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这是李润石之前在《农民考察报告》一文中的经典言论,这些年下来,在程刚不断推广教育的过程中,这些“私货”也顺道成了几乎所有同志学习的内容。
但是,由于组织内部普遍存在的左倾情绪,再加上许多人严重缺乏斗争经验,所以如今还是出现了大量将内部矛盾,延伸为敌我矛盾,然后不加分辨地采取暴烈行动的现象。
哪怕是李润石早有准备,通过与王凯联手,在军地两面一同强化对基层的管控,也没法完美解决这一问题。
同时也要注意到,在革命局势一片大好的当下,党内混杂进入大量投机分子,的确是已经出现的趋势,更不可能就此放任下去,所以还是要采取足够的措施尽早扼杀这股歪风邪气。
这回在火车上发表“暴论”的,正是前不久和项尹一起,先后调来中央苏区的邓伐。
他在后世最有名的事件,或许是和叶亭将军一同遭遇的那场空难,但在土地革命时期,这位还有个更加响亮的名号——政治保卫局局长。
程刚自然清楚历史上邓伐的诸多事迹,所以对于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算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无奈之余,他也没有贸然反驳,而是示意对方继续讲下去。
“前不久我刚到闽西工作,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看到了不少丑恶至极的现象,举个例子,有次我到下面一个机关办事,结果刚一进门,就看到某个干部公然搂着两个女人睡觉。
同志们,你们说说,这像话吗?这种“流氓作风”如此普遍,说明党内已经混进了大量的反革命分子,不狠狠肃清一次,能行吗?”
邓伐在说话的时候表情非常丰富,同时感染力也是极强,看得出他说的这些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言论,也正因如此,很快就激起了好几名同志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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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在话题开始不受控制地往肃反的方向偏离的时候,马上还是有人站出来发言了。
“邓伐同志,我们现在主要是讨论工业方面的问题,关于基层纪律的事情,你可以在之后向组织反映,然后我们再想办法解决。
而且我认为,即便是要整顿风气,也不应该采取过于激烈的手段,尽量以思想教育为主才是好最的办法。”
说这些的不是李润石也不是程刚,而是项尹,这位一贯以来对于内部斗争的意见就偏于保守,而且历史上他也是因为这点被逐渐排挤到外围。
所以这次自带和事佬属性的他,在李润石还没出来控制局面的时候,就马上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好了,大家先不要争论了,邓伐同志,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现在还是先回归正题吧。”
虽然程刚对于项尹在后世某些事件中表现出的态度,并不是很满意,但这回程刚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独自承受其他人的批判。
当然他也不可能直接站在项尹的一边,毕竟说到底程刚的分量还没到一锤定音的程度,甚至李润石也是如此,如今就只能凭借自己主持人的身份,先把话题纠正过来再说。
“其实我也知道,邓伐同志可能是观察到了闽西和赣南两地的不同,所以才如此迫切地想要做出一些改变,对不对?”
“没错,同志们,真的不是我夸张,闽西和粤东北两个地方,党组织和机关干部的作风确实不行,如果不是这回过来开会和参观,我都想先在当地整顿一回再说。
不过,赣南这边我虽然待得不久,但看得出还是要远远好于其他地方,我认为这里面工人阶级的先进性应该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在项尹反驳之后,邓伐其实是想立马顶回去的,但程刚暗地里拉了个偏架,他也不好再继续纠缠下去。
毕竟对于程刚这个工业党,邓伐还是颇为认同的,在他的设想当中,程刚应该会要发挥不小的作用,否则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哪怕他自己想要发展工业,也很难办得下去,这个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与此同时,邓伐的想法在众人当中也确实具有一定的市场,说到底,相比于农民,眼下的同志更加倾向于工人阶级,教条型的马克思主义者大抵都是如此。
程刚也不想深究太多,沉思片刻后,这才说道:“你观察得很仔细,邓伐同志,跟我们先前的调查,如今赣南和闽西等地的差距,确实在不断拉大当中。
这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的资源还非常有限,哪怕要发展,也只得优先于一地,集中所有力量才能办成大事。
而锐京作为我们党掌控得最为牢固的地区,不得不集中了大量的优秀人才,以及绝大多数教育和工业资源,所以有差距是必然的。
而且我们的根据地,才刚刚从旧社会脱离出来,不只是群众,就连我们当中的不少干部,也没能及时转变他们的头脑。
这不是他们的错,这是旧社会的错,是原本那个吃人的社会,让大家不得不变成吃人的恶鬼,而我们的使命,就是让他们由鬼便成人,而且决不能再给任何人重新变鬼的机会。”
这些总结性的话语,说白了其实还是大道理,能够取得众人的认同,但对于解决问题并无太多帮助,所以程刚继续说道:
“我知道大家很想迫切地完成这个转变过程,但作为教育事业的负责人,我必须强调一点,想要把群众头脑中陈旧思想拔出来,绝对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而如果不改变思想,只是单纯地杀掉一批反革命分子,那么很快大家就会看到又有一群更坏的家伙出现,而且隐藏得更加隐蔽。”
“我来总结一下吧。”就在程刚咬牙切齿地讲述他的观点时,李润石终于开口了。
“首先,指望我们能立马把所有地区都发展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人才、资金、设备全都有限,刚刚程部长还跟我们诉起了苦,这点大家不要忘了。
其次,党内确实存在反革命分子,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清查出来惩戒,但更多地同志还是思想没有跟上我们的脚步,对于这些人,我们要教育为主,惩罚为辅,教育是个长期的过程,急不来。
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就等回了锐京再说吧,程部长,现在距离到站还有多长时间?”
“应该快了。”程刚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这次全程1小时20分钟,顺利的话,10分钟后我们就能抵达铁厂。”
“好,那就照计划来办吧,程部长,你再和同志们讲解一下参观铁厂的纪律。”
“没问题。”接到李润石的指示后,程刚也没有继续纠结什么,而是一脸郑重地对车厢内的所有人说道:
“同志们,我再次重申一遍,下车之后,一切行动都必须听从指挥,绝对不能干扰工人同志的正常工作。
大家要知道,我们现在每多生产一吨钢,我们就能多建造50米的铁路,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不能给工厂和工人们添麻烦。
丑话说在前头,工厂的一切都以生产为先,不讲排场,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更不要觉得这边的同志在给大家摆谱。”
今天的全部安排,除了通车仪式外,还有抵达终点站后的参观活动,这也是自铁厂建立起就一直在实行的常规项目。
不止是这些领导同志,包括所有学校的学生,周边各地的基层干部,乃至选拔出来的先进农民代表,也会定期或不定期地过来参观。
毕竟这座钢铁厂基本代表着中央苏区工业化的最高水平,对于还处于农业社会的大部分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现场教育。
但是频繁的参观活动,也不可避免地给工厂生产造成了不少麻烦。
甚至一年前还发生了有人不停劝告,私自进入非参观区,结果酿成了一场大型事故,不仅自己烧得连灰都没剩下,连带着刚炼好的一炉钢也倒了一地,随后又引发火灾,还好反应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些案例都被程刚整理成册,不断在内部进行宣传,过来参观的同志自然都是有看过的,所以无论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至少样子得摆出来。
而铁厂那边也被程刚调教了不少次,现在这个厂长是去年上任的,同时也是当年槿甘山炼铁连的指导员,之前的厂长因为多次生产事故,再加上作风上的问题,已经被程刚直接撸了下来。
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见,当年在槿甘山的时候,程刚还有心情设下宴席,给当地的同志好生讲些道理,但随着摊子越来越大,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去管理琐事,只能快刀斩乱麻。
甚至除了革职、集中学习外,一些做得实在过分的家伙,他也不是没有杀过,只是程刚好歹勉强保持着理智,一直控制着局面,没有继续扩大化而已。
但到底能取得多好的效果,是偏左了还是偏右了,程刚自己也没法确定,现在通过其他同志的描述,也算是变相地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至少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一些吧。
所以三令五申之下,到底还是没人敢随意作妖,当火车抵达终点站后,除了必要的庆祝仪式外,这里并没有搞出什么大张旗鼓的活动,一切以简约朴素为主。
其他人满意不满意,程刚不知道,至少他是非常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