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在腹诽,但我也听懂了陈警官的话。庄西风的崛起是一段商海传奇,江湖上有无数个版本。民间传说庄西风后台很硬,与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千家诚是忘年交,情同父子,从而奠定了天都混混界一哥的江湖地位,这岂是我一个少年犯所能撼动的。我感到了卑微,一个商业大亨,一个社会小混混,这距离相距得太遥远了,在庄西风眼中,我李某人怕是连狗都不如,充其量是一只令他讨厌的苍蝇、蟑螂。
“三年前,柯云露费心巴脑把你关进少管所,庄中国便与自己的孙子断绝了关系。庄中国还以有人要杀你为名,背着一卷麻绳到新联酒店庄氏集团总部打砸过一次,最后要在大门上上吊,谁都不敢拦,庄西风从大富豪赶过来,跪在他爷爷面前保证,以他的性命担保,没人能杀得了小石头。嘿嘿,庄西风是不敢杀你了,可不代表别人也不敢。”陈警官说着,挠挠满头白发,从自己面前的小本子上撕下一小条纸,可想了一下,又放下笔。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干嘛。他却突然问,“你知道庄西风现在忙些啥?”
我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知道啊,我可是刚走出少管所,又在海军雷达站躲藏了三天,吴越她们对道上事知之甚少。
“一幅画、一个女人和一家企业。”陈警官平静地说。
“一幅画?”我颇感诧异。西毒从小爱好音乐,天生有一付好嗓子,《乌苏里船歌》《三套车》《卡秋莎》字正腔圆,很有点歌唱家郭颂、刘秉义的味儿。当年不知从哪弄了一把小提琴,《天鹅》《吉普赛之歌》《卡门》等曲子会哼就能摆弄。随便那个酒吧、咖啡厅,他摆活一通,人家准会恳求他驻店表演。但这牲口志不在此,从不理会。现在怎么又迷上画了?
陈警官颔首说,“没错,是一幅画,《清明上河图》。”
“宋版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我怔了一下,老子可是文艺流氓,自然知道这幅画的由来和份量。便摇首小声问,“这怎么可能,国内专家不是说故宫所藏就是宋本张择端的真迹么?不要说西毒,就是美国的中情局、苏联的克格勃、以色列的摩沙迪,想偷这件国宝那也是白日做梦!”
陈警官却呵呵乐了一下,“哟,陈小春说的还真不假,还真是个文艺流氓,连宋版都知道。嘿嘿,说的不错。1921年,溥仪将《清明上河图》等文物偷运出宫,由天津转运至长春伪满皇宫。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伪满州国也随之土崩瓦解,藏于伪皇宫的大批字画珍宝随即流散到了民间,后《清明上河图》在通化被截获,便是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这一本。”
我不解,“是啊,如此说来故宫藏本千真万确是真迹啊!”
陈警官却摇了摇头说,“我原来也这么认为的,但通过监视庄西风这几年,我看事情可真没那么简单啊。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举世闻名,千余年来仿摹者众多,现今存世的《清明上河图》有宋本、明本和清院本三类共30余本,其中大陆藏10余本,台湾藏9本,美国藏5本,法国藏4本,英国和日本各藏1本,光是台北故宫博物院就藏有7本……”
看来为对付西毒,陈老头真没少下功夫啊!
细回味一下,我隐隐胆寒。人还是不要犯法为好,法律果真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那些一时破不了的大案、悬案、无头案,还以为无人过问会石沉大海永远没有消息呢,原来都有刑警们在悄悄追踪着。这个陈老头就是这样的人,楚良案是他职业生涯中未破的一个大案,是他不能容忍的一个黑点,即便已经退休了,仍在死死抓住楚良案不放。试想,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庄西风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那楚大个呢,操特么的都姓楚,真不吉利啊!
我表面装着听得瞠目结舌,其实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但就这小小的丝微变化,也逃不脱老刑警的眼睛,他不屑地说,“怎么,害怕了?你和肖乐两个小崽子自以为高明,其实三年前楚文华失踪后,我亲自通过跟踪肖乐,就发现了你们二个小鬼的小猫腻。那时我还没退休,虽然因工作原因受到过处分,但刑警支队实际刑侦工作仍是我负责。本来我们的侦察员就在追查榉山、会山系列强奸案,所有线索都指向楚文华,只差找到可靠证据。就在此时,他失踪了!”
苍天哪,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嘴张着忘了合拢,紧张得浑身颤抖。老子还以为自己多高明、多隐蔽呢,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原来在这个老家伙面前,老子就象是赤身露体的透明人,什么他都知道。也难怪连当年与陈小春关起门来的秘戏,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按说以他一个刑侦专家,既然发现我们违法肯定是不会放过的,可他却未再说下去。
这是为啥?!
我汗毛倒竖,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陈警察明知我心里的震骇,却平静地说,“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当年肖乐确实来延安路派出所报过案,说他大姐肖凤让人强奸了。当时接警的,就是现在的副所长金永吾。而金与柯云露、汪小飞是一伙的,都在岑梅的大富豪公司偷偷拿着一份丰厚的工资。”
想起金副所长那一对牛眼,魁伟的身躯和瓮声瓮气的声音,我不禁一阵胆寒。
陈老头思绪并未被打乱,他继续说道,“扯远了,还是说画吧。我认为,原藏于清宫的《清明上河图》是否就一定是张择端宋本真迹,还值得商榷。当然,能让庄西风追踪的藏本,即便不是宋本真迹,也是明朝大画家戴进的摹本。传说戴进专攻宋朝画法,是明朝早期绘画大师,其功力远在仇英之上。你说他临摹的宋本,与张择端的真迹,后人还能区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