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落叶化为黑色,沦为腐殖,造化那摇曳不止的巨树。
树下对弈的二人面对着面,儒衣先生闭着双眸,思索着什么,好像注意力并不在那棋盘之上。
而对面的府君却是低眉望着那棋盘,眼中布满了血丝,沉入棋盘中无法自拔。
而在不远处的树下,还坐着一位少年。
少年感受着那棋盘周围震荡的道韵,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又舒展开来,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东西,或许只有当那棋局结束的一刻,他才能明白其中的真意。
“啪嗒。”
府君顿在半空中的手忽的放下,连同着那白子一同落在了那棋盘上。
他的身形颤抖,抬头看向了陈九。
先生的思绪归于棋盘,见那白棋落子之处不由得咦了一声,说道:“府君此子甚妙。”
府君沉入棋道数百年还是有些造诣的。
这一枚白棋虽不能挽回局势,但也争得了一线升机。
陈九却是忽的摇头道:“不过,还是棋差一筹。”
他捻起碗中黑子,落在了右上角。
“啪。”
勾连之间,黑子阵势已成,棋盘上所有的势尽数被黑子夺去,而那白子的最后一口气,终是被黑子磨灭。
陈九拱手道:“府君承让,陈某险胜半目子。”
“唉……”
府君深深的叹了口气,手臂垂落了下来。
一步错,步步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
身在棋局之中,他便如棋子一般被人随意摆弄,抬手落子,而最后兵败山倒,他亦会成为那一枚弃子。
恍惚之间,忽有震荡声起。
“嗡。”
在棋局结束的那一刹那。
头顶的巨树颤抖起来,无数灵气聚集朝着这后山之地聚集而来。
巨树摇曳不止,更有无数落叶随风飘动,却又在转眼之间落叶之处抽出新芽,又生出绿叶。
春夏秋冬,仿佛就在刹那之间。
“哗啦~”
陈九伸出手来,一片落叶落至他的掌心之中。
先生望着那棵巨树,说道:“能窥此局十之一二,便是你的本事,往后也需好好修行才是。”
巨树摇曳,以示答谢。
此局不单单是一局棋,更是囊括了世间天机,巨树机缘巧合之下从中窥得了那么一分,亦是一场缘法。
道韵崩碎,不远处闭目参悟的少年睁开了双眸,望向了那棋盘之中。
数道灵气归于他胸中炉鼎,刘槐安深吸了一口气,却又忽的呆滞的望着自己。
“我入…化神了?”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
闭上双眸周围的一切事物都瞒不过他的识海,就连吹进此地的风,都能察觉的道。
却见那儒衣先生站起身来,走向了那少年。
刘槐安愣了愣,连忙起身拜见:“青玉山弟子刘槐安,见过仙君。”
陈九微微摆手,说道:“悟得了什么?”
刘槐安想了想,回答道:“回仙君的话。”
“我好像……”少年自己也很疑惑,说道:“什么都没悟到,好像又悟到了些许东西。”
他有些形容不出来。
陈九点了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天机非寻常修士可言,如今的刘槐安不过才迈入化神竟,从那棋局中悟得的东西,他是说不出来的。
刘槐安拱手道:“还请仙君解惑。”
陈九摇了摇头,说道:“落叶归根,到了那一刻,他自然会明白自己落下来的意义。”
刘槐安眨了眨眼,心中更是困惑了。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人可夺天运,莫要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期望。”
刘槐安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答应道:“定然不会。”
陈九回头看向了那棋桌前的府君。
府君正坐在棋盘之前,感受到陈九的目光,回过头与之对视。
此刻的他,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九开口说道:“除却这局棋,陈某此番前来,还为一事。”
府君怔了一下,说道:“仙君请说。”
陈九笑道:“我那小狐狸,不小心丢了一物。”
.
陈先生没有在青玉山多留。
取了文书之中,便带着小狐狸离开了此地仙山。
离去这一日。
府君、青柏道人以及小一辈的刘槐安将先生送至了山门口。
陈九回头道:“诸位不必再送了。”
青柏道人止步,文道:“先生何不再多留几日?”
陈九摇头道:“不必了,凡世中仍有要事在身。”
青柏道人也不再多劝什么,说道:“如此贫道便只能期盼先生下一次来青玉山了。”
“有机会再来吧。”陈九微笑道。
狐九趴在先生的肩膀上,晃着爪子说道:“老道士再见~”
青柏道人看向了那红狐,莫名有些郁闷,他可不希望这小狐狸再来了,就这么几日,山门中就被它搅的天翻地覆。
“告辞。”陈九道了一声。
青柏道人点头道:“陈先生一路顺风。”
接着便见那儒衣先生踏上仙剑,回头却是看了一眼那站在一旁的刘槐安。
“嗡。”
转而一声剑鸣入耳,仅是在转瞬之间便划破了云雾,消失在了这山门之处。
府君与刘槐安望着那道身影离去,二者心中却是思绪不断。
刘槐安看向师父青柏道人,问道:“师父,这位仙君…好古怪。”
青柏道人看向刘槐安,问道:“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刘槐安摇头道:“没,说不上来的古怪。”
青柏道人笑了笑,说道:“若是说起来,陈先生确实是这世间最古怪的那个了。”
“为什么这么说?”刘槐安总觉得师父知道些什么,但却没有告诉他。
青柏道人下意识的摸胡子,却发觉自己的胡子早就剃了,只好顿住了手,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位陈先生啊…乃是妖修成仙。”
刘槐安闻言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青柏道人说道:“先生出自重山,真身乃是山涧野鹿,却不可因此对陈先生抱有别样的目光,徒儿你今日能从陈先生手中悟得几分,得入化神,这亦是你的造化,往后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切莫焦躁。”
“是,师父。”
刘槐安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那儒衣先生离去的方向,目光如炬。
山涧野鹿……
原来,那时不是错觉。
青柏道人却是看向了身旁府君。
自从下完那盘棋后,府君走路都是心神不定的模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盘棋里到底‘诉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