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执稍顿,耐着脾气,轻声道:“小允,我要去医院。”
“我……现在就去拔,”她含糊着道:“和,你一起。”
放在他的口袋里的手往自己这边拽过来了一点,江允抿着嘴,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他,一动不动,让人无法拒绝。
林执垂头,估算着她的小日子还没那么快到,另一只手放进口袋里回握住她的,“走。”
她总算松开了,想着这是双救死扶伤的手,江允压根没用力,一点牙印都没有。
江允没再耽搁,换了一件针织毛衣后,跟着他下楼,到了车上,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我能不能只今天做个检查,之后再去别的医院拔。”
林执勾唇:“你还不满意?”
“不是,”江允忧心忡忡:“拔牙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要一直张着嘴,有损我的漂亮形象。以后你们的牙科医生看到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啊,林太太真好看,而是我吐血水的样子。”一点都不贵妇。
林执意有所指道:“我以为你已经没有这种包袱了。”
他是说,上回自己只是手腕被碎片割破皮却当成了割腕,半夜赖在急诊室里的不堪回首的画面?
这根本不一样的好吗?!
她上回还有补妆。
“还有,”他淡声道:“你能收回离婚的想法,我很高兴。”
哪有?!
江允回想了一遍自己说的话,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闷闷地补充道:“你想多了。”
又觉得这话可能没什么威慑力,她往后靠在椅背上,将脸扭着转向看外头的风景:“从现在开始,我不要和你说话了,我们还在冷战。”
林执也难得的没有再继续敲打她,默认地配合了她这个幼稚的游戏,剩下的路程,两人相安无事地到了医院。
距离开会还有点时间,他领着江允先去了牙科。
咨询区的护士见是林执亲自带过来的人,急忙查询了今日的问诊人数后,道:“今天看诊的人数不多,大概十五分钟后,有一个主任医师的号,提前预约的病人早上打电话过来说要取消……那就安排十五分钟后的?”
林执点头。
等待的间隙里,江允坐在椅子上,陷入看牙前的焦虑,拿着手机,飞快地刷着网页。
林执瞥了她一眼,替她倒了杯温水,走上前刚想宽慰几句,冷不防地看到她的手机页面,几个大字被放在搜索栏上——
【拔完智齿后真的会瘦脸吗?】
“会肿。”
“……”
江允抿唇,抬头瞪了他一眼,刚刚冒苗的勇气又被打压了一点,想出声和他顶嘴,又想到自己在和他冷战中,暗搓搓地把手机亮度调暗,不让他看。
林执坐在她身边,对她单方面的冷战不以为意。
所幸,看诊的主治医师是个和蔼的医生奶奶,亲切地宽慰了几句,让江允渐渐放松下来后,才拍拍她的肩:“来,张嘴。”
江允偷偷看了身后的林执一眼:“你转过去!”
“?”
“不给你看。”肯定丑死了。
“没事,”医生奶奶笑呵呵的,也算是看着林执长大的,虽然没怎么见过江允,但对白嫩嫩的贵妇还是挺有好感的,跟着道:“阿执,快听你老婆的话。”
江允才乖乖张嘴。
“允允,”医生奶奶下意识地观察着道:“牙齿磨损得有些大力啊。”
江允:“因为我的人生都是在咬牙度过的。”
“……”医生奶奶望向林执,眼神颇有些责怪。
林执沉声提醒:“江允,不要乱接梗。”
“哦。”
一系列的检查完毕后,又过问了几句身体状况,医生奶奶建议道:“今天先拔左边两颗,怎么样?”
江允纠结了一下,在长痛和短痛中犹豫,捂着脸颊,瞥了眼身边的男人,想到出门前是自己厚颜无耻地咬着他的手说要跟过来的。如果没拔,岂不是会被!笑!话!
“小允,”林执将手放在她的头顶上,轻描淡写道:“还没做好准备的话,明天拔也行。”
狗男人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了。
这么善解人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应该在她耳边说着“自己说完拔的牙,今天不管怎样,你都要拔掉,不然别回家”此类的威逼言论吗?
肯定还有一个大伏笔。
江允偏过头,“谢谢医生,那我就听你的。”
林执挑眉,对她突然的听话没过多干涉,低头看了眼腕表,见时间差不多了,低睫,手搭在她的脖颈后,商量着道:“我一会再过来找你。”
“说不定是我更快结束呢?”江允避开他的视线道:“我才不会等你。”
“那就不等。”
连续几日阴天后的放晴。
阳光暂时将气温拉升,各科负责会议的医生们各自按照流程开始汇报上月的情况,将送进病理实验室的特殊细菌样本反馈着一披露。
冗长的会议开始,林执坐在最中央的位置,垂着头,指尖搭在一只黑色的钢笔上,面无表情地听着。
齐瑞作为不需要发言的实习医生,光明正大地开小差,目光每隔一两秒都要偷偷往林执脸上看。
哇哦。
“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小声道:“伏地魔的下唇有点肿?哪里的蚊子这么毒?”
“这个天气哪里来的蚊子?”
徐白漫不经心地回答。
话音一落,一直低着头不敢和林执目光对视的众医生意会到了什么,齐刷刷地朝某个相同的方向看去。
陈璐:“……不是爱情的象征吗?”
王宇捂住眼睛,并不是很想接受这一幕。
齐瑞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多么的……无知,挠挠头,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啊?小废物这么牛逼的吗?不敢相信。
“人家的夫妻情趣,你们这么好奇干什么?”徐白视线未变得地盯着台上在汇报的简熹,语气轻飘飘的,“有本事你们自己也去试一下。”
接着,他又故意拖长腔调道:“哦,想起来了,你们这群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
“你难道不是?”
“忘了告诉你们,”徐白慢慢道:“也许明年秋天,我的宝宝就要出生了。”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众人的眸光全数移到台上,简熹浑然不知台下有人在大放厥词,忽然被一大串目光盯着发慌,匆匆结束后,正要往下一层小台阶回到位置上,鞋跟忽然被电线绊住,险些滑倒。
她本人还挺淡定,倒是台下立马站起来了一大片。
“简医生,你没事吧?!”
“我应该,”简熹迟疑着问:“有什么事?”
“……”
懒得再听他们瞎扯,林执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缓慢抬睫,盯着他们一个个坐好后,才道:“既然大家都有事,那今天就先这样。”
我们,有事吗?
简熹疑惑地想要问,陈璐身为最得力的助手连忙道:“老大说有事,那我们就有事,我们现在就去忙!”
史无前例最快结束的一场会议。
林执没再解释,拿起桌上的咖啡往外走出去,一个小时的时间,拔颗智齿绰绰有余。
只是一个简单又普通的小手术,智齿的长势不算太坏,又有麻药的加成,过程应该不会太辛苦。
他如此想着,可是当脑子里浮现起江允平日里随意一点磕碰就夸张到到处求人抱的模样,眉头又轻轻拧起。
就好像这颗智齿长在了他的心里,也会跟随着隐隐作痛。
……
“林太太吗?”护士道:“她已经离开了二十分钟,过程顺利,就是得记得这几天要注意饮食,伤口流血的话,记得来医院。”
她如此说着,在林执压低的眉眼中,渐渐慌乱,是说错了什么吗。
林执点头,不发一言地折回电梯间,二十分钟,算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回到家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询问几句时,视线则转到了楼下的小花园。
放在按键上的手指停住。
十二月初的天气,冷风萧瑟,病人一般都减少了出来散步的频率,此刻的时间,花园里安安静静的,在一片寥落的花色里,一截红色的毛衣布料分外惹眼。
蹲在草丛间,江允将碍事的白色围巾接下来放在腿上,低头不断朝里头的一只白色小狗伸手示意。
嘴里含着酒精棉花,不方便出声。
她拿起围巾上的小绒球朝它招了招。
小狗观察了一会,总算下定注意朝她靠过来一点,倏然被从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向前的姿态,警戒性地缩回了前脚,猛地往草丛深处逃跑。
江允不太乐意地看向阻止她招猫逗狗的罪魁祸首,站起身来,左侧脸颊泛红,肉乎乎的,刺痛感和小腿蹲久的麻感让她有些站不住。
又强忍着维持住了平衡,神态娇憨。
“你,”她捂着脸颊,指着跑到墙角的小狗:“吓它。”
林执拿过她手上的围巾,替她一圈圈地围回脖子上,将两头的绒球拉好,随意道:“你喜欢什么品种,我让人找好给你。”
“……就要它,”她任性道。
林执不置可否,“不是说不等我?”
“那我不是,”江允含含糊糊道:“……坐你的,车来的吗?”
她还没霸道到要抢他的车的地步。
“所以,”林执下定结论:“要和我一起回家?”
狗男人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被哄好了?她只是拔了颗智齿,又不是换了个头,江允轻嘶一声,说不出话,在备忘录上打了个字递给他看:
【是我在给你机会,让你可以送本美女回家,好吗?】
她嚣张完,率先往大厅处走。
电梯门恰好停在一楼,金属门大开,因强行有事结束会议而变得无所事事的医生们正计划着一块去聚餐。
江允率先看到了走出来的简熹,不等她看清自己,慌忙跑回到林执身边,靠近他身边,将自己的左半边肿脸藏在他怀里,侧着和路过的所有人打招呼。
众人露出了“原来如此”的了然表情,也没打扰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后就离开,剩下王宇哀怨地站在原地。
“……”
再一次地递上了笔。
想到上一回自己在他衬衫上龙飞凤舞的签名,江允微窘地偷偷瞄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林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直接了当地将她的手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替她拒绝的意思明显,低语道:“挺喜欢往人的身上签?”
江允:“……”
他强硬的姿态让王宇鼓起来的勇气给消退了不少,默默往后走几步,最后还是改口道:“嫂子好!”
车子一路开回金庭花园楼下。
麻药过后的疼痛开始袭来,江允坐在后座上,一边拿起小镜子照,一边承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打击。
呜呜呜她一点都不漂亮了!
她将束起的马尾拆下来,挡住了自己的左半边脸,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在药效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最后还是林执将她半抱出来的,一路给她靠着到家门,从她的包里翻出钥匙,将门打开。
“小允,到了。”
江允半睁开眼,看着里头黑暗暗的一片,知道苏温语今晚多半不回来了,便扭头看向林执。
楼道的灯将他清瘦的身影拉长压向自己,冷峻的压迫感笼罩在她头上,整齐的一身被她折腾得有些乱。
江允现在一点都不怕他,轻声道:“我牙痛,你是医生,你要留下来照顾我。”
林执闭了闭眼:“这样都不肯跟我回家?”
她摇摇头,再一次强调:“我们现在还没有和好。”
“那你觉得,”他见她实在困得厉害,干脆将她抱起来,“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江允凉凉的手搭在他脖子上,被他这么一说,皱眉认真想了想,也觉得这样的确不太好,她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思考了两秒后道:
“贵妇和她的小白脸。”
“……”
她说完以后,又道:“是夸你皮肤白的意思。”
林执轻扯唇角:“行。”
血水顺着清水流了出来。
江允漱了漱口,确认没有再吐出血水后,才擦了擦嘴,慢吞吞地从厨房走出来,外边已经有热粥的香味,NAIL的身影在客厅短暂停留了一会,规规矩矩地和她打完招呼后,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离开。
她在林执身边坐下,拿起调羹喝了几口粥,暖了暖身体后,重新有了精神,又不安分地抬脚踢了踢他。
江允理不直气却很壮:“我牙痛,你要喂我。”
林执平静道:“你只是拔了牙,并没有截肢。”
“那我不喝了,”她脚尖落地,还未走出两步,就被他拖着拉回腿上坐好,拿过她的碗,舀了一勺粥,有些生疏地往她嘴边递。
江允开心地张嘴。
被喂完半碗粥后,她回浴室洗完澡后,将药片吃掉,再拉着林执进到房间里。
她的卧室早就被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
浅粉色的房间壁纸,上面画着一些小涂鸦,窗帘是复合的碎花图案,靠窗的床上是柔软的天鹅绒三件套,就连床头灯都是镂空的,上面印有一粒一粒的小星星。
空气里都是她特有的香香味道。
和两人在家里的主卧全然不同的风格,林执有种误入她的闺房的稍许不适感。
江允:“你快一点去洗。”
只是想把她哄睡后就走的林执:“?”
“你不是让NAIL替你带了换洗的吗?”
林执:“我只让他带了粥。”
江允拿起袋子递给他,“那他还真是你的贴心小宝贝呢,都不用你说,全给你准备好了。”
“……”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毛绒绒的厚袜子,一个个地穿好,才躺在床上,见他没动,又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腰:“你快点。”
“我牙痛,要你替我呼呼才能睡着。”
……
……
彻底安静下来后,江允揉揉自己依旧在肿着的脸,问向从浴室里出来的林执:“我是不是变丑了?”
“没有。”
“那漂亮吗?”
“……漂亮。”
“有多漂亮?”江允步步紧逼,想到狗男人的脑子里可能没有彩虹屁的词汇,便光明正大地暗示道:“是不是全宇宙最漂亮?”
“对,”他靠了过来,应了她的话。
江允:“这么漂亮的话,你是不是该高兴,竟然能娶到我这么漂亮的老婆。”
林执顿住:“你想买什么?”
“不是,”她替他拿起床头的手机,真诚道:“我只是给你想了一个很好听的备注。”
林执已经对她的各种不要脸的行为免疫了,也不反驳,从善如流地照做,将备注改成了“全宇宙最漂亮的老婆”。
江允满意了,朝他面向左脸,“到你帮我呼呼了。”
林执隐忍地看着她,躺在充斥着她香味的床上,看着她无止境的撒娇,本就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引诱。
微弱的气息朝她扑来。
江允:“你凑近一点,这样吹不到。”
林执哑着声提醒道:“再近点,你可能受不住。”
她眨眨眼,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本以为下一秒就会退缩到床边的人却直直滚了过来,跟他枕在了同一个枕头上。
江允无声地挑战着他:“呼呼。”
林执抬手,摩挲着她红肿地方,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怔住,如此近的距离,可以看到他的眼里满满的,只装着自己,长睫微湿,定定的没眨眼,像把她装进了一个四周充满水的玻璃罐子里。
好奇怪。
分明只是一个轻轻的触碰,
体温却像从冰块化成了水。
江允启唇,就在以为不过是幻觉而已时,距离又缩短成一个危险的距离,林执的唇靠着她,往下。
意料之中的呼呼没有来。
他偏过头,微妙的角度里,像在进行情人间无缝的调情。
下一秒,湿热的舔舐便停在了她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