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水魂术
到了深夜,他从角落里抽出一张张草纸,——扔到火炉里。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这里的一切他都不熟悉。几只古老的木箱因年代久远而发黑,木头被磨的像镜子一样光滑,天棚上被烟熏黑的横梁上挂着几束风干的肉,白墙光秃秃的,砖地上砌着一个烟熏火燎的炉灶。
“这是什么?”少女问他。
“信。”萨塞尔回答。
“为什么要烧掉你给你母亲的信?”
他静默了好久,接着回答她:
“母亲不识字,这些留下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为何要寄给她这些东西?”她依依不饶的说。
“因为父亲识字。”他回说道。
“那你的父亲呢?”
“死了。”他回答说。
“你够了吧!萨塞尔!”少女一把攥住他把信投入火堆的胳膊,瞳孔中像是点燃了熊熊燃烧的烈火,死死盯住他。
“孩子,不要阻止我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歪过脑袋,两只瞳孔像蜥蜴一样竖起来,以无动于衷的目光和她对视。
如果不把这些东西烧掉,那我会被困在这里——很久很久。
“什么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烧掉你母亲唯一的回忆吗!你刚才跪下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的歉意就仅止于此!?”
“真奇怪,我现在在一个并不存在的地方,被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质问。更奇怪的是我们两个有点相像,我甚至能理解你想说什么,不过我是个男人,而且远比你年龄大。”
萨塞尔继续说:
“我的母亲、父亲和弟弟早就死了,而我,我也早就把她、他和他都遗忘的一干二净了——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我不记得,但我知道,那时间很长,那是足够让很多刻骨铭心的东西都从我灵魂中彻底逝去的长度——你活的时间太过短暂,孩子,你甚至不能理解什么叫做遗忘,但我理解。”
萨塞尔张开他的满口尖牙,分叉的血红色舌头发出咝咝声。
那舌头伸出一只手掌的长度,舔舐过少女的脸颊,但她并没有产生反感的情绪。
真是奇妙,萨塞尔想,我过去的妄想居然已经莫名其妙的实现了吗?
“可她......你的母亲,不对,你......”
“因为我感觉我正在被愚弄,我遗失了一些东西......不,是我被蒙蔽了一些东西。”
萨塞尔转过脑袋,把这堆东西全部都丢进火炉里,——面无表情的。他死死盯着信件在火中融化,然后一脚踹翻了砌在砖地上的火炉,——用一只钢铸的贴满鳞片的脚。
火和焦炭犹如四散的麦粒一样洒的到处都是。
这时,一个佝偻着背的人从他影子里走出来,用带着茧子的手从地上捡起一枚火红的炭,放到火炉里,又捡起来一枚。
恶魔低下头,注视这个眼熟的男人,突然咧嘴笑了:
“萨塞尔,你知道我们怀念过去的目的是什么吗?”
那个男人怯生生的回答,“因为我们需要保持自己的本心不被遗忘,萨塞尔。”
“哦,是这样啊!可我的印象模糊了,你能告诉我你最初的愿望是指什么吗?”
“我想要飞行。”他低声说,脸上露出羞怯的,不好意思的笑容。
“挺好,你这个梦大概持续了二十年左右。不过说到头,苏醒时,人们都会发现自我,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只不过我们是两个人罢了。我有时也会想稍微了解一下自己的过去,但只是以阅读一本小说的视角。”
那个男人摇头,“时间会变,可我们的本质不应该变,你不是我。”
“啊,本质!什么是本质呢?我从来都不关心这种无聊的事情,但是,我们的本质完全不同。我马上就能向你证明你这件事,可是非常遗憾,或者说非常抱歉的事情是——我有急事要办,所以我只能让你消失了。”萨塞尔把他近五米高的身体从地板上站起来,一巴掌拍碎了这个幻影,用冷漠的声音说,“孩子,我们怀念过去,是为了寻找我们过去的错误,免得我们再犯一次。”
然后,这座屋子像泡沫一样破碎了,恶魔也像泡沫一样破碎了。
恢复人形的萨塞尔从白皑皑的雪地里拿起一支口琴。他面无表情的打量片刻,也把这东西给捏碎了,就像捏碎一根枯树枝。
他把碎片撒的满地都是。
“我想起来了一些东西,”萨塞尔说,“不算很多,但也不算很少。”
第十四天下午,他的鞋子里夹进了一枚枯枝。他把这树枝举起了端详了很久,观察它和云朵间的联系,思考它的形状,想象这树枝到底是如何生长,如何枯萎,如何落下——他想了很久,直到少女问他:“这树枝有什么意义?”
“你还记得水和火焰吗?”
“我当然记得,因为那个仪式......可是你不是忘记了......”
“不,我说的是另一种水和火焰。”
他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看着脚下潺潺的流水,还有单薄的冰层。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但那树枝从他手中滑落时,已经成为一滩奇怪的液体。
“这是水魂术......不,或许该称为一种叫做‘水魂’的魔力利用方式。”
“这是修道士们执行那个仪式的目的?”少女问他。
“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你的发言。”萨塞尔瞥了她一眼,“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在这方面白费功夫,而是去尝试理解一下——这个记忆意味着什么。”
“那你能教我吗?”
“叫我一声老师我就教你。”
“我不会叫你老师的,我只会叫你萨塞尔,正如你只能叫我戴安娜一样。”
萨塞尔扬了扬眉毛,“看来我和你关系不错,就像是我很久以前的妄想实现了一样。那好,我指点你水魂术的基础,戴安娜。”
第十九天清晨,他坐在悬崖上,脚下即是云海覆盖的森林。少女坐在他身旁,目光越过地平线,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腿。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或许我们会待到你的意识彻底死去。”萨塞尔把她抱起来,放在怀里,抚摸她柔软的身体,“到目前为止,最大的问题是,我能用多久时间搞清我记忆里的东西该如何使用。”
于是少女看到,她的袖筒在他手里变成一滩坚韧的液体,像水一样贴着她的肌肤,却又很奇妙的保持着形状。
她衣服的材质一点点改变。
“......你想干什么?”