化,似乎伤口长在别人身上似的。他所穿战袍早给鲜血染红,有他自己的,有江东左军士卒的。
孙壮本部精锐骑兵渐渐与乱兵脱离接触过来汇合,六百余骑,过来汇合的只剩半数不到。有一些走散了,但也折损了差不多一百四五十个兄弟,过来汇合的也多数带伤。这些伤亡都是本部精锐,孙壮心头泣血,也令他深刻领略到江东左军的精锐、骁勇不容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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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则臣在右营阵列里指挥战事,看到陈韩三分出三员骁将各率少量精锐过来冲阵,心里更是不慌,只是下令右营以传统的密集阵形收缩防备骑兵冲击。
才有百余骑兵出击,宁则臣还没有多少兴趣,他要将陈韩三的宝贝骑兵更多的引过来,才会真正的让陈韩三尝一尝江东左军究竟是如何跟骑兵在空旷平川野战的……
传统的密集阵形,以车、盾相衔结,弓弩形成覆盖性的密集箭雨,右营有一千两百甲卒,即使不便带床弩等重器追击,还有四百具弓弩。
江东左军追击的右营阵列有正副哨将十二员,各个方向组织覆盖箭雨之类的事情,根本不用宁则臣在后面统一指挥。
不比孙壮刚才一下子拿六百余骑压左营,使箭雨有所分散。陈韩三这回才派出百余骑分从三个角度撞来,令这些撞上来的骑兵每个人所承受到的压制箭雨要密集得多。
这么短的距离,也只能组织一波压制性的齐射,不过也足够了,分三路冲来百余骑人马纷纷冲箭倒地,不足七十人接战阵前,身上插箭带伤者还不在少数。
战马带人连甲少说有七八百斤重,高速撞来,再坚固的盾车也能冲翻。陈韩三派出也是悍卒,接战时侧前翼皆有数骑纵马高跃,以马腹压盾车,顿时将当前的盾车冲翻。
盾车有飞矛挑出,刺中马腹,马少有不死者,马背上骑兵少有不摔落给围杀者。即使居前的衔结盾车给撞开缺口,其后还有盾兵补上,但敌骑冲势已弱,不能借冲势再将盾阵撞破,只能拿长枪马槊硬挑,而江东左军甲卒反应也迅速,仗着人多,突前夹击,若不能陷入毫无希望的滞战,只能迅速回收。
初次的试探,不过冲翻江东左军四五辆战车、践伤五六人,这边却损失了三四十劲卒,陈韩三不敢再轻易试探。
唯有江东左军欲起追击时,陈韩三才再派少量骑兵上去骚扰、牵制,骑兵主力始终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他总是戒防江东左军两个甲卒阵列之后的骑兵阵列。
陈韩三狐疑滑脱,轻易不将骑兵主力压上,重新集结骑兵后的孙壮也继续从西侧骚扰这边,宁则臣也没有辙,无法给阵后周普创造趁乱冲杀的机会。
淮河北岸、沭阳河西岸一马平川,数十里方圆没有障碍地形,仅靠周普手里的四百轻甲骑兵是无法将陈韩三所部两千轻骑迟滞住进行围杀的。
甲卒阵列的机动性是无法克服的缺陷,崇州又没有条件组建大规模的骑营。
反复纠缠到日中时分,左岸斥候侦察到沭阳方向有大股步卒压来,在十余里外的窄桥结阵防备,而陈韩三与孙壮部的步卒乱兵也都退到那里,宁则臣与周普也只有放弃与陈韩三纠缠,往南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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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庭州见识过江东左军的战法,心间一颗悬石放下。
刘庭州知道林缚在北岸立营,除非流民军聚集更多的兵力,否则难以给他威胁。心想林缚盛名之下,果然不虚,朝中用兵能与他相比后,已经不多了。
不过他看到林缚明显错失大量击杀流匪先锋渠帅孙杆子所部兵力的机会,甚至有可能直接击杀孙杆子其人,最终只有两三百人斩获,也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将林缚看得多高。
宁则臣、周普率部退回来,甲卒、骑兵在寨前结阵戒备,工辎营千余辅兵继续有条不紊的修筑栅营。
周普没捞到冲杀的机会,心里终是闷气,仔细看过战马无羡,交给随扈照顾,则与宁则臣一起回初建成的栅营向林缚复命。
林缚正与秦承祖、刘庭州、张玉伯等人商议筑塞事宜。
林缚随船运来物资,只能够在北岸扎下一座简单水陆两用的栅营,要想利于长期坚守,还要从南岸淮安城筹集筑塞大量的物资。
林缚在北岸扎营立寨,刘庭州是乐意看到的。
林缚直接扎在流民军在淮河北岸的腰眼,淮安城几乎不用直接去面对流民军,甚至从洪泽浦以西的淮河南岸都不用担心流民军有能力渡淮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