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马一个这个老大哥把压轴的位置给了麦子。
孟时回头对梁黛说:“每一场演出,我们都会提前一期在《乐队》做广告,不过这笔钱需要松鼠来出,当然,我们会给你们争取一个你们能够接受的价格,一整季下来,预算在中六位数左右,你们能接受吗?”
中六位数也就是六七十万……
梁黛人都傻了,这价格真实存在吗?
在一档专业对口的热门综艺上面,以这样的价格推送自己的店。
这事情只在梁黛梦里出现过。
梁黛可以预见,即便不做这种程度的广告,轻雪传媒安排过来演出的人,也能靠名字把票卖光。
所以这是在推【松鼠】这块牌子!
随着对话的深入,如果不是梁黛很了解孟时的背景,知道这些话对孟时来说,都是确确实实能够兑现的,她会觉得自己遇到诈骗了,要骗她几十万。
“可……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梁黛努力的使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但说话的时候,声音依旧带上了颤音,她现在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孟时点头,“其他细节,我已经跟那边交代过了,我这里把联系方式给你,你们选个时间,约出来好好聊聊,结果在下个星期的《乐队》播出之前敲定就好了。”
梁黛起身给孟时倒了一杯水,“孟老师,您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择松鼠吗?”
这个问题,孟时拿出那张“计划书”的时候,梁黛就问过。
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
孟时现在给出的条件,即便没有那份一体式体验的规划,都能让任何一家livehouse无法拒绝。
而这里在这些livehouse里面,充其量只是一只在冬日中苦苦支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开春的松鼠。
而现在不止是安稳过冬,是松鼠要统治这片森林了!
幸福来的那么不真实。
梁黛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她见孟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下面的演出,竟然逼问到:“为什么啊?”
孟时见马一个把渔夫帽拿下来,丢向台下,开始忘情的演唱,想到他演出结束,卑微的要求观众把帽子还给他的场景,回头笑着说,“为什么很重要吗?你知道我并不图你什么,对你也没有想法,这还不够吗?”
梁黛好似豁出去了,说,“您对我有想法,对松鼠有图谋,我才不焦虑,要不我把酒水销售的利润,给您分五成吧?”
孟时说:“好,我让那边把这条加上。”
“您就答应了吧……啊……啊?”
答……答应了?
梁黛傻了。
孟时玩味的问:“现在不焦虑了吧。”
梁黛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焦虑之中,她知道孟时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
这种懊恼也不是因为自己给出了酒水分成。
因为他给出来的东西,换松鼠50%的酒水收入,一点都不过分。
但是,孟时越是云淡风轻,她便越觉得焦虑。
梁黛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四肢腾空,浑身无力。
而孟时则是那个可以随意处置,玩弄她的“小孩”。
哪怕她知道“小孩”没有恶意,但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恐慌,因为“小孩”的心思,没法猜测,并且喜怒无常。
梁黛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只猫,那现在尾巴的毛一定已经炸开了。
孟时笑道:“梁经理敢为正当理由付出行动,善于观察他人,能敏锐识别对自己重要的人。
从小到大,都处在生活环境中,各类核心小圈子里。
上学的时候一帮人一起上厕所,总有你一个。
别人下楼买零食,也会给你带一份。
但很少有人去你家里作客,也很少有人邀请你去学校之外的地方玩。
工作了之后,你不落下每一场同事聚会。
大家也对你有说有笑。
你看似左右逢源。
却总有人在背后议论你。
终于,你决定做一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但还是改不掉妥协,改不了看人眼色的习惯。
于是从livehouse的选址,到装修,设备,酒水,一路协商,一路妥协。
最终一切都是中等,平庸且寡淡,毫无特色。”
孟时看着嘴巴一张一张,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的梁黛,缓缓说,“就像你这个人一样。”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梁黛脸上的血色好似瞬间褪去,连指尖都变得煞白。
孟时的话像刀子划开了随意揉捏都会恢复原形的压力球,将里面的填充物挤了出来。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孟时拿起桌上的红塔山,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梁黛,说:“你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来作为驱动,来让你行动,我可以给你一个。”
梁黛如同木偶一样接过烟,看着孟时。
孟时拿起打火机,点燃。
梁黛叼着烟凑过去,一吸,火苗点燃了香烟。
孟时说:“这个火机这次点燃,是为了让你抽上这根烟,而你在一个合适的时间,以一个合适的理由和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恰好我又正好需要你这样一个人,来落实我的想法,这个理由够正当吗?”
梁黛看着手中冒着袅袅烟气的香烟,半晌,说:“我愿意为了这次点燃,去燃烧。”
“有点尬了嗷。”
孟时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一时兴起也玩了一波“尬”的,笑着对梁黛伸出手,说:“欢迎来到食物链顶端。”
梁黛见孟时起身,也腾的一下站起来,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说:“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今天错过了,可能以后都问不出来了。”
孟时不语。
梁黛自问道:“为人处世怎么才能做到恰到好处,又不庸庸碌碌在核心的边缘游荡?”
孟时把手抽出来,说:“佛说: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来究竟。
恰到好处是‘正好’,不是究竟本来,没有什么人能做到‘正好’,‘正好’是假的,所以不要去求恰到好处,这个没有果。”
梁黛说:“我不懂,就告诉我怎么做吧?”
孟时说:“随缘,惜缘,莫攀缘。”
见梁黛还是有些似懂非懂,又说:“圈子不同,别硬融,时机到了要伸手,伸手别强求。”
梁黛闭了下眼,说:“谢谢您的开释。”
孟时仔细的看她的表情,见她不是在开玩笑。摸了下自己的光头,感觉人有点麻。
他没跟梁黛再说什么,只是抬脚便走。
卧槽,不对劲,很不对劲。
跟那帮和尚待久了,很不对劲。
楼下是休息室,老五三人和“太阳下的路灯”四人分别坐在两边,马卡则不知道去了哪里。
焦从玩味的看着在《乐队》录制现场挑衅孟时,然后被他从身上跨过的高奔。
高奔像个鹌鹑,缩着头坐在沙发的最角落,再没有那天那种天不怕地不怕,老子最大的气势。
麦子手里拿着一支号称史上最不需要技术的乐器“卡祖笛”,看老五摆弄他的古筝。
孟时出来,众人都抬头,最角落的高奔眼皮抬了一下,随后马上像是被电了一样,耷拉下去。
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勇气,多看孟时一眼。
因为他尝到了金钱的滋味,不敢去回想那些苦哈哈的日子了。
老五张张嘴,话还没出口,一个工作人员推开门,对麦子那边很礼貌的说,“几位老师,下面该你们了。”
这句“老师”让高奔的弓着的背挺了挺,头也抬起来几分。
褚乐看到这一幕,呵呵笑了起来。
这乐队活不长了。
麦子有自己的坚持和追求,以前没有路,乐队聚少离多,大家嘻嘻哈哈也就凑活了,现在上路了,高奔这种人也待不久了。
“好的,马上就来。”
麦子深深看了眼孟时的光头,带着她的乐队走出休息室。
褚乐想到那天录制《乐队》,孟时说的那些话。
看着离开的麦子,想,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也是荆棘路上的一步吧。
孟时在老五身边坐下。
老五拨了一下古筝的弦,说,“我今天想带她上去。”
这个时候,马一个推门进来,随着他一起的是外面数千观众“蓝莲花,蓝莲花”的呼喊声。
一个摇滚乐队上台的时候,台下呼喊的是一首除了唱,就跟她再无关系的歌,这种体验是很痛苦的。
孟时给麦子《蓝莲花》的时候,曾经反复确认——姑娘,你确定接受这首歌吗?这首歌可能会折磨你一辈子。
麦子自信满满地说——你挡住出去的门了。
这一刻,折磨开始了。
孟时点了根烟。
老五随手弹出一段凌厉的旋律,说,“你对的起她无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