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我们的儿子
刺客。
和当初没什么不同,极其高明的巫师刺客。
阿尔泰尔踩着夜风的浪潮朝后退去,冷眼俯瞰快速逼近的鬼影。她驱使嗡嗡作响的长剑划出令人目眩的几何图形,劈过黑暗,朝前方切出笔直或弯曲的锋利轨迹。一百多道闪光的线条蔓延开来,无数剑刃编织成蛛网,朝远方汇聚。但下一刻,女猎人诡异的刀刃闪着寒光划过,就像飞速生长的树枝填满整个空间。
迸裂。无数金属碎片飞溅,反照着斑斓的月光。
她能感到她在钢铁的间隙中穿行,就像箭矢,或是完全不着力的黑色幻影,身后还残留着依稀可辨的污秽血气。如果给这女猎人一柄奥塔塔罗剑,那她就是帝国猎犬的精英,甚至能不声不响地取走高阶巫师的人头。
奇异的种族。这东西不是人,倒像是套着层人皮的伏妖。
她有过两次被斩首的经验,一次被劈成两半的经验。哪怕那早已是上百年前的记忆,阿尔泰尔也绝对不想再靠近这东西。她挥手,更多剑刃化作席卷的风暴,呼啸而去。
萨塞尔又在朝她举杯示意了,他还在用力拍着大腿,高声喊着:“hos!hos!”就像一个看猴戏的观众。女猎人当然不会明白这举止的意味:这是阿拉桑人看戏剧时的喝彩声,甚至连举止都和她那个时代的人一模一样。他在挑衅她......这是侮辱。
侮辱。
“你找的帮手不错,萨塞尔。”她低声说。
“嘘......你得省点力气,公主殿下,免得待会碎成太多块,让我没法把你粘起来。那样的话,你会后悔的。”
“那我的任务还真是艰巨啊?”阿尔泰尔把手贴在胸前,扬起下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会相信我们的决断一定是合理的,不管任何后果都不能让我们后悔,哪怕死亡本身也不能呢?”
“会的......公主殿下,我当然会永远记得您说过这些,毕竟您是伊克雅努斯五世,是我并不存在的国王啊。我是多么渴望看到你挂在绞刑架上,与象征王权的历史一起毁灭,化作被乌鸦啄食到一干二净的尸骸啊。”
阿尔泰尔的唇角折出一丝微笑:“那你看到月亮了吗,萨塞尔?看到它在发光吗?时机如此美妙,倒不如让我们来见证一些更有意思的戏剧吧。”
一阵大笑。黑巫师把杯中的红酒倒在地上:“这场无聊的猴戏以你见面那刀拉开序幕,公主殿下,如果不以你挨一刀当作收场,那就对不起观众的期待了。”
“不,萨塞尔,”阿尔泰尔轻轻摇头,“如果你就此下场,只留下一堆碎肉块和灰烬,那才合得上我的践行之礼。”
“月亮总会落下,但我不会死去。”萨塞尔答道。
“是的,是的!”阿尔泰尔张开双臂,就像是要拥抱他一样,“哪怕是奈亚拉托提普的黑暗也无法掩盖一切,哪怕是梦境迷道的月亮也总有一天会落下。诸神仍然能够看到我们,亲爱的萨塞尔。他们离我们很远,但我可以听到他们在迷道深处穿行,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在斥责:世界的叛徒!世界的叛徒!”她朝他伸出手,就像要用她指间的阴影笼罩住这个黑巫师一样,她狞笑道,“他们在斥责:世界的叛徒必须死去。”
萨塞尔摇摇头,用温柔得出奇的眼神示意她安静:“不,他们在召唤我,他们说:我在寒冰的记忆中找到了启示。他们告诉我:我能在这记忆中找到责任,还有慈悲。但是,你什么也没有得到,阿尔泰尔,你什么也没有得到。”
“慈悲?你找到了慈悲?那这还真是艺术啊,萨塞尔?”
然后是那个味道,污秽的血的味道,一瞬间就颠倒了神智。
炽烈的血光,犹如横流的瀑布。咒语在舌尖绽开,阿尔泰尔抬起胳膊,连同幻影屏障被被向后推去,宛如小舟被卷入海啸。她后退一步,将刀刃猛刺在地上,用弧形的幻影屏障向周围分散压力。岩石和树木在血红色光芒的冲刷下粉碎迸裂,余波似雨点喷溅在建筑废墟上,发出腐蚀的嗞嗞声。在她前方,就是那个用低语声召唤出这血光的女人。
阿尔泰尔感觉到手臂发麻。
特殊种族的巫术?
又是一阵大笑,笑声像是一场风暴,甚至能盖过她无数剑刃的呼啸声:“月亮!你不也能看到月亮吗?你不也能感觉到它照在你脸上吗?就像这位女士的巫术一样!如此普通的东西也能包含着如此多的启示,我们都明白这点!”
“是的,我们崇拜同一个神灵,自然也能得到同样的启示。”阿尔泰尔用阴郁的冷笑声说。
“说过很多遍了,”萨塞尔道,又斟了杯红酒,朝她遥遥举杯示意,“这句话你说过很多遍了,我的公主殿下。”
“那你又得到了什么启示呢?”
他慢悠悠地摇着酒杯,“我看到我们的儿子在世界末日降临之际征服了古往今来最大的灾难。太阳是他的战马,人民是他的土地,光明是他的怒火。他在每个人心中穿行,就像是世界本身那样。你觉得这是个启示吗?”
阿尔泰尔让大地随着她屈张的手指迸裂,像层层叠叠的藤蔓朝那女猎人围聚而去,紧接着是刺耳的嗡鸣声。无数利刃闪烁着刺穿岩石和尘埃,将那里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网格。她露出古怪的笑容:“不,这不过是个玩笑,萨塞尔,你不会有任何子嗣存留。”
“啊,你说的没错,你也不会有任何子嗣存留,阿尔泰尔。”萨塞尔又把酒倒到地上,好像这预示着她的生命,“就像这杯酒一样,等那个年代降临的时候,你的血会流干,渗进泥里;你的灵魂会毁灭,飘散成灰;你的意识会破碎,扬进风中;你的任何痕迹都不会留下来,就像伊克雅努斯这个姓氏本身一样。”
歌声如沸腾的水汽,从那些残骸中涌出。阿尔泰尔驱使的剑刃在血红色的光芒中挣扎,只留下一堆腐蚀的残骸,坑坑洼洼,好像浸透酸液。更多剑刃落下,接着纷纷在铺天盖地的血光冲刷中溶解,在那空灵歌声召唤出的诡秘巫术中支离破碎,化作幻影。那女猎人全身都翻滚着、渗透着迷离的血汽,从血泊中走出,在蓝色的月光映照下仿佛鬼影,毫无感情的玻璃珠似得眼睛盯着她。
阿尔泰尔想到:这东西似乎把自己解放了,从某种约束中解放了。
作者留言:
wei,zaima?有刀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