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乾委之前的工作,虽然有一定成效,但是在我看来做得太过保守了,这是典型的右倾投降主义。按照你们刚才汇报的情况,这还算什么革命嘛,你们的力度还远远不够,我这一路从林县过来,几十里的地方,没有一个村庄烧了房屋,杀人就恐怕更少了,照你们这样文质彬彬地搞下去,怎样才能打开革命的局面?
一定要记住,要把地主富农烧杀得干干净净,省里下达的政策你们也得学习,‘使小资产变成无产,然后强迫他们革命’,这一点在后面的工作中一定要做到,不然革命是万万成功不了的。”
看着台前这位下车伊始就跑来指点江山的特派员,坐在旁边的程刚一脸憋得通红,倒不是生气,实在是如果不憋的话,他担心自己会笑出声来。虽然在史料里已经记载了这位特派员的作为,但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荒诞感。
也没有嘲笑这位特派员的意思,无论如何,在这个年代愿意为了GC主义的事业而奋斗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也许限于眼界和能力,他们有的没能在历史上留下功绩,甚至还造成了负面的影响,但这并不是后人可以妄加评价的,尤其是程刚现在也入了这个局,就更不能随意点评了,否则他又与之有何区别。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程刚并不想重蹈覆辙。
实际上,真正让程刚想笑的主要还是这种历史和现实混杂后的荒诞,让他突然意识自己确实已经彻底进入了这段历史,成为了里面的一个角色,就好比演员笑场一样,没法控制住自己,导致在演出中脱离剧情于人物而失笑,以致于破坏了舞台艺术的严肃性与真实感。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们现在在讨论严肃的革命问题,你有什么意见吗?还有,你是什么人,我之前都没有见过你,怎么坐在这里一点纪律都不懂。”
这位特派员过来的时候,程刚并未前去迎接,之后也是刻意地躲在一边,会议开始时才坐过来,因为着急开会,特派员也没有询问程刚的情况,只是全场里面,众人虽是神色各异,但就程刚的表情最为显眼,新官上任三把火,特派员的第一把火自然就烧到了程刚身上。
“嗯,请不要误会,邹卢同志,我不是在针对你。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与你的发言没有关系,影响到大家实在抱歉,我在这里给各位做个检讨。不过话说回来,对于邹卢同志的发言,我还是持保留意见的,这个后面再说。
至于我嘛,邹卢同志没有见过很正常。我之前一直没有在国内,认识的同志本来就少,回国之后,我就被派到这里,现在担任根据地的后勤部部长。鉴于安全需要,所有从国际运过来的援助物资,包括枪支弹药,都由我这条线经手,完全独立于你们。不过邹同志既然来了,肯定也是有知情权的,根据地的基本情况前面几位同志也简单介绍过了,其中提到的援助就是我负责的,具体情况这几天我会派人带你去参观了解的。
另外,你虽然不认识我,但是我还是很了解你的情况的。邹卢,字象储,生于清光绪二十六年。湘南省XX县XX乡X塘X家村人,少年时就读于XX县XX中学,与邓前远等老乡接触,接受了进步的革命思想。后去潭州,就读于XX中学,读书时加入了地下组织。之后组织派你赴法国留学,归来后到黄埔军校学习。北伐时担任过指导员,北伐军打到潭州时,你回到雁城任青年团书记,后来又成为湘南特委的军事部长。
如果我了解的情况没错的话,你这次过来,除了传达特委的指示,应该还要传达去年11月中央关于撤销李润石同志中央临时委员的决定吧?不过你来晚了,这个决定我在去年12月就已经向乾委通报了,但是也能理解,毕竟去年扩大会议的精神,到三月份才传到省里,你这么快就过来,确实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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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这么大的信息量,让邹卢顿时愣了好一会儿,他来的不久,对根据地也了解得不多,就简单地问过几个问题,听这边几位负责人介绍了一番情况。之前还在奇怪,这边一直在说的中央援助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正主就在眼前,但他好歹也算是见过风雨的,很快就发现了对方言语中的漏洞。
“不对,中央扩大会议的决议是开除李润石同志的党籍,省里的决定是取消乾委,任李润石为师长,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
此话一出,便在屋内引起了骚动,众人的目光一部分聚焦在李同志身上,另一部分则集中到了程刚这边,可两人却丝毫没有触动,气定神闲地接受着众人的注视。
“邹特派员过来的时候,没有携带纸质文件吧,现在各地局势紧张,地方上的组织和交通站都被破坏得很厉害,为了安全不带证明很正常,从潭州到山里,这么长的时间记错了也很正常。我这边有去年会议的记录,邹同志正好可以拿过去好好看一下,确定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三天之后的深夜,角楼里程刚与老李面对面坐着,两人一边翻着成堆的资料,偶尔也做些笔记,嘴上又不经意地聊了起来。
“上个月打了一仗之后,集庵那边的敌人有什么动向吗?”
“那边一个师被我们打了个半残,现在整天担心我们打过去,还敢有什么动向哟。不过打了这一仗,根据地的工作算是好做咯。”
“那倒是,我回来就看了战报,确实是场大胜,可惜那时候我没在这里。当然了,就算在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哈哈。”
“怎么没帮上忙,帮了大忙咯,这是我们上山之后的第一场攻坚战,打新城的时候你带过来的手榴弹算是立了大功。我们先是机枪压制,然后用集束手榴弹炸开东门,效果好得很,之后的战斗也是干净利落,战士们都说从没有打过这么痛快。”
“哈哈,不痛快才怪哩,我这次回来清点物资,可把我吓了一跳,乖乖的,弹药直接少了近一半。我说你们之前可没有狠的,这回算是开了回荤了。”
“消耗大,收获也大,集庵的那个师的两个团被我们完全吃下了,只逃回去一小半,还俘虏了三百多人,武器弹药就不说了。不过事后统计还是发现,这种攻坚战是无论是弹药用量,还是战士们的伤亡,都非常考验后勤库存。要不是你之前攒下来的那些底子,我也不敢这么来,这次算是试点,以后在物资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之前,还是得以游击战为主。”
“我也是这个意思,上回走之前我说过,咱们来根据地有好几个月了,声势搞得这么大,敌人肯定会过来,输我们肯定是不会输的,但是我就怕敌人搞破坏。好不容易把根据地建设起来,要毁掉却简单得很,这次咱们大部队在这里,虽然消耗了些物资,但不算什么大问题,后面的援助还会继续过来,咱们自己的军械厂也会慢慢扩大,总是会解决的。
可是如果大部队走了,怎么守住这些瓶瓶罐罐,就很让人头疼了。这回省里让我们派队伍去湘南,原则上我不反对,王凯他们的队伍现在就在那边,你们之前也取得了联系,这次正好把他们拉到山上来。但是大部队走了,山上不留人肯定是不行的。”
“听你的意思,你对这次的起义的看法不是很乐观哦。”
“你怎么想的,我就怎么想的,你不也是想拉着我这身虎皮把那特派员糊弄回去么,不过效果倒是真好,现在那人算是老实了不少。管中窥豹,现在的起义也是省里组织的,所以我确实是不看好他们能搞起来,但是那只队伍也不能就这么被省里折腾没了,咱们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派支部队过去接应一下也好,咱们也提前做了这么久的准备,等两边一汇合,人多好办事。”
“这么说来的话,这回是非去不可了,这样吧,虽然这次我没当成师长,哈哈,不过还是由我来带队吧,这样对省里也算有个交代。至于留多少人,我们会议上再讨论。”
“也好,现在各地的组织逐渐完善,可以尝试动员民兵力量了,算上之前上次缴获的武器,应该够我们临时扩充。如果真有集庵那边还敢来犯,我们也不怕,学校、医院、铁厂几个核心地区应该丢不了,等你们大部队回来之后,正好再把地方整顿一番。只是你不留在这里,我担心同志们心里没有底啊。”
“你要相信我们的同志,也要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