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日,一支扛着红旗,队列严整的军队正在山岭、村庄间行进,现在恰好是秋收末尾的间隙期,田野里、村庄里,一派丰收后忙碌景象。
只不过对于熟悉红军的当地村民而言,这支忽然出现的部队虽然有着不少红军的特点,却又浑身上下透露着许多不同之处。
首先最显眼的当然就是着装了,虽然一眼看过去还是土布质地,看整齐划一的颜色和制式在无形之中就给这支军队添加了几分威慑力。
这也是以往鄂豫皖当地红军部队所没有的,过去因为条件紧张,辛苦搜集来的布匹(其中也包括程刚支援的一部分)难以满足军队不断扩张的需要,所以有不少战士都是穿着自家带来的衣服。
更何况以现在布料的质量以及劳作战斗强度,一件土布军装穿不了半年就会变得破破烂烂,只能不断往上面加补丁。
甚至有得补丁打都还算不错了,一些战士甚至只能从衣服的其他位置拆东墙补西墙,以至于穿了一年多下来,背后空了一大块,两条袖子也没了。
对于这种情况,不只是红一军的战士大多习惯了,就连当地的老百姓也逐渐看顺了眼。
虽然一开始会觉得这支军队没本事,连衣服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日子久了也就知道这是一支站在穷苦人一边的队伍,反而多了一丝亲切。
所以乍一看到穿得整整齐齐的军队,不少村民还以为是有敌人过来了,在刚开始时甚至引发了不少骚乱。
一般来说红军控制区的村庄附近,都会在山头上安排一颗“信号树”,树一放倒,就说明敌人要来了,老百姓就会马上牵着牛、挑着担子“跑反”,如果有游击队在附近还会帮忙过来掩护。
所以一看到前面路过的村子,经常红军战士还没走过来,不远处的信号树就倒了,随后村子里便是一阵忙碌,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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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了这般误会,不管是一军的同志,还是一军团的同志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后来就改进了提前通报的方式,专门派人提醒前路的村庄来的是红军自家的队伍。
于是接下来到村子里,就变成了村头地边红旗招展,男女老少喜气洋洋的一副场景,村里人虽然不认识这些突然多起来的红军战士,但也会亲切地和他们打招呼。
其实一军团的装备也说不上多好,土布军装占了个染料的便宜,显得稍微高档一些,可也是布满了补丁,只不过好歹没漏啥肉出来。
倒是在其他方面,稍微懂点行的或者眼尖的老百姓还是看出来了,这支队伍的长枪、炸弹、大炮要比之前的红军多不少,而且队伍也更加齐整,气势更足一些。
其实,为了帮助北上的部队尽快熟悉当地环境,这些战士当中,除了红一军团的战士外,红一军也派出了一个营陪同,正好凑成了两个营,只不过这两个营的人数确实相差悬殊,比例差不多到了2:1,这主要是后者缺编少员的缘故。
缺编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指挥员,所以名义上的一个军,大部分都是地方游击队的水平,最开始只能以支队小队的形式进行编制,后来改成营连制,实际并没有多大变化,结果大多是牌子大,队伍小。
至于少员方面,新兵倒不怎么缺乏,现在各个根据地自从开始土改后,青年参加红军都很积极,甚至有的时候不叫他参军都不行。
之前鄂豫皖有段时间扩军得厉害,枪支不够,于是拿起大刀、长矛一样当起了红军,有些红小鬼打仗特别勇敢,不懂战术,不会战斗动作,但不怕死,冲锋在前,拼命去夺敌人的枪,缴到一支枪,眉飞色舞,可高兴了。
只是当程刚听到这些转述来的故事时,内心是既感动又无奈,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这样的现象在赣南闽西也曾出现过,只不过不是在正规军中,而是在那些游击队和赤卫队。
因为当初红四军在士兵训练、教育上的投入极大,所以准入门槛也很高,不少有志参加红军,但水平又达不到标准的青年,大多被安排进了民兵组织,使用各色杂牌枪支乃至梭镖进行训练。
相对好一些的的是,在中央苏区这些民兵不用参加过于艰巨的战斗,而且就训练强度来说,其实和鄂豫皖这边的新兵没啥差别,因此军事素质半斤八两,牺牲比例却要少很多。
此外这也使得在红一军的干部眼中,中央苏区派过来的这一万多战士实在是强得过于吓人,放眼整个鄂豫皖,相同水平的战士怕是连凑够十分之一都够呛。
从某种程度来说,双方之间如此悬殊的战斗力差距,也是李润石工作进展顺利的底气之一。
另外,最开始出发的时候,程刚还特地组织了一场赠予活动,凡是与红一军团一同行军的部队,都会送上一些战士们凑出来的军装、胶底草鞋、帆布袋等物件,比不上枪支弹药,却好歹聊表了一丝心意。
如此一来又产生了两个意料之外的影响。
一方面虽然凑出来的物件都是战士们使用过的二手货,却更能让人感动,毕竟在这个物资贫乏的时代,愿意分享本身就是一种美德。
因此当这些当地的战士和新来的同志,穿着相同的衣物一起行走在山间时,内心的认同感肯定油然而生。
再加上后者在历年训练和战斗下,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来的彪悍和利落,就更加引人崇拜。
而且红一军团在出发之前,就早早进行了严格的思想教育,不至于出现大面积歧视当地同志的情况。
所以多番下来,双方虽然语言还不怎么相通,却开始不断亲近,可以预见,若是再一同参加几次战斗,战友情便油然而生了。
另一方面,红一军团对于基层的掌握能力,就更加鄂豫皖的干部们咋舌,程刚一声令下,部队就将自己的剩余物资凑起来送人,这般令行禁止的作风可不是一般的军队能做到的,至少红一军目前就没得办法。
再想到当时缴获的枪支弹药,也是程刚毫不犹豫就全送了过来,那边没有一人说出半点怨言,细想一下也是只让人觉得厉害得紧。
这些暂且不谈,回到行军的这两个营来,这支部队的主要任务是打击鄂东一带新占区的土匪武装,算是一盘开胃小菜。
但也不能小看了这类土匪队伍、反动武装,要知道这些人在地主掌握下,可是专门和红军作对。
平时在根据地周围捣乱,等到白军攻来又积极配合,进到根据地大烧大杀大抢,无恶不作,给根据地造成极大困难。
因此无论是在那里,粉碎地主的反动统治及其武装力量,对巩固和扩大根据地都有着头等重要的意义。
可以说,只有将一处根据地周边的反动武装全部剿灭了,这块地区才切实属于红军的掌握之中,否则连派人通信就可能遭到伏击暗杀,各地死在这些人手中的中高层干部也不在少数。
这次带队的是一军一师第三团的团长倪志量,从这点就可以看出红一军对此类任务的重视,类似于此的队伍还有十来支,大多派出了团一级的干部一路带队。
至于双方剩下的队伍,一部分主力被派往外围执行袭扰工作,还有一部分战斗力较弱的新兵则留下来进行集训。
倪志量今年正好三十岁,是先前申城中央派来的军事干部,北平人,黄埔四期毕业生,李济深反革命政变后,他被关进监狱,羊城起义时才放出来,前年年底被派到了鄂豫边区工作,从履历上就可以看出确实是位资深的老革命。
至于红一军团这边的负责人则是营长李阿生,这位一路凭借着战功和满身伤疤升上来的指挥员,虽然起点较低,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威望。
回顾他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出击赣南时他是二十八团的排长,而且单凭先前的战绩,他只要愿意留在槿甘山,就会直接升为连级干部。
后来在赣闽根据地参加一系列战斗,立了不少功,身上也添了更多的伤,一路半是能力半是幸运地活了下来,去年底顺利成章地升为了连长。
到了今年上半年,表现优异的李连长又被选入了学院的进修名单中,这人在战场上虽然莽撞得很,可进了课堂却又能沉得下心读书,所以很快又成了众所周知的学习标兵。
最让人感到羡慕的是,先前留守槿甘山的李护士,也就是李阿生的新婚妻子,在两地交通线彻底打通后也顺理成章地被调来了锐京交流,分别一年半的夫妻二人总算相聚在了一起。
按照普遍的规划,他们其实已经在考虑趁此机会赶紧生养一个孩子,一家人就此过上一段安稳日子。
但中央苏区成立后不久就开始动员各方面人员支援其他根据地,其中鄂豫皖是一项大头,军事、工业、农业、医疗、教育,需求清单列了长长一串。
于是夫妻俩商议一阵后,毅然决定放弃先前设想好的计划,报名北上支援鄂豫皖,当时这番决定还震惊了身边不少人。
要说起来,红四军占领锐京的一年多时间里,因为其远超历史同期的战斗力,使得以锐京为中心的一块区域,其实是长期处于较为稳定的状态,没有收到太多战争的干扰。
这般局面无论是在过去的历史,还是在“未来”的历史中都实属少见,另一个时空差不多同一时期,中央苏区成立时还要设法躲避白军飞机的轰炸,军民的压力肯定要大上不少。
反过来看,这般短暂的幸福时光肯定也导致了一些人不愿意离开,作为人之常情这倒是能够理解,所以也使得主动报名的同志更加难能可贵。
也是因为这番表现,最后李阿生被任命为营长,在战斗力极为浓缩的红四军和红十二军当中,已经是一个不低的职位了。
这点从倪志量对李阿生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虽然两人职位不同,但倪团长始终与对方平等相待,毕竟他也知道,即便真把他们三团全拉上来,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李阿生的这一个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